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围剿毒贩现场(1 / 2)

第四章

围剿毒贩现场

邪风晚来急

东城角村,在市东郊。因为打黑除恶的原因,市里边有名号的混子,这段时间都窝到远离市区的近郊一带了。

“天杠!天杠!天杠!”

葛二屁声嘶力竭地吆喝着,一个赌客的手里两张牌搓得极其缓慢,面上红八,配个红二那就是天杠了,如果配上其他黑色牌面,那可就天上掉地上了,不是憋十就是其他小点。

“红了……红了……红……”

葛二屁额上沁出来一层细汗,桌上的钱堆了厚厚一摞。他的眼睛瞪得比钞票还红,赌桌上的是他的新老板,对他可是有再造之恩,一夜之间把他从赤贫拉到了准小康水平,他巴不得老板通杀通吃。

“啪!”牌扔到了桌上,老板狂笑着把牌拍到了桌面上,红八配红二,天杠。

老板长相奇丑,牙黑面黄头发绿,狂笑着把桌上的钱全部搂过来。葛二屁兴奋地拿着袋子往里塞,那丑男笑道:“苗叔,一天一夜了啊,差不多就行了,再输您可就得走着回去了。”

那几个赌客悻悻然捏着骰子怀有不甘的样子,当头的一个年过四旬的男子骂了句,起身走了。余下几位看看桌上所剩不多的赌资,再看对方抱着的一大兜钱,知道今天翻本无望,个个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一支烟递上来了,丑男叼着;另一只手“叮”清脆一响,火点上了。

递烟的叫孬九,马脸吊梢眉,样子很恶;点火的叫毒强,光头黑牙,也有人叫他光头强。葛二屁一直怀疑能够重操旧业一定是颜值的原因,老板挑的马仔长得都不如他。

不过这伙人干起活儿来确实帅呆了,葛二屁跟着老板不到五天,砸了三个场子,昏天黑地搁这儿赌了一天一夜,战果就是怀里的钱了。葛二屁兴奋地赞道:“平哥,帅啊!最后这一把吓死我了,要输了咱们就得光着屁股走了。”

“哈哈哈……出来混的,哪回不是富贵险中求啊?这算什么,没见过世面。嘿,波姐,你的……”

平哥说着,从葛二屁怀里掏了两摞,扔给了房间里的女人。

这是组织场子的费用,那个叫波姐的胖女人哈哈一笑。传说她出身声色场所,曾经也是一夜千金的价格,不过胖到两百斤以后,身价连两百块也不值了。见葛二屁生得健壮,胖女人一抛媚眼直问道:“这位兄弟眼生啊,平子,谁呀?”

“咦呀,二屁可有来头,邢天贵知道不?他手下当年的四大金刚之一。”平哥介绍道,示意着葛二屁问道,“二屁,波姐对你有点意思,要不?”

“不不不不。”葛二屁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这反应刺激到波姐了,她上前冷不丁一把抓住葛二屁。二屁疼得直叫唤,波姐却是愤愤地道:“啥表情?老娘撩撩你,还吃亏了咋的?”

“呀呀呀,姐你放开!”葛二屁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扔下怀里的钱。

女人流氓起来,没男人什么事。有个电话打进来波姐才骂骂咧咧放手了,葛二屁吓得赶紧往门口跑,平哥带的几个刚出门,里面的波姐浑身肉颤地奔出来了,神色慌张地拉着平哥凑上耳朵说了句什么。

“放屁,这两天查得这么紧?谁敢出货?”平哥怒了。

“我知道呀,我说不可能,没有,他们在电话里骂我呢!”波姐怒道。

“有货骂什么?”平哥不解。

“货是假的,吃了没反应。”波姐小声道。

平哥丑脸一黯,思忖片刻恍然醒悟道:“坏了,有人搅浑水了。快走,孬九、毒强,赶紧通知兄弟们,查查是谁捣乱。二屁,你跟我走。波姐,你也打听下。让我知道是谁搅和,非把他脑子挖出来!”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的一行人呼啦啦出了这个聚赌的地方,乘着两辆车飞速往市区里赶。

“……三是戒毒的效果有限,涉毒嫌疑人大多有吸毒史,他们身边的人也多是涉毒人员,这种情况导致他们自己都无法控制远离毒品,再次吸贩机率极大;四是打击难度大,涉毒犯罪的隐蔽性很强,无论是发现还是搜集证据都很困难,大部分案件多靠抓现行或者犯罪人自动投案,这个达不到及时有效的制止和惩处;五是毒品的来源难以掌控,涉毒犯罪大部分都是单线联系,犯罪人往往也不知道上家的详细特征,交易隐蔽,且经常更换交易地点和方式,这个不容易察觉、跟踪,而且有一个特殊的现象是,这些涉毒人员习惯性地使用绰号或者化名相称呼,有时候抓到一个,哪怕有口供和描述也抓不到另一个,原因是同案能提供的信息,实在有限……”

一辆密闭的车里,邢猛志几人正学习着视频资料,这是徐中元局长和支队长的讲课,对于毒品犯罪的综述,泛泛而谈,看着看着就兴味索然了。

周景万观察着他们仨,经过与支队长的谈话,表情变化很明显,不像刚开始那么吊儿郎当了。不过毕竟是初次接触,真要学习那些烦琐的知识,这仨就傻眼了。

“你们这个空子钻得很险,这些组织应该就是常见的单线联系,这是最安全的方式;秦寿生被抓后,上线平哥一定主动切断了所有联系,你们出现在这个信息不对等的时候,让秦寿生误判了……既然误判,那说明他在团伙中位置不会很高,甚至有可能根本不知道所谓的‘平哥’姓甚名谁。涉毒犯罪里经常出现这种情况。有的团伙成员都说不清同伙名字,只知道个外号。”周景万道。

第一个缉毒工作拦路虎出现。支队光对涉毒人员建档时登记的绰号、化名就有上千之多,别说新人,就他们这些老缉毒警有时候都看不透其中的套路。

“周队,您什么意思?”任明星挠着脑袋问了,转不过这弯来。

周景万笑道:“我在和你们讨论,因为这是个不确定的情况,假药冲击毒品市场,能引发什么情况,我们都没有经历过。”

他看向了邢猛志,邢猛志道:“很简单啊,财路都被断了,按道上规矩,怎么着也得挨几下敲骨椎。”

周景万笑了,丁灿问道:“什么是敲骨椎?”

“就是拿个小羊角锤敲你后脊梁骨,轻则重伤,重则瘫痪。”邢猛志道。

“啊,这么狠?”丁灿愕然道。

“胡扯吧?”任明星不信了。

邢猛志道:“以前更血腥,叫两断八戳,双手双脚挨刀子,然后还挑断手脚筋。最早晋阳一带是边戍区,民风历来强悍,民间组织原本就多。”

“哎呀妈呀,咋越看你越像黑二代!”任明星惊讶道。

“因为他经历的环境和你们不一样,”周景万道,“随着法治进程的推进已经逐渐消灭了这些地下黑恶行为了,不过总有残渣余孽。猛子,专案组之所以接纳你们几位新人,是因为我们历年积累的经验几乎都不起效果了,处处碰壁,你们呢,可能会给专案组提供出全新的思路。”

“这个……我没想那么深。”邢猛志不好意思地讲了实话。

任明星补刀:“周队您别太高看他,他经常吹牛把自己吹到天上,然后吧唧掉下来。”

“我好歹也吹上去过,像你天天撅着屁股趴着?”邢猛志怒道。

“好好,别争执,说正事,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咱们现在有四个呢。先从简单处来吧,首先解决几个问题,第一个,我们在这儿蹲守,会有结果吗?如果对方不来找秦寿生,我们可就全瞎了。”周景万道。

“不可能不来。”任明星确定道。

“理由呢?”周景万问。

“猛哥挖坑从来都是又狠又准。前段时间偷大车柴油,派出所和刑警队天天排查,加油站的、小作坊的、暂住人口里的,还有监控里的就是找不着,您猜我们怎么抓着了?”任明星问。

周景万正好奇这事呢,又被带偏了,直问道:“咋弄的?”

邢猛志一捂脸不好意思了,丁灿在龇牙笑,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任明星笑道:“缉虎营二级路边上隔着不远就有饭店,里面有男厨师和女服务员,您懂吗?”

“我懂什么呀?”周景万愣了。

“啧,那卖饭能挣多少钱,其实全是卖淫的,正好解决大车司机长期不回家的需求。那些油被偷的司机做笔录,也不敢说他把车搁那儿多长时间,生怕查访把他嫖娼的事查出来。其实呢,就是趁司机干那事时偷的,但司机没说完整,民警不知道往哪儿找,然后我们守在小饭店不远处就捡现成了。”任明星贼笑着道。

周景万听得一愣一愣的,丁灿笑着解释道:“其实大道至简,嫌疑人把车后加装塑料袋,直接搞成大油箱了。小车开到油箱跟前,管子一插,电泵一吸,只需要两分钟就能偷走一大箱油。他们还不偷到底,让大车能跑出几十公里才趴窝。民警一直在找运输车辆,方向岔了。”

“所以呢?你们认为有人一定会来报复?”周景万牵强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您觉得呢?做出和蓝精灵一模一样的假药卖出去,会是警察干的吗?警察可能这么干吗?”邢猛志问。

“不可能。”周景万哭笑不得道,哪怕嫌疑人也不敢相信警察能干出这号事来吧?

“那他们就一定会来找秦寿生,他们只怕牢狱和警察,其他的都不在乎。”邢猛志道。

这算得上一个合理的理由了,周景万想想,勉强接受了,竖着两根手指道:“那解决第二个问题,如果来了,怎么处理?注意啊,除了交易,毒贩身上是不会随身带毒品的,这也是缉毒难点之一。如果抓不到涉毒,为防意外,我们只能保护秦寿生了,因为事情很有可能失控,就像猛子你刚才说的,就这事把秦寿生废了都是轻的。”

“哎呀,就是啊,保护吧,好办。那来的人……”任明星开口就卡住了。

“有两个选择,周队您是想往深里挖真相呢,还是想确保万无一失,不冒险呢?”邢猛志问。

“他们上门报复,找的肯定也是社会闲散人员,我们不可能坐视秦寿生被挟持走,以黑制黑有违我们的职业道德。你注意一下,错误不能再犯。”周景万理解邢猛志是想以秦寿生为饵,钓住那些人。

“您错了,秦寿生的价值不够大,我在想价值更大的东西。”邢猛志道,“只有对手摸不准你的目的,才有可能出奇制胜。秦寿生好糊弄,再往高的层次,就不好糊弄了。”

“你指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周景万问。

“七队最早查到了同城快递,刚抓了送货人找到线索,送货点就人去楼空了;三大队抓过几个送外卖的,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送的是毒品,外卖提供的小商家也溜了;还有更牛的是,卖家提供给买家个送货点就完成交易了,都不见面……这种种迹象说明什么?”邢猛志问。

“这个队里已经讨论过了,对方有可能存在一个黑客。”周景万道。

“那您说,今天假如有人来,来人里有没有可能也是黑客监视的人……之前,只要被抓就有人第一时间知道消息,抓捕孔龙和秦寿生,这两人身上居然没有手机;他们所在的那个包厢,我刚才看案卷了,在当晚就被人砸了……事出诡异必有其因,如果确定这帮人都上头有人盯着,那算不算价值很大?”邢猛志道。

这个天马行空的思维让周景万眼睛一亮,假如来的人里真有和黑客有关联的,那这个确定的信息最起码可以让专案组少走弯路。

“对呀,毒贩和朋友、敌人是同一个圈子里的,如果没有内鬼,那获取信息的方式只能在这些人身上,可这个工作量就大了。”周景万道。他目光移向邢猛志时,却发现邢猛志正和丁灿相视而笑,他心里暗道:“这俩货肯定提前商量过了。”

答案即时蹦出来了,丁灿道:“用我们特巡警大队处理纠纷的方式怎么样?”

“你们用什么方式?”周景万问。

“全部带回去!”

三人异口同声道,互击着掌,一下子把周景万听得牙疼不已。

恰在这时,车上的警灯闪烁起来了,周景万拿起步话,里面传来了马汉卫汇报的声音:

“周队,来了一拨人,我看到孬九和黑标了。”

“看清了吗?”

“错不了,都抓过他四五回了。”

“继续监视。”

周景万眉头皱起来了,看看时间已经接近傍晚六点,过一会儿就夜幕降临、月黑风高,不管寻衅滋事还是寻仇报复,都是最合适的时机。

怎么办?

周景万被难住了,缉毒的和涉毒的不能照面,都太过熟悉了,一照面恐怕这些毒友就知道是个圈套了。可要不照面,又怎么达到侦查的目的呢?

守株待兔,终于等到了,可却是一群咬人的兔子,顿觉棘手的周景万急速向家里汇报……

毒友齐来聚

嫌疑人之一,在小区出入口蹲着抽烟。嫌疑人之二正站在他身后瞄。

抽烟的是高久富,绰号孬九,涉毒案底服刑三年零六个月;站高久富身后的是张强,绰号毒强、光头强,前科为贩卖麻古服刑四年。

车里还有一位,邱小妹从模糊的视频信号里提取着面部特征,很快将这个人和涉毒嫌疑人信息库里的一个对上了号——奉成标,绰号黑标,涉毒前科曾经服刑一年零六个月。

又来一个,马立军,绰号马猴。不一会儿再来一个和马猴接头,朱波,绰号猪皮。这俩打着电话,不一会儿又约来一个,毛世斌,绰号狼毛。

孬九、毒强、黑标、马猴、猪皮、狼毛……这些形象的外号倒比名字更易记。邱小妹迅速梳理着这些人的涉案资料,分类进档,以方便前方外勤电子阅览,她特别根据专案组的指令,把这些人在罪案信息库里打上了标志。

对,专案成立了,唯一的变化是在她的工作台席上标志了一个“9·29新型毒品专案侦破指挥组”。

是用A4打印的,透明胶贴着,要多寒酸就有多寒酸。

不过这个专案在参案人员的心里可一点都不寒酸,今天徐中元局长亲自贴上的,现在两位正副组长就站在台席之前,一动不动地盯着邱小妹检索出来的资料。

“马猴和狼毛是老毒友了,两人同过案;黑标、猪皮、毒强差不多是一拨,溜冰出来的;孬九年纪就小了,应该还不到三十……小邱,多大了?”贺炯问。

“二十六岁。”邱小妹报了个数字,有点惊讶支队长的记忆力。

“注意一下,似乎还有新人,前方怎么说?”政委问道,显示的大屏上,一对高矮个子的男子出现了,像拿着条烟在撒。邱小妹提取两人的面部特征,愕然回报道:“比对不上,似乎不在涉毒嫌疑人信息库里。”

“现场谁在盯?透个气。”支队长拿着指挥步话问道。

里面传来了马汉卫的声音:“我,二号,刚出现了两个生面孔,不,一个年轻的是生面孔,一个好像外号叫二屁,姓葛,伤害前科嫌疑人,我们之前见过。”

“叫葛洪,钢厂炉前工出身,打架是把好手,邢天贵一案的涉案人,出狱不久。”周景万的声音插进来了。

“小邱,查查这个领头的生面孔。”支队长道。生面孔不奇怪,犯罪也是个行当,总有层出不穷的新面孔加入这支队伍。

邱小妹双手迅速击着键,几次比对都显示不符,不符,无此人信息。她摇头道:“没有,应该没有收录。”

“那就不对了,这么大一窝蛇鼠,领头的总不能是籍籍无名之辈吧?这个先放过一边,政委,大周的汇报你怎么看?”支队长问。

谭政委莫名其妙地看了邱小妹一眼,那犀利的眼神看得小姑娘有点发毛,眼光收回后,他直接道:“想抓持毒现行,今天肯定没有,如果缉毒警出面,怕会引起他们的联想啊。”

他的眼光又莫名其妙地看了邱小妹一眼,支队长随着政委的目光看去决定了:“小邱,收拾你的电脑,准备出现场……通知前方,找个由头都摁下。”

“要不我联系一下辖区派出所?”谭政委道。

“好,做好保密工作,单辟一间搜身房间……这个由头,让他们自己想,什么都汇报回来让我拿主意,我有几个脑袋?”支队长烦躁地说道,又踱出室外抽烟去了。

邱小妹不知道要干什么,愣着看谭政委。谭政委不悦地瞪了下,她才反应过来,赶紧地收拾电脑,这里的行动简直就是火速,她刚背好包,司机已经在步话里呼叫了……

“什么?让我们自己想办法?”

观测点,马汉卫愣着放下步话,看向了窝在这里一天怏怏不乐的武燕,直问道:“咋办?”

“这不胡闹吗?这帮烂人好抓难打发,都摁住干吗?总不可能身上还持毒吧?”武燕怒道。

任务是监视,发现熟人后,两人遵照命令已经撤到了观测点,怕的就是暴露,结果现在却要大张旗鼓地抓人。

正郁闷,楼下呼叫,两人拔腿就跑,匆匆下楼钻进了通信车里。狭窄的空间又来两人显得拥挤不堪,周景万迅速布置着:“事情来得很急啊,没想到要对付这么多人,支队刚联系了派出所,一会儿就来人,首先得保证,这个时间点,别秦寿生恰巧出来,那就麻烦了。”

“快到饭点了,那货根本不做饭,天天出来吃。”马汉卫道。

“所以,我们干脆直接引出来。”周景万道。

“我们和这头黑标、狼毛都是熟人了,只要一动手,估计他们就明白是什么事。”武燕道。

因为蓝精灵,现在成了投鼠忌器了,生怕打草惊蛇,如果涉案的躲风头跑了,那再落网就不知道到猴年马月了。

“其实这事是我们知道,他们知道,唯一缺的就是证据证明有这档子事,没证据他们根本不惧。”周景万道,他看了看表,又看向了一个人。这个人意外地居然不是邢猛志,而是任明星,他正系着警服上的扣子,那不是他的衣服,明显有点不合身。

“准备好了吗?”周景万问。

“这有啥准备的?”任明星不屑道。

“能把人带下来吧?”周景万又问。

“放心。”任明星系好扣,抬头时,都看着他,他愕然道,“咦,怎么了?”

马汉卫和武燕齐齐愕然,指着这胖子问:“周队,让他去?”

“咱们仨,抓的秦寿生。”周景万道,又一指丁灿和邢猛志,“他们俩,诓了秦寿生一把,这没人了啊!”

“把秦寿生带下来干什么?”武燕愣了。

“演出好戏,去吧。”周景万笑着道,任明星一点头,整整警服,戴好警帽,大摇大摆朝小区走去。

车厢里气氛就有点尴尬了,马汉卫和武燕一头雾水,看不明白一贯严肃的周队怎么变得吊儿郎当和这些人一起胡来了。而邢猛志和丁灿,因为审讯的事,和武燕、马汉卫稍有疏远,他们不好意思问,那俩也不好意思说。

“准备好,一会儿派出所民警在外围配合,摁了直接带回来,全部,那个生面孔是重点对象。”

周景万安排着,安排抓捕他就专业了,小区门两头路面各守两人,一会儿车堵到对方车前防止逃路。让几人意外的是,这俩辅警不但没有一点紧张,反而很兴奋,那表情瞬间让武燕想起来他们俩昨天还扮“毒贩”,今天肯定不是正常思维的套路,要不周景万也不会这么嘚瑟。

“周队,到底干什么?什么戏?”武燕问。

“一下解释不清,不过可以告诉你,戏名叫……离间。下车。”周景万神神秘秘地笑道。

他和马汉卫已经是自然而然的搭档,两人一前一后佯作路人,武燕回头时,俩搭档一高一矮、一壮一瘦已经站到她背后了。

“抓人用不上你们,一边看着。”

武燕斥道,不理会两人,直奔向自己的站位了。

此时,夜幕已至,华灯初上的街市熙熙攘攘,沿月星小区星罗棋布着饭店、超市、瑜伽馆、小药房,不经意如织的人群里踱来了一位穿着警服的男子。

“坏了,警察。”葛二屁一哆嗦,下意识地侧头、捂脸。

平哥“吧唧”就是一巴掌,直骂着:“你坐牢坐出条件反射来了吧?见了警察就哆嗦?”

“哦,也是,这毛病改不了啊,一听着警车响我就心跳,一瞅见警察我就腿抖,平哥我也不知道为啥?”葛二屁老实地道。

一旁的毒强龇牙笑了,一揽葛二屁的肩膀道:“二屁哥,咱们都有这毛病,这跟犯毒瘾了一样,戒不了了。”

孬九瞅着傻了吧唧的葛二屁,好奇问道:“咳,别人咋叫你二屁呢?”

“那不乱嚷的嘛!原来跟着天贵哥收债,都叫我二皮脸,后来又叫二皮,咳,不知道后来怎么成二屁了。”葛洪自己都纳闷,诨号就是这么自然而然形成的,什么顺口,什么逗乐,基本就是什么了。

平哥笑道:“二屁好听……嘿,盯牢了,一会儿出来弄上车,这儿人多,别拖拉,弄回去问清楚。”

“平哥,这咋回事啊?不太对劲啊,秦寿生什么时候胆肥啦,敢出假货?还取保着呢!”毒强想不明白了。

“所以得弄回去问清楚,这事要出岔,咱们都得玩完。”平哥烦躁地说道。这件事出得实在诡异,把他搞得又气又糊涂,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更想象不到的是,那位“警察”也是去找秦寿生的。他亮着证件进了小区,又等着有人出来进了单元楼,敲响了秦寿生的门,敲了好久才开。

此时站在门口的秦寿生像老了十几岁,蓬头乱发,有气无力地看着任明星。电话快被打爆了,拿到假货的一要退钱,二扬言要放血,他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警察又找上门,他腿一软,任明星赶紧扶住墙,惊声问道:“咋了这是?”

“又来抓我?”秦寿生欲哭无泪道。

“站直站直,谁抓你了,你干啥坏事啦?”任明星严肃问。

“没有没有,我什么坏事都没干。”秦寿生矢口否认道。

“没干坏事心虚什么?”任明星吼道。

“哦,我没心虚啊……不,心虚了,见着警察心虚啊,这不没事了嘛!”秦寿生应对着。

“知道就好,我是这区片警,负责取保候审人员的监护。按照规定,你得在一周内向辖区派出所报到,做思想和行动情况汇报,你咋没去啊?”任明星问。

规定虽然如此,但未必真有当回事的,秦寿生道:“还没顾上去呢,我改天去吧。”

说着就要关门,任明星拦着道:“别改天了,多忙呢,谁顾得上等你?走走走,我路过这儿顺便带你回去做个思想汇报,大致意思就是安生等着,别找事啊。”

“我知道,是是……那这……天都黑啦!”秦寿生为难道。

“白天要找得着你,我至于晚上来吗?走吧走吧,麻利点,赶着回去吃饭呢。”任明星把烦躁的片警演绎得惟妙惟肖,而心虚的秦寿生却也不敢忤逆,披了件衣服匆匆跟着任明星出门了。

这路上秦寿生忧心忡忡的,偏偏配了个嘴碎的,任明星找着话题问:“嘿,你多大了?”

“二十七岁。”秦寿生道。

“如花年龄啊,犯啥事进去的?”任明星问。

“非法藏匿管制药品。”秦寿生有气无力道。

“简单点回答,藏毒,对吧?”任明星道。

“啊,您说得都对。”秦寿生道。

“咋出来的?上面有人还是家里有矿啊?”任明星问。

这却不好回答了,秦寿生道:“都没有,我罪不够重嘛。”

“哦,也是,可别再犯了啊,长这么帅,给关上几年可就可惜了。等出来房也让别人住了,女朋友也让别人抢了,该多郁闷,是吧?”任明星道。

秦寿生一下被刺激得差点哭出来,正郁闷着呢,怎么就碰着这么个泼凉水的,把他给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欲哭无泪道:“警察叔叔,您是来带我,还是来噎我,咱们头回见面,我没惹您啊!”

“哦,对对对,瞧我这臭嘴。”任明星回头拍拍秦寿生的肩膀,貌似亲密地道,“你得放平心态,提高认识,我们是不会用异样眼光看待嫌疑人的……哪怕就是犯罪分子,只要改造出狱脱胎换骨,那和正常人没啥区别嘛……嗯……”

此时任明星已经揽着秦寿生出了小区门,被规劝低头的秦寿生还郁闷着,不过守株待兔等他出现的那些人却傻眼了,秦寿生和一位警察“亲密”地搂着,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这时候任明星做了一个小动作,冷不丁把秦寿生的胳膊抬到平举的高度,直指平哥蹲着的方向,然后一声大吼:“就是他们,抓住他!”

跟着一把将秦寿生揽到自己身后,状似要保护。那几位不明情况,给吓得撒腿就跑,任明星大喊着抓住他们,自己却不去追。回头看看被捉弄的秦寿生,一下愣了,手、腿、嘴唇,几乎是全身抖如筛糠。任明星刚要说话,他缓过神来了,一个激灵掉头就跑,却不料腿软得吧唧摔地上了,任明星一个虎扑,把人压住了。

警情猝起,警灯乍亮,警笛鸣响,往东西两个方向跑的嫌疑人瞬间发现路两头都有警车,这就慌了,有往店铺里钻的,有爬着围栏跑的,还有掉头往小区跑的。

马汉卫老鹰捉小鸡似的拦腰抱了一个,压着上了铐子;周景万追着一个爬围栏的,直接一铐脚脖子往栏杆上一锁,奔着去追另一位了。

奔跑中的平哥突然停下来了,他纳闷了,一拍脑袋:“哎呀我去,老子跑什么?嘿……”

晚了,前头跑的葛二屁已经和一个女人撞到一起了。葛二屁偌大的个子简直不堪一击,他撞退了女人几步,却不料那女人一个前空翻,两腿直蹬到葛二屁的膀子上,然后双手着地,借势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了,而葛二屁却扑通仰天倒下了。

“怎么又是你?”葛二屁认出武燕来了。

武燕一个箭步上前拽臂打拷,笑道:“缘分哪,下回还得撞上我。”

铐好,再看战果,那俩连警械都没有的辅警却玩得比她还溜:躲在暗处“嗖”的一弹弓,逃跑的疼得捂大腿,一瘸一拐继续跑;“嗖”的又是一弹弓,那人疼得弯下腰捂小腿;“嗖”的又是一弹弓,直接落在脚面上,那人疼得“哎哟”一屁股坐地上揉脚,回头龇着黑牙恶狠狠地四下寻找打他的人,怒从心头起,噌地一拔腰里的匕首,挣扎着爬起来要拼命了。

几米之外的邢猛志急退,边退边拉弓,“嗖”一声,那人“哎哟”一叫,手里的匕首当啷掉在地上。武燕甩着铐子急步上前,一抓一拎,毫不费力地铐上了这名持刀的。

六个折了三双,被警员迅速往车里塞。那位面生的平哥根本没跑,坐到了一家饭店的台阶边上,眼瞅着几位便衣围向他,抽着烟,毫无惧色。

“让让……让让……执行公务……抓捕在逃人员。”

马汉卫和周景万拦住围观的群众,警服正装的几位民警来了,在缉毒警的示意下,上前带走了平哥。

“我犯什么事了?”平哥不服气了,瞪着丑眼问。

“没犯事,配合调查是公民义务,不懂啊?”民警道。

“调查谁呀,我谁也不认识!”平哥怒道。

“那正好,让别人认认你,走吧。”民警不依不饶。

四人围着,把平哥带进了警车,疾驰而去。现场乱子被迅速控制,最乱的反而是任明星这儿,秦寿生失控了,趴在地上不起来,边哭边喊着:“哎呀,坑死我了,要命了,我活不了……坑死我了……你们这是要我的命啊……”那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哭天抢地,围了几层人在看,任明星一下子成焦点了,已经有群众举起手机,就等着拍个能上头条的短视频。

急中生智的任明星一机灵,也跟着扮哭脸了,大号大叫着:“哥呀,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股票跌了还能涨,老婆跑了还能再找,你要是寻了短见,我可没哥啦……”

“你……坑死我了……”被搀起来的秦寿生气得语无伦次。

“是啊,咱们全家都被股市坑死了,哥你想开点啊……我送你去医院。”任明星搀着,几位警员迅速上前把人带上车,疾驰离开。

一场精心策划的抓捕没想到是在这样的闹剧中结尾,貌似兄弟俩股市栽跟头了,这剧情就没看头了。在场估计有不少同命运的,唉声叹气地又勾起伤心事了,直接收起手机失落地离开了。任明星躲着散开的人群,到了车边赶紧脱帽脱警服,爬上车叨叨:“哎哟,穿这身警服真是不方便,众目睽睽,幸亏我机智过人,否则又得上热搜……咦?你们看啥呢?”

“我们在回放这个陌生人的动作,心理素质很好啊,跑了几步就反应过来了……”丁灿在手机上放着平哥的动作,只见他坐到了饭店门前台阶上,胳膊一甩。

“嗯?”丁灿和邢猛志互看了一眼,那个被忽略的动作,似乎是打电话,又扔了下东西,再然后才掏出烟点上。

两人一激灵,直接蹿下车往饭店的门口跑去。武燕、马汉卫赶来催着快走,不过一看丁灿拍的东西,也紧张了。几人模拟平哥当时的坐姿,看着前方,指向一个绝佳的位置——饭店放泔水桶的台阶。

那上面漂着一层油污、两个烂馒头、几双一次性筷子,恶心得邢猛志直皱眉头,这可是智商解决不了的问题了。可没想到有人更急,马汉卫已经撸着胳膊把手伸了进去,摸出一块硬的,不对,排骨;又摸了个硬的,还是一块骨头,再摸、摸……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喜出望外,手慢慢地从泔水桶里伸出来,在他脏兮兮还流着地沟油的手上,赫然是一部黑色的手机。

“这个人不简单,绝对是个道上的老炮儿。”马汉卫说道。

“我明白了,今天的目标是他们的手机,而不是他们。”武燕眼睛一亮。

“嘿,嘿,你们干什么呢?谁让你掏我的泔水桶的?……”

见饭店厨师出来了,四个人一言不发,不约而同地拔腿就跑,那厨师傻愣着话还没问完,四个人早跑得没影了……

好戏变闹剧

因为这个临时的行动,月星派出所突然间人满为患了。

三大队鲁江南和七队田湘川队长应支队长要求召来了数位警员支援,而且全是新人。两位队长都有点纳闷,平常审讯都得挑有经验的人上,这回偏偏要挑没经验的。

所长办公室都被贺炯和谭嗣亮占用了,谭政委没多解释,就开始安排:“两个字:扯、磨。不需要突破。也没什么可突破的,你、你,负责一号间;你和你,负责三号间。各队长、副大队不许出现,守着派出所门吧,今晚就搁这儿办事。”

扯就是东拉西扯,磨就是磨时间,一般都是对付涉案不重的嫌疑人,扯一扯、磨一磨没准儿能有发现,平常各队警力都紧张,从来没有专门干过这事。今天没经验的全上审讯,有经验有职务的办闲事,就算有质疑也被贺支队长的黑脸吓得闭嘴了,众警员各司其职,迅速散布到派出所的狭窄问讯间里。

第一步,上交随身物品已经完成,只有手机、钱包、各类卡,不出意料果然没有搜到任何违禁物品,除了毒强的一把匕首。

七个嫌疑人排了一排站着,民警挨个发着小塑料盒子,指指卫生间。涉毒人员被抓后初始步骤:验尿。

验的时候都有民警盯着,葛二屁憋了半天道:“哥你别这么看着行不?尿不出来啊。”

“赶紧的!”民警道。

“我不吸毒,我是无产阶级,穷了这么多年了,哪吸得起。”葛二屁道。

“别废话,进来了都得检。”民警依然不为所动。

油盐不进,嫌疑人没治了,好一会儿才憋了出来,民警在尿液里蘸了试纸,叫着下一位。

这些人虽然怪话说得五花八门,可人还算老实,检验完毕,各进问讯间,这时候,扯、磨就开始了。

一号间。

“姓名。”

“张强。”

“年龄。”

“三十三岁。”

“今天晚上谁约你去月星小区门口?”

“没谁,闲着没事逛去了。”

“这么多人一块儿逛?”

“恰好就碰到了!”

“这么大的城市,六七个人走着走着凑一块了?”

“警察叔叔真英明,还就巧了,一下子都碰着啦!”

民警:“……”

三号间,高久富正歪着脑袋,斜斜地觑着对面警员,似乎在搜寻记忆里重合的影像。

“鼎鼎有名的孬九啊,上次怎么进去的?”

“做买卖进去的。”

“做买卖?你倒会给自己定义啊,贩毒也叫做买卖?”民警道。

“卖啥不是卖?为啥贩毒就不是做买卖?”孬九不屑道。

“看这行头,重操旧业了?”民警道。

“说话要讲证据,不能诈得这么没水平啊。我知道了,你们是新料,呵呵……”孬九意外地笑了,更不在乎了。

“新料”是涉毒人员对新式毒品的统一称呼,后来延伸到新人的概念上。那两位来自禁毒大队的早已哭笑不得了,嫌疑人的底子都没摸清呢,自己人的底倒被看穿了。

五号间,龇着一嘴黑牙的奉成标,时不时冷笑两声,翻来覆去讲着一句话:“甭费劲,我就是吸食人员,强戒过三回,跑过一回,进过看守所四回。你们这儿条件太差,赶紧把我送走。”

民警:“问你话呢,不说清能送你走?”

“少吓唬人,我在看守所住得比家里还长,要有什么事能让你们这些面嫩的对付我们?还在这小破派出所里?甭费劲,我就是吸食人员,强戒过三回,跑过一回,进过看守所四回,你们这儿……”

问话卡住,这货有点神经不正常的反应,再加上龇着一嘴黑牙,小民警看着都怵。

普通嫌疑人是难抓,好审;而涉毒的大部分就这样,好抓,难审,不过一会儿验尿结果送到了支队长的手里,结果显示:奉成标(黑标)、朱波(猪皮)、马立军(马猴)甲基胺类都呈阳性,那这三位肯定是瘾君子没错了。

不过这个结果恰恰让贺炯意外了,他递给了政委道:“张强的毒龄有些年了,要不也不会有毒强这个诨号,居然检测不到。”

“您的意思是……”谭政委思忖道。

“肯定戒不了,如果戒了,那就有问题了。”贺炯道。这个问题比狗真的改了吃屎还严重。

“呵呵,没什么证据,只能当普通的传唤处理。”谭政委提醒道。

“那位平哥怎么样?”贺支队长问。

“什么都不说,只要求见律师,给我们民警讲他的个人权利,有文化的坏蛋,更难对付啊,他知道轻重。”谭政委道。

两人且行且说,到了一处封闭的问讯间,推门而入时,邱小妹正连接着电脑和手机。支队长问道:“机主不会发现异常吧?”

“不会,我是把手机整个做了一个文件镜像,回去后解压处理、分析,这需要时间……对了,支队长,少了一部手机,是一号嫌疑人,随身物品没有手机。”邱小妹道。

“啊?!”政委和支队长齐齐惊声。

“先把其他几部都做了。”支队长不耐烦道。

两人正要出去时,邱小妹出声道:“支队长、政委,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谭政委道。

“我们这么做合法吗?”邱小妹胆怯却坚定地问,“任何未经授权的登录行为,都属于违法。我觉得我违规执法了,至少是擦边了,对于嫌疑人的物品我们只有保管义务。”

学生警,死搬教条这就难对付了,贺炯挠着自己的短发,咧嘴、皱眉,难得被质问得这么难堪一回。谭政委笑笑道:“小同志,你多大年龄了?”

“政委,我在和您讨论法制范畴的问题,命令我服从,但并不等于我认可,法制的含义并不是使用一切手段去治人,包括非法手段。这和年龄有关吗?”邱小妹道。

“那你理解警察两个字的含义吗?警于事前,察于事后,才叫警察,所以才有传唤、拘留、问讯等方式的出现。当我们怀疑一位自然人涉嫌犯罪,而且暂时没证据时,法律赋予我们可以采取必要手段的权力,比如查证、搜身、问讯等,包括今天拘留这些人,查找他们身上是否有违禁物品。”谭政委解释道。

“但是,但是……”邱小妹犹豫了。

“违禁物也包括虚拟物品,比如你说的黑客软件,现在电子证据已经进入立法范畴了,这相当于一次对手机的‘搜身’,你说有必要吗?”谭政委道,一亮手里的报告单说,“奉成标、朱波、马立军尿检全部呈阳性,已经是涉毒嫌疑人了,你觉得支队权限不足,还需要哪一级公安机关审批,我明天亲自去审批。”

邱小妹想了想,不好意思抿抿嘴,站正,站直,敬了个礼道:“对不起,我只是心里有疑惑。”

“呵呵,所以我问你多大年龄了,我警龄三十年了,如果知法违法,也不至于还能混到今天……加油啊,小同志,我希望能一直听到你的不同的意见和想法。”谭政委笑了笑,和支队长一起出去了。

一出门,两人相视难堪一笑,贺炯笑道:“现在的年轻人有想法啊,咱们那时候,命令一下,谁敢多个不字?”

“咱们那一代叫盲从,你不得不承认,这些年轻人有思想、有个性。”谭政委道。

“你少泛酸了,限期搁那儿呢,你跟我提思想和个性?我倒想有点个性撂挑走人,能吗?”贺炯愤愤道,不过只是惹来了老搭档一个爱莫能助的摊手讪笑。

正等着,一位更有个性的来了。“咣”一声,办案区的门被撞开了,只见周景万风风火火奔了进来,支队长给了厌烦的眼神斥了句:“你能不能像个样子?多大个人也毛毛躁躁的!”

“师父,咋能老惹您生气呢,今天让您开开心。”周景万道,迎面和政委、支队长站到一起轻声几句。贺炯果真是眼睛一亮,表情见喜,直摆手道着:“走。老谭,这头你看着。”

和徒弟一起匆匆上车,贺炯这才出声问:“确定是那人的手机?”

“您自个儿看,本来丁灿这小个子我想抓人时候用不上,没承想他管大用了,我们忙着堵人,他把镜头对准那个人了。要不是回头看了一遍,差点错过去。”周景万开着车,兴奋道。

模糊的视频中,那个平哥跑了几步就停了,然后坐到了台阶上,似乎拿着手机通话了,然后甩胳膊,看不清干了什么,再然后,很淡定地点了支烟在抽。

“这是个老炮啊,反应很快,我们这会儿都没查清身份是真是假。”支队长又看了一遍视频,好奇问道,“丁灿这个小家伙,原来干什么的?这路数我有点看不明白。这种事都提前盯上了?而且,还能拆了手机,分析软件?”

“您把我问倒了,民间出高手啊!”周景万给了个不确定的回答。

抬头的支队长发现车拐弯了,脱口问道:“去哪儿?”

“丁灿的店里,咱们支队可没有拆手机的工具,我看咱们的技侦得去那小子店里培训下。现在手机几乎成最常见的涉案工具了,而我们要从手机里查个证据,得到省厅下属的实验室,一星期给结果都是快的。”周景万道。

“你这不是废话吗?哪有经费买上一堆手机让你拆着玩练手?”支队长又斥了句,两人却都乐了。

十几分钟驶到了位于晋汇路上的店面,那店面显得极不正规,门头写着各种业务:二手电脑、手机贴膜、手机维修、手机配件等。两人推门进店,一面墙都是置物架,各类旧电脑、旧手机、线材,一屋子东西有点凌乱,武燕、马汉卫、邢猛志正围着丁灿面前,一部已经变成零件的手机连着电脑,指示灯闪烁着红绿光,电脑上显示着密密麻麻的代码。对外行而言,可就一头雾水了。

“嗯……什么味?”支队长抽抽鼻子觉得不对劲。

一问这话,其他人都龇牙笑了,马汉卫不好意思躲着道:“这家伙把手机扔泔水桶里了,捞得我一身臭味,这手机屏幕也给磕了,机都开不了,我们干脆就来小丁这儿拆机。”

“说说,小丁,今晚你是主角。”支队长笑道,邢猛志端过来一张椅子,这眼力见儿让支队长称赞。把支队长请坐下,邢猛志端了个机箱也坐下了,剩下的人只能站着了。

“还好扔进去时间短,泔水里油脂含量大,没有浸到主板,屏幕虽然碎了,但并没有伤到手机的数据,我拆机后恢复了手机里的资料。通信录有四十多人,不多,这个可以通过运营商查到通话记录。最后一个通话记录只有五秒钟,手机内存显示受话方叫‘波姐’,时间是晚上七点四十四分,也就是我们抓其他人的间隙产生的通话记录……”丁灿道。

条理分明,现在没人敢小看这个技术小子了,在他擅长的领域,一开口自然而然地带着自信,那份自信快被演绎成权威了。

“又多了一个新的涉案人外号,呵呵,我们禁毒支队掌握的涉毒人员啊,光名和号对应就用了几年才建了完整的数据库,可有些家伙进一次出来就改一次,啧。”支队长道,这是涉毒案件的难点之一。

“科技能改变生活,有时候也能改变侦破。”丁灿道,回身敲着键盘,一幅地图出来了,上面画着红色的线、蓝色的点。

“什么意思?”支队长问。

“他的这部手机定位功能是打开的,这也就意味着,手机会记录下一段时间内他去的地点、走的路线、停留的时间。我这里恢复了一个月的,红色的是路线,蓝色的是停留点,看得出这个人没有固定居所,一个月居然在洗浴城和酒店住过二十几天,9·29之后,就躲在东郊东城角村没挪窝……这几个点里,跟踪到的受话方‘波姐’就在这个村。我倒不期待在这部手机上能够找到作案的信息,大部分嫌疑人都知道作案用部新手机,可也并不会把正常用的手机扔掉啊。”丁灿道。

既然不会扔掉,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也带着,那这些停留的地点、出行的路线,之于侦破的价值可就无限提高了。支队长一时间竟然听傻了,瞪着眼不知所想。

“嗯,这些如果还不够分量,还有更多的。”丁灿道,觉得支队长似乎还不够满足。

贺炯毫无征兆地“呃”了下,周景万、武燕几人明白他是被吓住了,他们哧哧偷笑。

“嗯,继续继续……我该回炉学习学习了,落伍了……你们笑什么笑?徐局都说了,现代警务光懂法、会玩枪根本不够,不懂网络,玩不转电脑,都当不好警察……继续,还有比这个更有分量的?”支队长自己都不信了。

“有,我分析了这部手机的软件,里面有一个嵌入木马程序,制作者水平很高,不同于市面上那些随处可下载的监视APP,它是通过IP与端口绑定一个模拟器。模拟器这个节点相当于手机,然后能远程得到定位、短信信息、通话记录、聊天记录等,也就是说……”

“黑客,确实存在。”

贺炯替丁灿说了,这个结果确定得让他并不意外,但却很为难,相比进度龟速的侦破,难度在不断攀升的案子更棘手。

“对,百分之百存在,技术领域,警方大多数时候并不占优势,网络安全立法比网络犯罪要滞后很多年。”丁灿道。

“师父,您先前的判断是对的,毒王走的确实是一条全新的渠道,而且是一个全新的模式,绝对跳脱出我们的经验和认知范围。”周景万打破了介绍完的沉默,轻声道。

“少拍马屁!”贺炯斥道,一下子把众人逗乐了,这位支队长像醍醐灌顶一样,此时虽有忧色,但神清眼明。他起身,手指点点丁灿,直接道:“从今天起,丁灿、邢猛志、任明星三位同志,全程参与专案组的一切事务,包括保密的案情分析……你今天发现的这些,就得给个最高级别的保密标志了。”

“谢谢支队长!”丁灿站起来,兴奋地致敬。

贺炯轻轻拿下了他敬礼的手,复杂地看着这位年轻人,问了句:“我一直好奇你为什么要当警察。当然,我也有怀疑,我怀疑以我老派的思想政治工作水平,不能说服你这么有个性的人,除非你内心渴望。”

丁灿笑笑,犹豫着说道:“有句话叫,你凝视深渊,深渊将回以凝视。虚拟世界里,探索未知的好奇有时候会成为犯罪动机,而你,会浑然不觉。”

“那你有过浑然不觉的时候吗?”支队长直接问。

“这个需要您有证据来证明,没人会把自己的隐私都放在阳光下。”丁灿不好意思道。

“呵呵,适用无罪推论,我无法知道你的过去,但我可以看到你清白的将来,欢迎你加入9·29专案组。”贺炯说着,很俏皮地学着他们年轻人的样子简单地敬了个礼。回头看时,一下子想起缺席的人了,直问道:“哟,少了个演戏的,小明星呢?”

“去安抚秦寿生了,这家伙被吓得不轻。对了,师父,接下来可得谨慎了,如果这拨人真认为秦寿生反水,那得出人命啊。”周景万道。

“去,关上门,咱们合计下,用现有的资源和信息,把这出戏往下演,粉墨登场的越多,咱们的事就越好办。”

此时任明星正在支队的接待室里,好说歹说终于让秦寿生安生了。在一旁抽抽搭搭的,像个被人虐待的小媳妇。

原因自不待说,最大的危险不是来自于天敌,而是来自于同类,涉毒犯罪尤是如此。这个行当当叛徒下场会很惨。

任明星把第五杯水倒了,换上热的放到秦寿生面前时。秦寿生又一次抽泣着,抹眼泪,这把任明星都看得受不了了,语重心长地劝着:“我说,我真得叫你亲哥,好歹是干掉脑袋活的,咱别这么没出息行不?我头回见一大男人哭得比窦娥还冤。”

“呜……呜……呜……”秦寿生嘴里发着呜呜哭声,又到崩溃的边缘了。

“你看啊,咱不哭了,哭也不能解决问题不是?都跟你说了几遍了,没犯事,都没犯事,我们警于事前,带你回来是保护你以防他们针对你……一会儿送你回家,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任明星说道,极力安慰他。

却不料这话刺激到秦寿生了,他嘴唇哆嗦着,哆嗦好一会儿才拼了完整的语句来:“我……我……不回家,我死定了,我不回家……我不回家。”

“啊?你这人怎么这样?成心不让人睡了是不是?”任明星怒道,这位不回家,今天估计他也回不了了。

“不不,我不回家,我要坐牢,对,对,我要坐牢。”秦寿生想到最好的去处了,激动地一把抓住任明星道,“我要坐牢,警察哥,我要坐牢,我贩毒了,我要交代,你们把我关起来吧,我全交代。”

“嗯?”任明星吓了一跳,愕然道,“我这不是审讯你呢,你交代什么?”

“啊,我交代,我真的交代,我贩过几十粒,不,十几粒蓝精灵。你们把我女朋友安排离开晋阳,我全交代。”秦寿生两眼圆睁,惊恐道。

“我的娘咧,聊个天都要立功了,哥要当英雄啦,你等着。”任明星掏着手机,赶紧拨打周景万的电话。过了一会儿,他表情难堪了,肯定是想岔了,英雄梦破灭了,再坐下时,他烦躁地道:“兄弟,没用,鉴于你谎话连篇,又吞吃过蓝精灵,精神可能受到损害,我们领导认为你交代什么也不足采信,没证据我们就没法证明你犯罪了……除非你有证据证明你真的犯罪了,你有吗?要不多少拿出点毒品来,我们就办事了。”

“啊?”秦寿生气得哭都忘了,怒道,“我被你们抓了,还去哪儿找毒品去?”

“那就没办法了,自个儿回吧,队里车紧张,不送了啊。”任明星见秦寿生一脸恐惧,又趁机加码道,“黑标、毒强,还有那狼毛、猪皮什么的,一会儿都放了,回去吧。”

“啊,我不回去……你们不能这样见死不救啊,让我坐牢吧,我不回去……”

秦寿生又一次失控了,哭着就连人带凳子栽倒在地,任明星搀他,他是死活不起来,不但不起来,还趁机抱着任明星的大腿,又哭又号地闹着要坐牢,比警察抓他的时候闹得还凶。

闹剧,仍在上演,本以为抓到人是个结束,没想到才是个开始……

计中出巧计

连天平,男,二十八岁,户籍地为浙江某市,十五岁离开家乡,地方派出所除申办身份证件和驾驶执照外再无记录。全国联网的开房记录,没有;其他城市消费或者个人信息记录,也没有;名下的房产、汽车均未查到。

一号嫌疑人平哥反馈的信息到贺炯手上时,他都傻眼了,这像平白冒出来的一个人物一样,什么都没有。按照经验,信息越少越能证明对方的反侦查能力高,但也不可能少到这种程度,一看就有问题。

“神哪,居然还有这种人存在?”马汉卫狐疑地问,“那他出行、住酒店、住洗浴中心,总得有用到个人信息的时候吧?手机定位不也显示他住过酒店吗?不能一样信息都没有啊。”

“手下马仔一群,开个房是个屁事?嘿,你们怎么看?在特巡警大队遇上过这号人吗?”周景万道。

“遇上过更奇葩的。”邢猛志拿着扫了眼,随意道,“在工地抓支个棚嫖娼的能逮到七十多岁的嫌疑人。那些个盲流有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不回家的。每年农闲从周边进城打工的农民,总有个十几万人吧,哪能个个都有地方住。夏天,公园长椅、桥洞、门廊,甚至ATM取款的地方,都能成为他们的住所。”

“你说得驴头不对马嘴。”武燕嘲讽了句。

“是你不会转弯,我的意思是,别说一号嫌疑人,就他们马仔生活在市井环境里,找个身份证有什么难的?隐藏信息太容易了。”邢猛志道。

“我同意你的意见,但你想过没有,在他成为嫌疑人之前,需要有反侦查思维吗?比如,总不能十五岁开始,就预知到自己二十几岁要干坏事,提前把自己的信息全部隐藏吧?”支队长问,凡事得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他补充道,“以毒强、孬九这些人对他的尊重,看得出不是个小人物,他要是来我市才几个月或者三两年,时间很短的话,不可能有这地位啊?”

“地下世界的门槛很低的,钱是通行证,谁有钱,或者谁能带着大伙赚钱,谁就是领头羊,这个容易做到,但是,之前……”邢猛志想想,犹豫着道,“如果是一种特殊职业的话,完全有可能从一开始就隐藏起所有的个人信息。”

“什么?”余众不信。

“矿工、窑工,早些年都是一个领头的带一村出来干活,来去都是包车。我记得我省沁县查到一起案子,是把一百多名缅甸劳工贩到一个县城打工干活。几千公里啊,干了一年警方才介入,身份证未联网的时代,巡查是靠派出所警员的肉眼识别的,有时候假证都辨别不出来……嗯,除了矿工、窑工,还有很多类,比如长年押车的,跑遍全国,除了加油,脚不沾地;比如我们在山里打兔子,有时候能遇到养蜂的,他们也是全国各地跑,不是住车上就是窝棚……虽然是现代社会,但跟现代社会脱节的生活和职业,并没有完全消失。”邢猛志道。

丁灿补充道:“涉毒犯罪里亲缘关系带入行的情况多有出现,假如从事类似职业的人,被人领上贩毒路,完全可以说得通。”

“完全不通。一头是黑客、代码,玩的是高智商高科技;另一头又是和社会脱节,原始方式。”武燕唱着反调。

贺炯笑而不语,没争辩就没有真相,他倒喜欢年轻人的争论。邢猛志不屑地看了她一眼道:“支队信息中心有玩天网的高科技警力,前方配的还不是和社会脱节,只会原始地玩拳脚的外勤?犯罪团伙不可能没有阶层,特别是像这样组织缜密的犯罪团伙。”

“你……”武燕被气得噎住了。余众掩嘴哧哧直笑。

这对冤家把贺炯逗笑了,他评价道:“去掉你话里的个人情感色彩,还是有道理的……好,我们姑且放着这个事,先不问他的来路,反正我们也扣不住他。这个连天平,平哥,照了个面就把秦寿生吓得屁滚尿流,似乎不简单啊,我的想法是,有步闲棋能不能用上?”

周景万、武燕齐齐脱口道:“孔龙?”

“对,孔龙的履历和秦寿生极其类似,无正当职业,莫名其妙地富起来。我们往回溯,就像大周招募你们,那么平哥在打开晋阳这个市场的时候,肯定要招募人手,孔龙和秦寿生应该就是脱颖而出的那拨人了。如果我们能切到连天平的思路里,那以我们掌握的资源,把这一拨人剔出来,就容易了。毕竟是个新型毒品、外来户,如果他想在地方立足,肯定得依托地方人力资源。”贺炯道。

说干就干,周景万、马汉卫领队去提审孔龙,支队长载着武燕、邢猛志一行回支队,摊子铺大了,三处嫌疑人都得摸摸底……

四十分钟后,正在看守所铺上和狱友斗地主赢火腿肠的孔龙毫无征兆地被带出了监仓,坐到了熟悉的被审位置。隔着铁栅,两张熟悉的面孔,让他瞬间提高了警惕。

这是嫌疑人下意识的反应,没啥事的话,基本是很不耐烦的表情;如果多少还藏了点事,除非经验丰富的老炮,否则端倪会折射在一言一行的细微之处。

也只有通过这个细节能够判断嫌疑人的心态,谁也别指望坏人能够洗心革面、诚心悔罪,实践中大部分坏蛋,性格都是属驴的,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证据不开口。

“里面生活怎么样?”周景万问。

“还行。”孔龙敷衍道。

“心情怎么样?看你挺乐的。”马汉卫道。

“还行。”孔龙继续敷衍道。

从吃到住到个人思想,挨个关心一遍,问得孔龙都吃不住劲了,哭丧着脸道:“不要这样好不好?能真诚点对人不?你们把我抓来了,还把我关这儿,来回问我生活怎么样?吃得咋样?住得咋样?咋?非让我给你们人民警察点个赞?”

“哦,有情绪。”周景万慢吞吞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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