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草愣了,放下手中的帕子,呆呆地看了半天映寒,终于忍不住地说:“小姐,咱们的表少姑爷是要换人来做了吗?诸葛大人你不要了,改了这少当家的?”
映寒的针一顿,嘶地吸了一口凉气,从绣架下抽出自己的左手,指尖上,一滴血珠渗了出来,在灯光下像玛瑙一样莹光剔透。
蔓草立刻慌了,劈手要把映寒的手拉过来。映寒摇摇头,反把指尖放在唇间吸掉了那颗血珠,味道有一丝腥咸,还有一点回甘。
吸着吸着,映寒头一歪,竟然笑了。
蔓草这个丫头,整天在想什么。难道遇到个男子,就必然得是未来的夫君吗?
只是……蔓草的问题,是映寒连日来一直在下意识逃避的。她不愿去细想,好像不想,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一样。偶尔逃不过了,她便会跟自己说:
——那日她毅然挟持着施济孙一同落水,只是因为她这辈子都没做过任何人的累赘。让陈玄渊拿命来换自己的周全,这得是多大的恩情,凭什么呢?这笔债,她欠不起。
——后来自告奋勇去旧港救人,也是因为她知道,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在这一船的大老粗当中,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兵不血刃地将玄渊捞出施家的牢狱。
——到了旧港,在施二姐面前信口开河地说自己是玄渊的媳妇儿时,她也是被逼不得已。若不说自己是玄渊的家人,二姐那样眼里不揉沙子的,怎么会和一个陌路人谈判?哪里又会轻信她开出来的价码?
对了,这一切,都是有正当理由的。
映寒在大城时便已经下定了决心,既然这辈子都嫁不成云亭哥哥了,那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找到父亲之后,后半生与父亲相依为命就好了。父亲若想回大明就回大明,若想留在南洋,映寒自然陪着他留在南洋。
云亭哥哥,是独一无二的。她没想过再喜欢别人,更别提换个人来嫁了。
可是,可是……水下的那个吻,那个来自陈玄渊的吻,是实实在在的。即便映寒再没有什么经验,她后来也明白了那绝对不是在度气。度气是为了让她呼吸顺畅的,而不是为了让她更加喘不过气来吧?
然后,就是玄渊说的那句话了,吹在耳朵里,痒痒的,热热的,直愣愣地,毫不设防地就闯进了脑子里,冲破了所有壁垒,悄无声息地化进了心里,如魔音入脑一般缭绕不绝——“等我回来。”
想到这,映寒的笑意消失了,眼里竟有了几分恼怒。
他凭什么?凭什么这么霸道?他问过她的意思吗,就让她等着他?他凭什么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这么强悍地像把刀一样插进她的生命里,搅乱她的平静,夺走她的呼吸,还顺便给她盖了个戳?
映寒不喜欢等人,更不喜欢被人要挟。与玄渊的纠缠,从来不在她的筹划范围内,她后知后觉,根本想不通这纠缠是从何而起的,待到发现时,却已经千丝万缕,如蚕作茧一样,绑缚了她。这几日细思密想,觉得这样子下去,一切的事情都会失控,必须得及时斩断。这次把玄渊救回来了,便再也不欠他什么了。以后要与这个人保持距离,公事公办,两人的交情,不过是一起搭帮找到父亲罢了。
映寒正想的慷慨激昂,就听到耳边传来了不紧不慢的敲门声,一个声音在门外说:“丫头,开门。”
一听到这个声音,映寒突然就僵了——简直是从头发丝儿一直僵到了脚指甲盖儿。
蔓草刚才已经愣愣地看了映寒很久,只见小姐脸上忽而冷静,忽而羞涩,忽而嗔怒,忽而决然,还时不时地微微摇头,又猛烈点头,就是不说话,跟魔怔了一样。这时门外突然传来那个少当家说话的声音,蔓草也登时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看映寒,又看看门。看看门,又看看映寒。
映寒本能地就低声说:“别开门。”
可门外的人又说话了:“丫头……”
映寒咬着嘴唇想,虽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但能躲一天是一天。今天这门说什么也不开,威逼利诱也不开,上天入地也不开,海枯石烂也、不、开。
“……这风可真大,吹得我伤口疼。”玄渊吸着冷气说。
面前的门嚯啦一声瞬间打开了,映寒站在门内,直直地瞪着他。
门一开,映寒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玄渊的伤已经基本好了,脸上还有点淤青,但臆想之中的那些绽裂着的破口都愈合结痂了,肿也消了。这个人此刻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清凌凤眼,俊秀中有雕刻一般的硬朗,脸上带着的,还是初次见面时的那种懒散而又满不在乎的笑,眼里闪着的,还是那种略带玩味的光。
映寒甩手关门。
玄渊一把将门撑住,看了看屋里的蔓草,收了笑,淡淡地说:“我和你家小姐有事说。”
蔓草张着嘴:“哦。”下意识地就挪步到了门前,想要出门。
映寒冷冷地说:“蔓草不用走,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玄渊哼了一下,把门又开了一点,抬腿就进了屋,同样冷冷地扫了一眼蔓草。
蔓草的头立时低了下去,溜着门边飞快地跑了出去。
小姐,真不是我不帮你,你的冷那是假冷,这少当家的冷,才是真冷啊!蔓草一边想一边走,还一边打了个哆嗦。喜欢晓风醉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晓风醉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