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过得不如意啊,要不这样,孔龙,你犯的事不重,再交代几个涉毒的,给你算个宽大处理怎么样?”马汉卫道。
“呵呵呵……”孔龙一阵傻笑,明显觉得警察不真诚。
“哦,不想交代。”周景万扯着。
“真是网上联系的,那人叫机器猫,没见过面。”孔龙的老一套说辞又来了,这像是提前预习好的,每回说一遍都一字不差。
“行了,行了,甭跟他费劲!”周景万不耐烦了。
马汉卫道:“别紧张,你不交代我们也没办法,帮忙认几个人行吧?”
商量的语气,这不是什么好事,孔龙急急摇头道:“我这人眼神不好,老认错人,我可认不准啊。”
“没关系,这个时间点,被认的人也正在认你,总不可能两方眼神都不好嘛,对不对?”周景万道,他瞄见孔龙明显吓得激灵了一下。
有事,肯定还有事。
马汉卫拿着连天平一行人的照片,孔龙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认识,不认识,一溜全部不认识。
“确定?”马汉卫道。
“确定。”孔龙一脸无辜。
“哦,你可想好啊,别说我诈你,他们真被抓了。”马汉卫道。
“呵呵,他们被抓,关我什么事。”孔龙笑道。
马汉卫手里的平板一点,一段视频播放出来了:月星小区门口几帧打斗,众警察围着把连天平带上警车,一个挨一个坐在被审席上,最后定格的,是秦寿生在声嘶力竭地喊着:“我要交代,我要交代……”
不到一分钟的视频,全部来自于执法记录仪,但是丁灿剪辑过,马汉卫从来没有想到过还能这么玩。丁灿告诉他,不同的剪辑表达出来的意义截然不同,这段的表达非常有冲击力,孔龙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一圈,脸上的肌肉在微微发颤,手、腿都在发抖。
“孔龙,孔龙!”周景万连叫两声,才把他叫醒过来,就听周景万趁热打铁问道,“平哥都说了,你还扛什么?”
“不可能啊,我不是跟平哥的。”孔龙下意识道。
一开口,马汉卫笑了,孔龙知道失言了,郁闷了。
“你就个跑腿的喽啰,扛这罪,至于吗?”周景万斥道。
“不是啊,大哥,他们下手太黑啊,欠钱的剁手断指,赖账的敲骨椎,谁不怕啊?都真进去了?”孔龙狐疑地问。
“嗯,有黑必除,有恶必扫,你以为他们跑得了啊,两个多小时前进去了,现在正在被审讯,树倒猢狲散,你不会想仗义地替他扛着这罪吧?”周景万道。
“扛个屁,就就就……就是他带我干这个的,妈的牌桌上肯定是他们给我下的套,输得老子欠了一屁股债,不干他剁我咋办?那毒强黑着呢,说干谁就干谁,不声不吭就干了。”孔龙一激动,憋出来了。
“他坑了你多少钱?”马汉卫同仇敌忾地问。
“有十七八万。”孔龙道。
“哦,从头说说,你是怎么样被人家拉下水的,主动犯罪和被人胁迫犯罪,量刑是完全不同的啊。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周景万提醒道。
“四五月份,我常去波姐那块推两把不是?有时候人也不好凑,波姐这不就介绍了个新玩法,就电脑上、手机上都能玩的那个‘打网’,一天能玩二十三个小时,押庄闲、龙虎斗、猜大小、百家乐,反正有好多种,一开始是几十几百小玩,玩着玩着就玩大了……”
孔龙的交代走上岔路了,不过听到“波姐”的名字,周景万和马汉卫都不敢打断,孔龙的交代关联到了本年度市局重点侦办的一项新型犯罪,网络赌博,也就是孔龙所说的“打网”,把孔龙的交代翻译一下就是,推牌九、打麻将最少得凑四个人,而这种网络赌博简便易行,每天除中午休息一小时外,可以玩二十三个小时,随时随地都可以玩。他玩着玩着就上瘾了,然后前前后后输了十几万。
网络赌博的操作模式是赌客先掏赌资,换成虚拟货币在网上下注,游戏结束,线下结算,这其中不可避免地出现那些拿不出赌资的赌徒要欠账、赊账,于是收债业务就诞生了。而孔龙很不幸,早早就成为第一批被追债的人员。
“……我亲眼见过他们收债咋弄的,好像那欠债的是南城坞岭那块儿的,叫齐四,之前跑大车也挺有钱的,被他们逮着后,直接一锤敲在后脊骨上,老壮实的人趴在地上直抽,就是站不直喽,现在都没站直……哎呀,给我吓得,您说那光景,好汉不能吃眼前亏啊,何况我也不是啥好汉……”孔龙交代着那幕恐怖的场景。
周景万嘴唇动动,问:“你亲眼目击的,是谁动的手?”
“毒强。”孔龙道。
“你没被敲的原因,是他们给了你另一个选择?”马汉卫问。
“嗯。”孔龙道。
“谁给的?”马汉卫追问。
“毒强。”孔龙交代道。
周景万有点凌乱,毒强是个吸食人员,如果目击和证据都指向他,可不是什么好事,那人精神不正常,恐怕连刑事责任都没有。
“不能吧,毒强经常抽得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打个人收个债我信,要组织个贩毒,我说你信不?”马汉卫道。
“大哥,不就贩个毒吗?有多难啊?毒强身边的那人给了我部手机,他就说了,去哪儿拿货,往哪儿送货,收多少钱,照办就行了。人家都是联络好的,咱就跑个腿。我看那玩意儿不像冰啦,白面啦,肯定也没多重罪,就干啦。”孔龙道。
送了部手机?指挥这类一无所知的人送货?
周景万眼睛亮了一下,不动声色地问道:“那天抓你,手机呢?”
“强哥……不不,毒强交代过,要遇上雷子、片子先扔手机,几片药能说是自己吃的,那手机不能说是自己吃的啊,万一牵挂上我,要弄死我呢。”孔龙道。
黑话中的雷子是指警察,片子是指普通的片警。
如果他所言属实,那事情就应该是这样了,9·29行动无意摁住了秦寿生、孔龙两个送货的,但错过他们的随身手机,有人随后在晋昊娱乐打砸抢,最大可能就是找回秦寿生和孔龙丢的那两部手机,那里面直接关联的肯定是蓝精灵出货的上线。
对于涉毒犯罪,最凶险的就是出货的最后一公里,从孔龙的交代里,周景万揣摩出了毒王的大致路数,把新型毒品和网络赌博嫁接到一根藤上,专挑那些平时游手好闲,到赌场输得一干二净、缺钱快缺疯了的人送货,再通过手机入侵的方式监视着这些人,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偃旗息鼓,然后顶多损失这些无足轻重而且根本不知道是在为谁服务的人。
恰恰这些人,是天然具备反侦查意识的。
“完美,很完美的策划。”周景万喃喃自语着,此时刚摸到了毒王的冰山一角,却发现它依然深不可测。
孔龙被周景万的反应吓了一跳,好奇问道:“大哥,我可真没参与什么策划啊,他们手里还拿着我的欠条,钱还没还完呢。”
“知道,你要能策划了,至于这惨样吗?继续,说清楚点,波姐是谁?”马汉卫问。
“我也不知道她叫啥。”孔龙诚实地道。
马汉卫一拍桌子怒道:“问你几句话,你左一个不知道,右一个不清楚,怎么给你宽大处理呢?都到这份儿上了还瞒什么?”
“没瞒,我真不知道她叫什么。”孔龙愤愤自证着诚实,一转念想起来了,直道,“她好认着呢,就在东城角村那块,脑袋这么大,胸这么大……屁股比脑袋和胸加起来还大,你们一看就知道。”
孔龙比画着巨大、肥硕的波姐,虽然不准确,但极其形象,听得周景万和马汉卫哭笑不得,不过两人很清楚,这个跑腿的能知道的东西,差不多也就止步于此了……
孔龙和秦寿生这一对同时被抓的难兄难弟,真是有缘分,几乎是同时交代的。
起作用的还是今晚抓捕行动时执法记录仪里提取的影像,加了段孔龙滔滔不绝说话的几秒钟情景,而且还是无声的。到场的武燕和任明星居中而坐,两人就那么无声地看着。这个曾经吞毒都宁死不交代,而且千辛万苦折腾了个取保候审的嫌疑人,直接就崩溃了。
情况和孔龙类似,原本这家伙是倒腾各类门票的黄牛,多少也攒了点身家,不料沉迷上了网络赌博,没几日便输了个底朝天,被人追债,在敲脊断骨和贩卖毒品两条路之间,毫无疑问地选择了后者铤而走险,唯一不同的是,威胁和领他上路的是黑标。据他交代,黑标、毒强几人都是听平哥号令的,他的欠条的出借方都是平哥,连天平。
“就这么点事,还不是主犯,至于寻死觅活抵赖吗?”武燕安慰道,示意着任明星又给倒了杯水。
秦寿生根本无心润喉,有气无力地道:“不是我不说呀,欠钱的不是被剁了手指,就是被敲得生活不能自理了。我欠的钱可是把房子给抵押上了,我要出了事,他们铁定把我女朋友撵出家门。”
这个就是警察无能为力的了,武燕转移着话题道:“购房的钱……”
“我赢的,我真赢的,打网赢一百万的有的是。不过最终还是都栽进去了,我是赢了点先买了房,输急了又把房押上了。”秦寿生赶紧力证着房款不是毒资,而是赌资。
“从你开始送货,一共送了多少?”武燕问。
“这个……”秦寿生眼神迷离着,肯定在寻思交代多少才合适,他嗫嚅了半天,犹豫着道,“有几十颗吧。”
任明星“扑哧”一声笑了。蓝精灵和普通三黄片的板式差不多,一板就是二十颗,光昨天邢猛志给他的“假货”就有五十板,一千颗,即便平时出货没有这么量大,但也绝对不会只有几十颗。
武燕也笑了,笑着道:“你再好好想想,好几个月呢,才卖几十颗,够你自己的开销吗?别说还债了。”
“咝……也没多少,顶多百十来颗,每次就是十颗八颗的,那玩意儿好多人还不认可呢,新料啊。”秦寿生道。
“你还有一辆奇瑞车吧,红色的。”武燕突然问。
秦寿生一怔,傻眼了。
“海外海酒店,有个领班叫张莉莉;第三人民医院后勤合同工许立,看太平间的;学府路诚信烟酒批发部的吕大亮,小老板;还有一处,好像在月星商务会所……秦寿生啊,你能保证这四个地方抓到的同伙,供述和你说的吻合吗?”武燕道。
这信息吓得秦寿生已经忘记悲伤,整个人被满满的恐惧包围了,他瞪着眼,张着嘴,表情有点变形,像石化一样,半晌像惊醒一样呆滞着说道:“昨夜送假药的,不是平哥的人,是你们……”
“没证据的事你都不承认,我们警方怎么可能承认?即便是传说中的‘钓鱼执法’或者‘诱惑侦查’,它成立的先决条件在于,用来诱惑你的圈套成为控告你的证据。事实上我们没有这么做,我们是通过一个特殊的方式排查你的销售渠道的,同时也没有对你采取任何强制措施,是你赖在这儿不走。”武燕道。
秦寿生愣着,一时犹豫了,不知道该怎么说。
“既然你想到这儿了,就应该不是笨蛋,接下来会有更严重的问题不知道你想到了没有。假如你真把所谓的假药卖给你的批发商了,你说他们进来,会不会把你的事给兜个底朝天?”武燕笑着道。
如果不交代,即便出去也逃不过上线和下线的追杀;如果交代,就逃不过法律的制裁。这个两难的困境像一张网,从秦寿生相信假药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把他的前路和退路,都封死了。
“完了,全完了……我死定了……”
秦寿生眼神发滞,整个人像被抽尽了精气神一样,慢慢萎了,他以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慢慢后仰。任明星急急去扶,都没来得及扶住“咣”一声连人带椅仰倒的秦寿生。
从悲恸欲绝到万念俱灰,也就一刹那,一直萦绕着武燕的迷茫、烦躁此时一扫而空。那是因为她此时很清楚地感觉到,终于接触到了实质性的案情,数月艰难反复难寻端倪的新型毒品案,终于在今天,在这里,撕开了一个口子……
戏中尚有戏
各大队的红色警报在晚十一点毫无征兆地响了,值班室警员第一时间拿起了电话,摁响了宿舍的紧急警报。信息平台第一时间发出了集结的信号,尚在睡梦中的缉毒队员迷迷糊糊爬起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时的刻苦训练在这个时候就派上用场了。以抓捕、突袭为主要任务的五大队、六中队穿衣集合不到一分钟,从三楼宿舍直通操场是一根滑竿,集合队员几乎全部从天而降,顺着滑竿落地,连楼梯都不用走。
点名、报数,隆隆的器械车开来,车门洞开,枪支、护具、警械接手上身,几支突袭的队伍迅速整装。
“测试通信。”
“五一组集结完毕。”
“五二组集结完毕。”
“六三组集结完毕。”
“……”
“各突袭单位注意,嫌疑目标以及位置都清楚了吗?”
“清楚了。”
“突袭开始,严禁扰民。”
“是!”
在支队的监控屏幕上,可以看到逼仄空间里那些整装的缉毒警,技术的提升已经把禁毒警务提高了不止一个层次,最起码和想象中街头跑酷追个卖小包的截然不同。
这架势,把归队的邢猛志、丁灿看得傻愣了好久。极其便捷的通信使命令可以直接联结前方任何一个节点,从指挥员贺支队长的角度看整个行动都是全无死角,站在那个位置,仿佛是亲手参与每一桩缉毒抓捕,足不出户就指挥数支神秘队伍夤夜突袭。
邢猛志眼光悄悄移向丁灿,想看看同伴是否也有羡慕之色,却不料丁灿的视线根本不在指挥上,而是在另一个方向。他顺着丁灿的视线瞄向一侧,那个专案组的台席,露着半脸的邱小妹正皱着眉头看面前的电脑屏幕,脱下警帽的她脑后盘着一条偌大的辫子,乍一眼那妹子像一幅精致的工笔画,把丁灿早看傻了。
“喂,火山,你这么白痴地盯着看会让人家讨厌的。”邢猛志道。
“你不觉得能让我一百四的智商变成白痴的,就是爱情吗?”丁灿深沉地道。
邢猛志嗤声一笑,赶紧捂嘴,凑近说道:“你不能光会入侵电脑,你得学会入侵她的内心,那颗心不等同于CPU的几线程、几核心。”
“我正在尝试建立联结,但我缺乏超级用户的登录口令。”丁灿为难地道。
“说人话。”邢猛志没听懂。
“没有搭讪借口。”丁灿道。
原来是搭不上话猴急的,邢猛志一下笑得浑身乱颤。丁灿狠狠在他脚面上跺了一脚,邢猛志吃疼一嚷,把踱步沉思的支队长惊醒了。他想起来什么事的,招手让两人上前来,还没开口,邢猛志抢先道:“支队长,我想起来了,可以让丁灿帮忙处理从其他嫌疑人那里提取的数据,他专门钻研过刷机软件,保证事半功倍。”
“好,她们太慢了,去,和小邱一起上手,加快速度。”支队长下意识应道。
丁灿兴冲冲应了声,奔到邱小妹的工作台前,回头朝邢猛志做了个胜利的手势。见那小伙已经兴奋地在邱小妹的电脑上操作起来了,支队长随口说道:“很奇怪啊,正经科班出身的,思维反而赶不上野路子。”
“支队长,那不一样,科班出身是学习规则、适应规则,而野路子是从破坏既定规则里去寻找存在感,养苗种树永远比砍树来得难。”邢猛志道。
“呵呵,是这个理,有兴趣和我讨论下怎么砍掉毒王这棵大树吗?”贺炯审视着邢猛志,他这个位置,能够和他平等相论的人已经不多,麾下的警员大多数已经适应服从命令的规则了。
“不是已经在砍了吗?”邢猛志道。
“差远了,顶多是些旁枝侧叶,伤不到主干,而且,得靠运气。”贺炯道。
他的目光又注视到了大屏上,此时突袭的一组已经接近目标,可支队长并不紧张也不兴奋,只是一种聊胜于无的感慨而已……
学府路中段,诚信烟酒店。
影影绰绰数个黑影靠近店门口,其中一人拿着破门撬杠“嘭”一声撬开了卷闸门的锁扣,数人冲入。正在床上的吕老板吕大亮一句“妈呀谁呀”,话音刚落就被压在地上。一声尖叫,“啪”一声灯亮,看到全副武装的警察时,那女人一拉被子捂着自己,不喊了。
“抬头,叫什么?”一位缉毒警问道,对比着电子肖像和被抓嫌疑人的体貌特征。
眼前是个小胡子的男子,嗫嚅了句:“吕大亮……咋回事?咋回事?”
细瞧吕大亮有三十开外了,床上那个明显还小,不像两口子。
“她是谁?”警员问。
“对面,经管院的学生。”吕大亮紧张兮兮道,赶紧又加一句,“不是嫖娼,我们谈朋友。”
“穿上衣服。”警员背过身,给那姑娘穿衣服的空间,不过吕大亮就没这待遇了。一位扣着警盔的警员道:“我们是禁毒大队的。”
吕大亮毫无征兆浑身哆嗦了一下。
“咱们省点时间怎么样,货藏在哪儿?”警员问。
“没……没有……没有……”
“搜!”
门落下了,又进了数位警员。柜台,一寸一寸摸;地面,一寸一寸敲;墙壁,一寸一寸过。在这些搜查经验丰富、深谙人心贪婪的缉毒警眼中,只要有准确信息,藏得再深的毒品也逃不过他们的搜查。
几分钟后,有人喊了声“找到了”,吕大亮一哆嗦就快哭了,他视线瞄到,警察已经摸到了柜台后椅子的坐垫下,那是一个掏空的格子,里面可塞了不少货呢,摆出来一大堆……
另一处海外海酒店,张莉莉是被两位女警带走的。这个可巧了,半路突袭组接到了酒店报警,没想到事主恰是张莉莉,她正被三男一女围殴,正好被到场的缉毒警全部控制。直到被带上警车,那些围殴的男女里还有人在乱嚷乱骂:“卖假药的死全家!”审讯未开始,那几个买到假药的就把张莉莉干的事给交代了个底朝天。
三处行动几乎是同时展开的,在医院摁住了见警察就跑的许立,搜出了藏在太平间的毒品;在月星商务会所拘走了大堂经理,这人藏得更有创意,在桑拿间的木板条子下面,估计是风声紧全部封这儿了,被缉毒警一审一诈一股脑儿全刨出来了……
行动历时二十几分钟,秦寿生接触的几个下线悉数被擒,缴获的毒品蓝精灵一共三十六板,七百多粒,外勤在现场总结汇报的声音都颤抖了,从未有过这么大的缴获量啊。
当缴获成果显示在支队指挥大屏上时,贺炯回头看着邢猛志,邢猛志有点羞愧地低下了头,恐怕缴获的绝大多数是他们制作的“假货”,假饵钓出了真王八,这其中是喜是忧,对于他尚在两可之间。
“跟我来。”贺炯道,行动不用布置了,都会按部就班地来。邢猛志上前时,他一手随意揽着小伙的肩膀往会议室走着,像是思索一样,手拍拍邢猛志问了句:“什么感觉?”
“您指什么?”邢猛志问。
“这次行动。从某种程度上讲,或许操之过急。”贺炯道。
“秦寿生和孔龙这条渠道被腰斩了,失去货源也没法再往上推了,把下线一网全捞上岸,相互一对比口供,说不定能挖到秦寿生更多隐瞒的案情。”邢猛志道。
“就这些?”贺炯似乎不满意。
“还有,如果运气好查到有余毒余货,对上面是一个交代,对士气也是个鼓舞,对群众也表述一个负责的态度。毕竟一粒蓝精灵就可能引发一起其他刑事案件,所以很有必要把秦寿生这一枝上的上下线,全部铲除。”邢猛志道。
这时候,贺炯驻足了,好奇地看着邢猛志,邢猛志稍显紧张地道:“有什么不对吗?”
“非常对,大局观不错,我接着行动前的问题,有兴趣和我讨论如何砍掉毒王这棵大树吗?”贺炯问。
邢猛志抬着眼皮,复杂地看着支队长,他看到的是鼓励的眼神,于是他点点头道:“一切都在未知之中,谁也不敢擅下定论。”
“但你擅作的主张不错,最起码砍掉了一大枝。不瞒你说,在之前的数月侦破中,我们一无所获,不是我们不努力不上心,也不是你有多么天资聪颖,而是你的思维落点与众不同,在谁也想象不到的地方。我们的讨论,或许会成为互补的。”贺炯道。
“没准儿会给您和我都带来麻烦,比如,这一次的假药作饵。”邢猛志不好意思地道。
“我老了,多大的官职或者功勋对我都没有什么吸引力了,如果能亲手拿下这个案子,亲手抓到这个毒枭,亲自为那些受害人讨回公道,那会是我这样一名老警察的荣耀所在。你都没把麻烦当回事,你觉得我会在乎吗?”贺炯笑道。
一笑便凶相外露,不过邢猛志已经揣摩到了,这位支队长是面恶心善。往往善到极致,会变成恶相,比如疾恶如仇,比如雷厉风行,比如……对邢猛志的青睐有加。
邢猛志笑了,笑着轻声道了句:“谢谢支队长,我会尽力的。”
“嗯,年轻人谦虚是好事,我就不一样了,我在领导面前得拍着胸脯保证拿下这案子,这个牛吹得可有点大,你们得替我兜着啊……呵呵……来,我们可以做第一枝嫌疑人树了。”
贺炯领着邢猛志进了会议室,尚是空白的案件板此时有料可做了。贺炯亲自写着“连天平”的名字,依次粘上嫌疑人的照片,写上毒强、黑标、孬九、二屁、狼毛、猪皮等名字,再往下,秦寿生、孔龙占一个层面,再往下,张莉莉、许立、吕大亮,又是一个层面,再下就不用写了,面对的直接就是广大吸食毒品的消费群体了,一个简单的犯罪组织结构很快形成了。邢猛志意外地发现,支队长的字居然非常漂亮,中正大气,棱角分明。
写完了,贺炯靠着会议桌,看着嫌疑人照片说道:“连天平是个外来户,年纪又轻,他和毒强、黑标这些老涉毒人员如何建立关联?”
“波姐。毒赌不分家,如果他们之间有媒介的话,就应该是赌。”邢猛志道。
“说得这么确定?”贺炯好奇地问了句。
“领导,网赌已经很泛滥了,我们之前遇到过参与网赌倾家荡产的。那些诱赌的人为了让赌徒更快地输干赔净,有时候会下套诱他吸食毒品,吸毒后亢奋无法入睡,正好玩这种每天开张二十三小时的赌局,涉赌涉毒的结果几乎都一样,没一个好下场。”邢猛志道。
“如果我有这种思路,会想很多种其他方式印证,你脱口就出来了,我总觉得过于武断。”贺炯道。
“地下世界,最简单、最直接、最迅速、最有效的办法才是好办法,犹豫是效率的天敌。”邢猛志道。
“好!”贺炯竖着大拇指赞了个,在第一层、第二层之间写上了“波姐”,这个女人尚未传唤,权当正解先填上。贺炯写完瞄着案件板道:“目前来看,孔龙、秦寿生是沉迷网络赌博,输得一干二净,然后被迫贩卖蓝精灵,至少他们是这么交代的,你对此如何看?”
“一个人开始突破底线,就不要期待他有什么下限……参赌的人,赢上一把,差不多就入坑了;沾毒的吸上一口,也就喜欢上了;那贩毒的人,只要干上一票,基本就心甘情愿了。蓝精灵批发一粒五十,到秦寿生手里二级批发一百以上,黑市单价炒到两百到三百不等。他们本就是捞偏门的,信条就是有钱不赚王八蛋,我想就算第一次忸怩,之后就是自觉自愿了。”邢猛志道。
“嗯,在底层,犯罪是一种谋生的方式,策划层面以下,都属于盲从。黑标、毒强以及他们以下的层面,其实对案情都没有多大意义,我们抓了这些人,他们很快会另起炉灶,因为一千万人口的城市,找上这么一群无业游民太容易了。”贺炯道。
“您是试图从现有的信息里,找到下一步的方向?”邢猛志问。
“没错,天有阴阳,事有因果,不会无缘无故是他们。目前的人员成分、涉案情况,我们需要调查得更细一点,找到可以指引我们下一步工作的端倪。你从连天平往下看,都是环环相扣的,那么他往上,也应该是环环相扣的,到这儿,难度就出来了……”贺炯指着连天平的名字。
邢猛志脱口道:“单线,最安全的模式,一断全断。”
“对,到这个程度我们就会投鼠忌器,现在甚至都没有什么能够扣住连天平的。收债是黑标、毒强一帮痞子干,设赌是波姐引路,贩毒又是什么‘机器猫’在远程操控,他完全可以一推六二五,什么也不承认。偏偏我们最依仗的大数据,他也是个空白。”贺炯道。
“差不多掉脑袋的事,是我,我也得死咬着啊,哪怕有证据摆在面前也未必认,何况还没有什么证据。”邢猛志道。
“同意,我的从业履历里,抓到的毒枭有三分之一是零口供的,警察是他们最后的对手,一句不交代对他们来说起码是精神胜利。这个谁也无能为力,警务可以跨区,摸犯罪组织的线索,跨不了级。”贺炯道。
邢猛志难住了,他直勾勾地盯着那些照片和名字,半晌未语。此时贺炯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马汉卫、周景万、武燕、丁灿和邱小妹一行人已经悄悄地站在门口了,他作势噤声。那些人怕打扰思路一般不敢出声,只是人人愕然,只见过支队长和政委,或者和徐局一起讨论的,哪见过进队才一天的辅警和支队长一块共商大局的。
确实是共商,邢猛志半晌无语,支队长抛砖引玉地道:“涉毒犯罪层次越高,就越难用证据钉住嫌疑人,散户、分销商都不难,难的是再往上的层次,他们几乎不接触毒品。这样的话问题就出来了,对待连天平,我们是拘着审线索呢,还是放了找线索?”
放虎归山,万一贻害无穷,那就悔之晚矣;可要不放,肯定是困兽犹斗,限期的时间能不能审下来还得两说。
“我明白了,您是担心这根线断掉,后续无法顺藤摸瓜?”邢猛志道。
支队长抚着下颌思忖道:“对,所有的嫌疑人里,涉毒犯罪的最狡诈,我们分析他们,他们同样在分析我们。连天平一伙被抓的事肯定包不住,我本来期待秦寿生的交代能够扣住他,目前看来,我过于乐观了。”
“您太急了,得调整心态,最起码找到这一枝嫌疑人我们已经扳回了一局。而且目前双方的态势对于对方都是盲区,我们不知道那个犯罪组织往上的层次如何;而他们也无从知道,这些落网的同伙,能牵扯出多大事来。信息的不对等,完全有机会让我们把主动权抓到手里。”邢猛志道。
“这么乐观啊?那具体点。连天平这个人怎么处理?放,还是适用刑事拘留?刚才我和政委在电话上商量了,他正在赶回来。”支队长说。
“不能拘,一拘铁定是困兽犹斗。”
“那放,难度就更大了,草打了,蛇惊了,再盯住的难度,可就更大了。”
“兵法上,围城的都留个缺口,以防守城的拼命;对于连天平,我觉得可以适用这种思路,砍掉他的左膀右臂,把他变成光杆司令怎么样?我们合情合法但不合理地处理这件事。”
对话让支队长想了好大一会儿,才愕然地看着城府和年龄不匹配的邢猛志问道:“你的意思是,隐藏我们的真实意图,让对方出现误判?可能吗?”
“犯罪本身就是一场赌博,押的是人身自由甚至身家性命,哪个赌性都不轻。”邢猛志道。
“这倒是个思路,如果既打了草,又不惊蛇,还能顺着蛇路找巢穴,那就太好了……秦寿生重新收监,他和孔龙、许立、吕大亮等人的犯罪行为继续深挖;教唆秦寿生、孔龙贩运违禁药的毒强、黑标适用刑事拘留,毒品检测呈阳性的猪皮、马猴适用于强制戒毒……这几个人是孔龙和秦寿生直接交代的,我们可以合法拘留。”支队长揣度着。如果这样操作,那就剩下连天平和几位新招募的人员了,那些没有查实犯罪事实的予以释放,其结果让他眼睛一亮笑着道:“确实是合情合法,不太合理,但隐藏我们的真实意图不那么容易啊。”
“也不难,搞个大点的新闻发布会,公开宣称破获特大新型毒品案,缴获蓝精灵多少多少颗,抓获……注意,应该是抓获以孔龙、秦寿生为首的涉毒嫌疑人若干名,声势可搞大点,您说这消息会不会让藏得很深的那些人舒一口气?然后可以印证的是,连天平放出来了,出不来的都是些炮灰,让对方判断为,警方所知有限?如果对方对我们的所知、对我们的决心有误判的话,那我们的机会应该就多了,只要有一点突破,那就满盘皆活。”邢猛志道。
“疑点太多,如果是你,你准备突破哪个点?”支队长好奇地问。
“嗯……有一个重合点,毒和赌合二为一了,这之中有内在关联,网络赌博需要APP、电脑终端程序下载、后台数据,这其中肯定有熟悉电脑技术的人参与,恰恰在毒王案里,也有一个幽灵一样的黑客,他们之间,或许有关联,或许就是同一个人。”
邢猛志思忖道,脑子开到了最大的功率,他低头思忖着,边想边道:“连天平肯定什么都不承认,清白履历和背景,表面上看我们拿他没辙。这种情况应该有两种可能:一种确实是特殊行业,没有留下过任何电子痕迹;另一种呢,有可能是人为的,既然对方有黑客存在,那么我们基于大数据的排查就得打个问号,没有比黑客更懂数据的了。如果这其中能找到某种关联,或有人做过手脚,说不定可以查到黑客的线索。
“如果我要突破,我就选这个点,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个点相当于全局的棋眼,只要能突破,其余的就都不在话下了。”
几步之外,邢猛志似有明悟,兴奋地道,他看着支队长,支队长也笑吟吟地看着他,愣了片刻邢猛志才发现自己太入神了,都没发现会议室门口已经挤满了人,都在笑着看他洋相似的。
这就尴尬了,邢猛志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支队长一招手:“都进来吧。”
政委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一手揽着丁灿,直接拉到了会议桌的侧座坐下,和支队长耳语了几句。支队长出声道:“现在开会,下一步的行动方案你们都听到了,就按我和小邢刚才说的来,一会儿我们讨论一下细节。”
“嗯?”余众齐齐看向邢猛志,邢猛志也傻眼了。
这时候支队长和政委都笑了,政委道:“包括下一步工作的重点,我和贺支队长商量了一下,支队准备集中所有技术力量突破对方这名黑客,这是个大害啊,几乎相当于犯罪组织多了一只天眼,掐不掉这条眼线,我们的行动恐怕就会处处受制……欣慰的是,小邢同志和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啊!”
又是一个惊讶,不料支队长笑着揭发道:“别往自个脸上贴金,人家想得比你细,说得比你好。”
众人一愣,谭政委尴尬瞪眼,然后全场哄堂大笑。笑声中,丁灿有点感动地为此鼓掌,引得全场都为此鼓掌。刚刚不好意思坐下的邢猛志,又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他感受着来自全场的瞩目和尊崇,那种久违了的感觉又回来了,让他无比兴奋。
似乎是自己丢失很久的感觉,好像叫……自信!
处处皆谜题
早晨七点,徐中元局长的专车驶过禁毒支队岗哨,风风火火地进了队部大院,下车的徐局长几乎是小跑着奔进了办公楼,恰和闻讯下楼的贺炯照面,啥也没说,摆摆手,直上会议室。
因为赃物归队的原因,会议室都叫了执勤,进门时,支队的办公室主任正在录制赃物视频,成板的糖皮药片,整整排了半桌子。匆匆录完,贺炯挥手屏退主任,徐局长压低声音开口问了句:“真的蓝精灵有多少粒?”
“七十四粒。”贺炯小声回道。
“七百多粒,只有七十四粒真货?”徐局长瞪着眼,明显嫌少。
“因为9·29打黑除恶的震慑,市场上短期内断货,查获的都是涉毒嫌疑人的存货,已经不少了,要不是那些假货,还查不到这么多真货呢。最起码,我们分析的样品总够了啊。”贺炯小声道。
电话里汇报了过程,但这个过程让徐局长都难以开口,几个辅警,愣是用假饵钓上来了真王八,个中擦边实在是让他无语。贺支队长揣摩到了领导的心思,小声道:“这虽然是几个后生想的歪主意,但他们的出发点是完全正当的,不但冒了很大的风险,而且抓到了一个取保候审有可能逃脱法律制裁的嫌疑人,发现了他隐藏的罪行,我是认可的。如果您觉得我们这属于钓鱼执法或者诱惑侦查,我接受组织上的任何处分……”
“去去去,少给我摆脸子……丁是丁,卯是卯,把情况详细向局里做一份书面情况报告,如果对方真隐瞒了重大涉案罪行,诱惑侦查有什么不可以?你要能把毒枭诱捕出来,我还得给你请功呢……战果摆这儿,还有什么可说的?审讯完全可以告诉这些涉案嫌疑人,这就是我们警方的计策,他们上当了,认栽吧。”徐中元局长不屑道。
贺炯面上见喜,嘿嘿笑着道:“那我就放心了,不过就此事,支队还是给了这几位辅警一次警告处分。”
“明贬暗褒护犊子这一套,我也会啊,说说吧,下一步怎么办?”徐中元问。
早就备好了,贺炯掏着口袋,一封纸质的发言稿恭恭敬敬递上来了。徐中元翻看着,以问答形式写的,一看就是新闻采访稿的模式,内容是查获新型毒品案,缴获新型毒品蓝精灵多少、抓获多少嫌疑人云云。瞄了几眼,徐局长好奇地问道:“啥意思?采访我?”
“对,我这张脸,没您上镜啊!”贺炯小心翼翼道。
“哟嗬,把我算计进去了?让我在观众面前现丑?你把战果放大了十倍,让我当着观众的面说瞎话?”徐中元愤愤道。
“这事只有我们知道,七十、七百、七千对于普通人没有概念。”贺炯道。
“但是让犯罪团伙的人一瞧就知道有问题,秦寿生这么小个批发商,能冗余这么多货不出手?”徐中元道。
“这正是我们的目的啊,就是让他们认为我们好大喜功、对于真正的涉案情况所知甚少。既然已经成功地骗倒了他们一次,那就利用信息不对等趁热打铁,再骗倒他们一次,要是这一次他们还能上当,这案子可就明朗化了。”贺炯道。
“你们的案情分析我看下。”徐局长重视了。
这个也准备好了,就等着用来说服领导呢,贺炯递着手机,上面开着PDF文件,会议纪要详细罗列了案情、应对步骤。一条一条看得徐中元局长时而皱眉,时而沉思,时而迷惑,直到末尾才豁然开朗。他长舒一口气道:“这不是你的思维,也不是你手下这些队长能想出来的,和网络一起长大的这一代才有这种天马行空的想法。”
“那您认可吗?”贺炯问。
“嗯,如果成功,那可就是开我省禁毒侦查的先河啊,由精通计算机的黑客控制销售人员以及销售渠道,最起码在我们这儿还没有先例……好,有见地,有想法。”徐中元局长兴奋了,递回了手机,激动地来回踱步,似乎在想着这次侦破将会对全局警务有怎样的指导性示范作用。不过那些为时尚早,他几步之后好奇问道:“能确定吗?”
“这个也准备好了……”贺炯又掏出一部手机,递给了徐局长。徐局长瞠目不解,贺炯解释道:“您可以用手机拨一个电话,发一条短信……我们可以远程控制它,这是一种嵌入式代码,详情回头我学习学习再汇报。”
“意思是,我拿着这部手机,你们可以对我全程监视?”徐局长扬扬手机,贺炯点点头。徐局长这就不太信了,他摁了几下键,说了句:“好了,怎么演示?”
贺炯对着会议室的监控点头示意,会议室的屏幕一下子跳出来了:手机的短信内容、刚拨打的号码、所处的位置。徐中元局长拿着手机吓了一跳,紧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屏幕上直接跳出来一幅画面,照着他的脚,他往上一抬手机,面前的贺炯就跳到了眼前的屏幕上。
这下他明白了,愕然道:“怪不得我们之前只要抓一个送货的,剩下的就都溜了,我一直怀疑我们队伍里有内鬼啊,原来是手机出问题,这等于是部随身监控啊!”
“所以这个要害不除,我们将来的每一步都有可能泄密,基层警力可没有技术水平能马上分辨是否是黑客手机。”贺炯道。
徐局长递回了手机,一锤定音:“做吧!局里,包括我这个局长,全力配合,别说采访,让我上综艺都行,只要能扫清毒品。”
“谢谢徐局!”贺炯铿锵地敬了个礼,迎着徐局出去了。
“现在播报一条本台刚刚收到的简讯:昨晚我市警方根据侦查线索,突袭了我市数个涉毒场所,抓获涉毒嫌疑人七名,缴获新型毒品蓝精灵七百余粒,案值十余万元。据悉,这是我市首次查获规模较大有组织的贩毒团伙,以嫌疑人秦某生、孔某为首的团伙均已落网,目前本案正在进一步调查之中。请看本台记者从禁毒支队发回的现场报道……”
晋阳市《早间新闻》插播了这条震撼的现实类新闻,从写字楼到地铁站,从银行大厅到车站、机场,从家庭到单位,这条报道一下子把有关“新型毒品”的话题炒热了,那位很少露面的禁毒局长温文尔雅地接受电视台采访,普及了一番新型毒品的知识。在全市的各个角落,都有驻足津津有味观看的群众。
“哎哟,我的天哪,这个作死货!”
晋源律师事务所,刚刚泡好一杯茶的郭泰齐律师,瞪着熬夜熬得满是血丝的眼睛看了几遍,终于确定新闻上的涉案嫌疑人“秦某生”就是委托他办理取保候审的秦寿生,这刚出来一两天,就又给逮现行了,一系列变故让他摸不着头脑。
他一想,重新收监,而且这么大张旗鼓,那肯定是证据确凿,再想捞人可就没指望了,捞人没指望,那高额的律师费也就成为泡影了。
他掏出手机,犹豫了几秒,还是在微信上给一位鲜花头像的联系人发了一个链接,是警方官微发布的新闻视频。发完链接,他像做贼一样,清空了通话记录,又警惕地看看窗外,然后谨慎地把这部不常用的手机放回公文包的夹层里。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阴暗一面,每个人也都在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另一面。郭律师的私密手机联结的正是另一人的阴暗面。
在一幢绿草如茵、楼宇鲜亮的公寓楼内,欧式边桌上的一部精致手机响了,正揉着头发、裹着浴巾的女人敷上面膜后莲步轻摇地坐到了床边,随意地拿起了边桌上手机,一看,皱眉了。郭律师不会无缘无故给她发信息,她认真地看着,一下子被视频内容震惊了。
“秦寿生被抓了?
“查获七百余粒新型毒品?
“什么时候的事啊?”
她喃喃道,这消息让她混乱了,美目眨着、身体僵着,连浴巾松开也浑然不觉,足足保持着思考的姿势有数分钟之久,她才悠悠地回过神来。
“不对呀……怎么会这样?”她喃喃道,心情烦躁得连脸上的面膜也揭下来了,揭开这层面纱后的女人,如花美艳,面色白皙如玉、身材婀娜多姿。
她的美是公认的,在晋阳市不算很大的富人圈里,很多人认识这位牌桌、酒桌、饭桌甚至谈判桌上都长袖善舞、应付自如的佳人。很多人叫不上晋昊然晋总的全名,对她可是耳熟能详,都知道这位晋总身边的美人叫汪冰滢,是晋总用股份加高薪挖回来的,不仅人漂亮,办事更漂亮,晋总在生意场上屡屡化险为夷,很大程度都是这位美女律师的功劳。
只不过没人知晓,一袭光华的表象,掩盖着多少阴暗的内里。
汪冰滢看完了视频,斜斜地躺在床上,眼光扫过自己光滑而白皙的躯体时,莫名联想到,这副美丽身体曾经面对过多少双淫邪贪婪的眼睛。从清纯到玷污,从玷污到沦陷,从沦陷到习以为常地享受着现在的生活,她说不清自己是怎么走到现在的,可她清楚,已经没有机会回到过去,能做的只是保持着现在的样子。
思忖间她似乎想通了,拿起手机:老曹,屁股着火了。附带发送了新闻的链接。片刻,信息回来了:本来就是炮灰,烧就烧呗。
她输着文字:动静不小啊,量也够大。
信息答复:新闻你也信啊?七百多粒,当是维生素片啊?谁敢存那么多?
正应了她的判断:看来是夸大其词了。
信息答复:官方这叫好大喜功,通病,没那么多,事也没那么大,折了几个新料。
她美目眨着,放心了,又输一行字道:出了这事,老板肯定很不爽,你小心点。
信息答复:一根绳上的蚂蚱,还能咬着我咋的?摊子越来越大,不可能没点事啊。
她应对着:好吧,静观其变。
对方回了一个OK的手势。
信息联络结束,手机屏幕上那些文字和图片,像三维动画一样碎了,碎成了千百块微小的星星点点,在屏幕上倏忽不见,两人的聊天记录瞬间成了空白。
这是传说中最安全的联系方式:阅后即焚!
“当啷!”月星派出所的留置室,铁门打开了,一脸肃穆的警员拿着一张纸念着名字。
张强、马立军、朱波、毛世斌、奉成标一个一个被叫了出去,隔着铁门能听到警员在说话:“张强,经我所侦查,决定以伤害罪对你进行刑事拘留,签字。”奉成标,送强制戒毒;朱波、毛世斌的罪名似乎是非法收债。
连天平侧耳听着,听不真切时,他狐疑地看着身边仅剩的葛洪、高久富。高久富赶紧自证清白道:“平哥,我啥都没说,秦寿生根本不认识我。”
葛洪也赶紧道:“平哥,我也是,啥也没说。”
“那问你们什么了?”连天平小声道。
“问我在监狱待了多久、生活咋样、出来干啥了,还有,有什么收入来源,还有,家里还有什么人……”葛洪老实交代道。连天平听得心里烦躁直骂道:“闭嘴,怪不得都叫你二屁,净一堆屁话!”
“大哥,他们真跟我聊了大半夜屁话,把我都聊瞌睡了。”二屁心眼实诚,把屁话全照搬过来,没承想惹得平哥生气,懒得理他了。
高久富小声道:“平哥,他们身上大大小小多少事,我估计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没您什么事……只要……不会的,就黑标、毒强那吸坏的脑子,他们能说清才见鬼。”
“嗯,也是……”连天平蹲坐着,稍稍放心了。
人在厄运来临的时候,总是往好处想。高久富小声问道:“嘿,二屁,你上次进去啥光景?你小子不是邢天贵的金牌打手吗,昨晚怎么连个女的都打不过?”
“哎呀,别提了,那娘们太厉害,不过还不是最厉害的,我头回被抓时,那特警直接扑上来一群,根本没有挣扎的机会就被摁得死死的,幸亏我反应慢,反应快的哥俩被特警‘嗒嗒嗒’就是几枪,一家伙直接被打残了,上劳改都瘸着腿呢……昨晚那个跟我那会儿比啊,简直是小儿科,我们那时候才吓人呢,一条街全是警车,邢老大被抓住时,手铐镣子好几十斤,走路得人架着……”葛二屁说着就开始拍胸脯了,那是心有余悸,被吓过一次到现在还没消化。
听着这话,高久富笑吟吟看着连天平,连天平也莫名地笑了,心更安了。
对呀,昨晚那阵势太小,说明自己还不够格享受那么高的警力待遇。
葛二屁的唾沫星子飞了半天,高久富打断问道:“行了行了,都吓成这样了有什么显摆的。哎,二屁,蹲这么多年了,都没脱胎换骨?好歹也洗心革面啊,怎么还在街上混啊?”
“咱们的职业不就是混混吗?其他我也干不了啊!”葛二屁老实道。
这傻样逗得连天平“噗”一声笑了,一揽二屁的肩膀,笑问道:“二屁,要这回能出去,给你找点大事干,敢干吗?”
“啥大事?杀人放火的事我可真不敢干啊。”葛二屁一激灵,眼睛瞪圆了。
“贩毒,怎么样?”连天平直接道。
“哎呀妈呀!”葛二屁一哆嗦,紧张道,“要不还是杀人放火吧,贩毒太难了,干不来啊。”
高久富和连天平哈哈大笑,着实被葛二屁给逗着了,不过也明白为什么邢天贵会倚重这号人了。
单纯,单纯到蠢的地步,这号人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正笑着,铁门又一次打开,三人被叫出了留置室,默不作声地跟着民警到了前台,填表、摁手印,表是传唤通知书,没有带“刑事”二字,连天平心一下子放平了。葛二屁还咧咧着道:“我啥也没干,还挨了一顿打。”
“谁打你了?”民警不悦地问。
“一女的,昨晚一脚就踹我肩窝上了……不对,两脚。”葛二屁道。
“哦,那传唤你跑什么?这不事情问清了,没事了……哎,你要告她吗?要告她就待这儿等我们查实,要不告就可以离开了。”民警道。
见民警已经拿着大袋子开始发还个人物品了,葛二屁一乐,赶紧摇头:“不告,告什么呀!好男不跟女斗!”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啊,你们一块儿的都是什么人啊?收债的、吸毒的,这是没查到你们什么事,要有,也得送看守所待着去……都听明白了,留好电话号码,有事通知随叫随到啊……对了,要有检举别人违法犯罪的话,我们对此是有奖励的,现在已经查实张强和奉成标非法收债的事了啊,你们要参与了,趁早坦白争取宽大处理……”
一位领导模样的警察带着三人出院子,一直上着教育课。那三位点头直应“是是是”,问到是否参与,个个赌咒发誓,绝对没有,就酒肉朋友,他们喊人来打架,这不没打成不是?
“好了,该说再见呢,还是说再别见呢?……嗯,小伙子,手机响了,这是我们所信息平台给你们发的信息,对我们的警务可以给个评价啊。”老警察把三人领到门口了,笑吟吟作别。
高久富掏出手机,一看是这样一行字:高先生您好,您因寻衅滋事于昨晚被我所传唤,现已处理结束。不知您在我所拘留期间对我们的工作是否满意,请予以点评,非常满意回复1;很满意回复2;满意回复3……
高久富脸“唰”的一下子拉长了,连天平用手捅了他一下,这货立马变脸道:“满意满意,特别以及非常满意……”
“啥满意啊?抓我,我认了;关我,我进了;好容易出来了,还非得逼着我说好啊?那关人的地方一股尿臊味,不能把人关那儿回头还非让人给你们点赞不是?”葛二屁瞪着眼倒着苦水。
高久富和连天平赶紧拽着人走,一个说,“别见怪啊,领导,我这兄弟脑子不清”;另一个说了,“我替这兄弟表态,对派出所待遇表示非常非常满意”。
“满意就好,那回见啊,路上小心,回去多吃点压压惊,不送啊!”
老警察笑着招手,慢悠悠地回去了。
那三个溜走的拦了辆出租车走了,上车后连天平直道了句:“月星小区。”
“啊?!还要回去干吗?”葛二屁吓了一跳,这是昨晚被抓的地方。
高久富在后座一捂他嘴道:“二屁,再胡说信不信把这张嘴打成屁眼啊!”
“嗯嗯嗯嗯……”葛二屁说不出来了。连天平此时往回看了眼,派出所里低眉顺眼的小痞子样,一离开变成了毒眼恶相,那一眼比高久富的威胁可管用多了,葛二屁立时闭嘴不吭声了。
心思单纯的人第六感都比较敏感,葛二屁明显地感觉到平哥是做大事的人,就像他以前跟过的大哥一样,也是这样看人一眼就让人后背发麻的感觉。
不一会儿到了月星小区左近,跳下车,葛二屁瞅着连天平表情不善,赶紧谄媚道:“平哥,是不是弄秦寿生家里那个,这脏活您别沾,我来。”
“啊?”连天平一愣,然后被气笑了,踹了葛二屁一脚道,“闭上你的臭嘴……不过确实有个脏活,干不?”
“干!怕死谁来混社会啊!”葛二屁道,表情狰狞吓人。
“嗯,不错……那去,那泔水桶里捞捞,有部手机。”连天平指着不远处,饭店出门拐角,臭烘烘的地方。葛二屁脸一下子苦了,高久富笑得浑身打战。连天平笑着问:“咋?不信是不?要没手机,我带你去南方看花花世界,一天给你换个妞咋样?”
“成,那要有呢?”葛二屁捋着袖子道。
“要有手机啊,给你找个大活,没人可使了,你该上位啦。”连天平道。
这诱惑可是足够大了,葛二屁二话不说,奔向那臭烘烘的泔水桶。这脏得实在没法下手啊,干脆一脚蹬了,那红的、白的、紫的还有说不清颜色的食物残渣流了一地,其间果真躺着一部黑色的手机,屏已经摔碎了,看到此处连天平和高久富微微一笑,掉头走了。
还是葛二屁实诚,捡起那部脏兮兮的手机追着叫着:“平哥,手机手机……真有哎,怪不得您能带兄弟们找着钱,眼睛能透视啊……”
这货实在丢人,高久富上前一把打掉手机,拉着这家伙赶紧走了……
“还是大周经验丰富啊!”谭政委赞了句。
刚刚回传的监控视频显示,连天平出了派出所,第一站果真如周景万这位老外勤所料,亲自去看自己昨晚扔掉的手机还在不在。
同样旁观的支队长贺炯几分得意地道:“那是,也不看谁教出来的。我跟你讲啊,他是被这个坎绊住了,只要能过这道坎,那谁也挡不住了。”
“别高兴得太早啊,这是放虎归山,我们可没有诸葛亮七擒七纵的本事啊,万一逃跑,万一被上线掐了,万一铤而走险酿出其他祸端,都可能让案情变得更棘手。”谭政委道。他眼睛盯着案件板,一棵嫌疑人大树,只找到了区区一枝,还差得远。
“你咋不往好处想呢?现在他高兴得屁颠屁颠乱嘚瑟,肯定把警察当作啥也不知道的笨蛋了,那小胖子,任明星说了……这是时下的流行语,叫扮猪吃老虎。”贺炯惬意地坐在椅子上,心情很久没有像今天这么畅快了。
“往坏处想,往好处做,不是您的一贯风格吗?呵呵,贺支队啊,可别被一时的胜利冲昏头脑啊,毕竟我们还不知道这个摊子究竟有多大。”谭政委道。
“我觉得很快就会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个人可以把秘密烂在肚子里,可一个组织要藏得滴水不漏,他们还没那能耐,这么多变数,他们会防不胜防。”贺炯道。
“变数?!”谭政委没明白。
“那几位辅警不就是了……呵呵,不容易啊,小伙子们打了个盹就继续上路了,这可是颠覆我们经验的一次侦破啊,了不起,自古英雄出少年,了不起啊!”贺炯由衷地赞道。
谭政委看看表,已经上午十一点三十分了,他犹豫着道:“还没消息啊,我们是不是过于乐观了?”
“恰恰相反,我看我们是太保守了,他们会走得比我们想象的要远。”贺炯道。
“理由呢?”谭政委习惯性地质疑。
“其实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却来朝我要理由。如果非要给个理由,那我给你一个:天不藏奸,地不纳垢,作恶者永远法网难逃。”贺炯铿锵道。
谭政委知道支队长的信心来自何方,其实不需要理由,因为他也坚信,这几位思维与众不同、天马行空的小警会走得更远……
八点多从支队出发,借调网安支队的通信车疾驰在晋阳市的大街小巷。
九点钟,沿平阳路、滨河路转悠;十点,晋阳街、中环路一带转悠;十一点,长兴街、茂业府一带转悠;十二点,自平阳路到东城角村打了个来回。
所过之处,维登度假公寓、月星商务会所、君辰私人会所、湖滨大饭店、财富大厦、合生酒店等,到那些高档消费场所门口泊停,武燕总是匆匆来去。
一直到下午两点,这辆车又回到了中环路,像是失去了目标。
车里后座坐着丁灿、邱小妹,两人各一台电脑,都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屏幕上显示的路线、时间轴是从连天平手机里提取的文件分析到的,整整一天的时间,就沿着路线上的点转悠,而转悠之后得出的结果是:没有结果。
“我们有点太乐观了啊,数据给出的只有记录,而不会给出原因,这么找下去可不行,我们对连天平的了解实在太少。”邱小妹道,没有穿警服的她更像是个未成年少女,说这些显得和她天真的样貌实在不太相称。
丁灿努努嘴,为难。
武燕瞥着后面两位,副驾上的邢猛志靠着座位一动不动,看着繁华喧嚣的街市发呆。
“猛哥,说话啊,不行我们就先撤吧。”丁灿道。
“等等,我们从头过一遍,其实我们知道很多了,这个家伙最喜欢去的是合生酒店,那儿的淮扬菜很有名,其他酒店也常去,带着相同的手下或者不同的女人;还有东城角村也常去,那儿是聚赌窝点……其实他的生活,一言以蔽之就是:吃喝嫖赌。对吧……真是让人羡慕的生活啊!”邢猛志幽幽道。
这话听得邱小妹翻了白眼,丁灿咧嘴,有点为有这样的朋友羞愧。武燕却是笑了,直问道:“那你发现什么了?”
“数据能分析出他停留某个点的时间、某个点的频率,但多数都是吃喝嫖赌的点,无用的信息反而把真相掩盖了,这其中,是不是有我们忽略的东西……你们看,中环区这一带,商贸区、写字楼、超市、小微企业,这可不是吃喝嫖赌的地方啊!应该对连天平这号人没有吸引力,他为什么会来这儿呢?”邢猛志问。
“对呀?”邱小妹一下子反应过来了,操作着电脑,然后喃喃地分析着数据,“上个月六日、十日、十四日、十九日、二十三日、二十七日六次到这儿,时间不算长,每次不到一个小时,位置……无法测算啊。”
窗外就是他来的地方,密集的高层建筑,哪怕误差缩小到十米,也说不清是来这儿办事,还是和某个人见面。而且那种立体的楼宇有多少监控探头,在哪个探头里才能找到他?或者这种有反侦查意识的人,可能根本找不到。
“问题就在这儿,屎壳郎钻茅坑里正常,可要来这种干净、整洁、治安防控极严的地方,说不通啊!”邢猛志道。
邱小妹反驳了:“数据显示地方很多,或许就是路过,或许就是就餐,或许是其他我们无法测知的原因。怎么就不能来这儿了?流浪汉都有呢。”窗外恰有一名沿街乞讨的。
丁灿道:“是不是我们错了?我说猛哥,你别过度自信,我们毕竟是新人,没接触过这种案子。”
“侦破不就是个试错过程吗?错一百回,对上一回就是神探,别人会看到你成功的结果,而不会在乎你错了多少次的尴尬。”邢猛志道。他回头说话时,无意中和武燕的眼光碰触了下,像发现某种异样似的,移开后又反过来直视,这才看清,武燕正在凝视着他,大眼,很大的眼睛,眸子的正中心映着他的影子。邢猛志吓了一跳,紧张地问道:“大姐,你这么深情地看着我,是发花痴还是准备发飙,我不是故意错的啊。”
丁灿和邱小妹“噗”一声乐了,就算没有任明星的补刀,邢猛志的话也够噎人了。这把武燕给噎得翻白眼了,两人自从那一掷的小纠葛后还没怎么说话。丁灿解着围道:“武姐,甭理他,他就嘴欠。”
“不光嘴欠,还小肚鸡肠,记我仇呢是吧?”武燕不屑地问。
“我的格局不太大,可未必像你说的那么小,要记仇我早拍屁股走人了。”邢猛志道。
武燕闻言,侧身了,很郑重地道:“那我问你,为什么留下来?为什么干这吃力不讨好的活?”
“很简单,我想当一名警察,一名正式的警察。如果当不了,那我在走之前,也一定要证明,我这个临时的警察,不比正式的差,再小的力量也能对抗罪恶,满意吗?”邢猛志说着给了武燕一个不服输不服气的眼神。
“不太满意,你还没有学会怎么当警察,怎么去侦破?还抵抗罪恶?”武燕道。
“这就有意思了,突破口好像是我们找到的。”邢猛志挑衅似的道。
“但也仅限于程咬金的三板斧,等力道用尽,也就黔驴技穷了,比如现在,傻眼了吧?侦破是个试错的过程,我同意,但侦破同时也是一个集体智慧交互的过程,这也是我们队伍为什么如此注重传、帮、带的原因所在。我欣赏你们思维的天马行空、与众不同,但你们更应该对那些经验丰富、在一线长年摸爬滚打的人,给予起码的尊重。”武燕正色道。
“比如你?!”邢猛志好奇地看着武燕,似乎看到了她隐藏的另一张面孔。
很深邃,最起码眼光是如此,不像表面那么简单粗暴。
“换成肯定句就对了,丁灿和小邱没有错,这个方法让我们惊艳;你也没有错,找到了疑点,但可惜的是,因为你们过于自信和傲慢,要错过正确答案了。”武燕道。
“啊?”邱小妹惊愕一声问道,“武姐,你知道答案?”
“不可能啊,她这打沙袋的手,玩键盘都不利索。”邢猛志说完赶紧抱头。武燕却是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想知道答案吗?”
“想啊,难道……不可能啊,连天平是刚冒出来的新嫌疑人。”邢猛志一下子被难住了。
“所以我说,侦破是一个集体智慧交互的过程,你如果学不会尊重别人,可能很快就止步了……我可以告诉你,他每次来的地方就在那儿,十一点方向,众志典当行。”武燕指着方向。
几人齐齐看去,是个三大家临街铺面的典当行,这在金融街不算常见,但也不稀罕,恰恰这种地方,是不可能提供监控的。邢猛志一头雾水地回头看武燕,武燕也看着他,片刻后,邢猛志道:“给个说服我的理由。”
“理由是,这个典当行的老板叫曹戈,在九队初始排查的第一批名单上。周景万、马汉卫一正一副两名队长被撤职,都是拜此人所赐,起诉马汉卫的代理律师姓郭,叫郭泰齐;这个郭律师同时也是秦寿生取保候审的代理律师……有意思吧?其实当你们折回来,停在这个疑点上,我就知道,方向是正确的,这部嫌疑人手机显示的信息,把咱们支队怀疑过却没有找到证据的对象,全部关联起来了。”
武燕郑重地向三位小警,诚心诚意地竖了大拇指,这叫心服口服,尽管对方不知道自己做对了。
车里一时间静了下来,几人互视着,却再也找不到话题,因为都是警察,哪怕临时的警察心里都很明白,到了犯罪策划和组织的层面,找到证据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更何况面对的是一名有头有脸有正当生意的商人。
对,商人。武燕向他们指认了那位曹戈,他从典当行里踱步出来,四旬左右年纪,西装革履,和这条街上出没的成功人士几无差别,如果非要挑差别,就是人家的座驾了,是辆奔驰G。
风度翩翩的曹戈登车绝尘而去,留给监视他的警察们一个张扬的车影和嚣张的车号:晋××8888。喜欢《余罪》作者:弹弓神警(全3册)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余罪》作者:弹弓神警(全3册)泽雨轩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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