这番话有些托付后事的味道,李瑢从中嗅出了一丝不详之兆。
“王上,您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您春秋正盛......”
李珦摆摆手,“孤的身子孤自己知道,你不必多说,二弟他是个有抱负的人,不像你与世无争。孤把你从湖光山水间拉到这明争暗斗的朝堂上,真是难为你了。”
“王上......”李瑢眼眶一热,“臣弟不懂事,一直未能给王上分忧。”
李珦叹了口气,“你作为孤的王弟,要居安思危,这一点二弟要比你看的透彻。他放弃了优渥的王室生活,去到穷山恶水间与女真人作战,因而在军中逐渐树立了威信。一旦孤被权臣胁迫,他便可以起兵靖难,拯救孤于水火......”
李瑢听了面有惭色,“与二哥比起来,臣弟远远不及。”
李珦拍拍他的肩膀,“你要知道,一个人的威望和资信需要成年累月的积淀,非一朝一夕可成。金宗瑞也是在军中和朝内打拼了半生,才逐渐有了今天的地位。”
“王上,”李瑢说道:“您为何要放过金宗瑞呢?”
“你要孤怎样?将他满门抄斩么?”李珦摇摇头说道:“孤做不出来,想当初孤还是世子的时候,是他一路扶保孤登基为王的,这一切孤还记着。”看了李瑢一眼,“你应该也知道,因为孤自幼体弱多病,先王一直想废了孤的世子之位,是金宗瑞力陈先王,才有了孤的今天,孤不能忘本,何况金宗瑞已去职还乡,这还不够么?”
李瑢默然,他清楚的记着,父王在世时更青睐的人是李瑈,要不是金宗瑞带头以长幼有序为由劝谏,说不定如今坐在王位上的人是李瑈了。想到这里不禁悚然一惊,难道在王兄心里最警惕的人不是金宗瑞,而是二哥李瑈?
李珦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三弟,孤现在能够信任的人只有你了,希望你不要让孤失望!”
“臣弟愿尽心竭力为王上效力。”
“嗯,”李珦颔首道:“金宗瑞的位子就由你来接替吧,从明日起你就是百官之首......”
“那二哥他......”
“孤另有任用,”李珦说道:“不会委屈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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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阳,李瑈府邸。
“贤弟当真要离开朝鲜么?”酒宴上,李瑈有些依依不舍,“如今奸佞已除,你不妨多待些日子再走。”
“留下来夜长梦多,”杨牧云目光转了转,“大君真的以为奸佞已除掉了么?”
“王上虽然没有要了金宗瑞的命,可罢免了他的一切官职,并勒令其归乡,”李瑈说道:“我的部下亲眼见他带着一家老小出了汉阳。”
“那又如何?”杨牧云微微摇头道:“人离开了还可以再回来,罢免了亦可以重新起用,大君不会真的以为金宗瑞会就此默默无闻了吧?”
李瑈闻听一怔。
“大君不相信?”杨牧云说道:“我可以跟你打赌,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金宗瑞便会重新回到汉阳。”
李瑈脸色变了变,没有说话。
“朝堂风云多变,大君还是及早做出准备,”杨牧云劝道:“汉阳的官场并不适合大君,大君最好不要留恋这里。”
“依你之间,我当如何?”
“回咸吉道领兵对大君来说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杨牧云建议道:“只要兵权在手,便可进可退,任大君纵横捭阖。”
李瑈沉默不语。
“何去何从,全在大君选择,”杨牧云道:“杨某言尽于此,希望大君好自为之。”
“贤弟,”李瑈深深凝望着他,“听了你这一番话,我真是越来越舍不得你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杨牧云笑笑说道:“他日有缘,我与大君还会再相见的。”
“无论如何你也要再多待几日,”李瑈言辞恳切,“有些事我还要求教贤弟。”
“大君手下人才济济,韩先生才智过人,大君凡事可与他商量。”
“韩明浍虽智计过人,但眼界不及贤弟开阔,”李瑈说道:“贤弟看事高瞻远瞩,无人能及,我最需要的还是贤弟这样的人。”
“可我是大明朝兵部侍郎,不能久离京师的。”
“我明白,只求贤弟能够多留几日。”
面对李瑈的苦苦挽留,杨牧云沉吟片刻,“大君盛情难却,小弟如要再推脱的话,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李瑈闻听大喜,“到时我会亲自送贤弟回大明,请贤弟放心。”
......
饮宴一直持续到深夜,李瑈喝得酩酊大醉,被人扶了回去。杨牧云也有些醺醺然,好在自己还能走动。
一阵风吹过,他身子一歪,却被人伸手扶住,转过脸来一看,是宁祖儿。
“杨兄,你喝多了。”
杨牧云伸手拍了拍额头,让自己清醒了些,“大君多劝了几杯,我没能挡住,还好没有失态。”
“杨兄身体还未复原,尽量少饮些酒为好,”宁祖儿问道:“咱们何时护送太上皇离开汉阳?”
“再过几日吧,”杨牧云想了想说道:“首阳大君苦苦挽留,我狠不下心来拒绝。”
“看来他对杨兄极为看重,”宁祖儿道:“要不是杨兄已经身为大明朝廷命官,他就将杨兄留在朝鲜了。”
“首阳大君是个豪爽的人,可以结交一番,”杨牧云道:“要是他能够亲自带人护送咱们,路上也可以少却很多麻烦!”话音一转,“太上皇呢?”
“已经歇下了。”
“哦,我去看看。”杨牧云说着身子一晃。
“你都喝成这样了,还是早点儿去休息的好,”宁祖儿又说了一句,“太上皇那里有我守着,你放心吧!”
......
宁祖儿将杨牧云送回房后,便来到朱祁镇处,却发现朱芷晴站在外面,不由惊讶道:“郡主还未休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