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十只手指用力掐紧了他的喉咙。
女人力气很小,他不至于窒息,霍月华望着顾溪白脖子上浅淡勒痕,原来掐人是这种甘美的感觉,难怪每次他都掐她脖子。
病床上顾溪白,他呼吸缓慢,陷入沉睡,她扫了一眼,他身上有很多旧伤,视线落在他左边胸口靠近人心脏位置,有一个浅淡伤痕……她掐着他脖子的手微微一顿,不知怎么忽然没了兴致,霍月华讪讪收回手,掐一个不会反抗的人。
无趣。
她感觉头晕目眩,长时间手术加上输血,她放下衣袖遮盖手臂上淤血的伤口,上帝保佑她看过他DNA报告,知道彼此血型相同,人类属性A型血。霍月华更本找不到血浆,唯有她献血给他,以顾溪白肋骨骨折刺入肝脏引起大出血,再加上枪伤,他能活着简直是个奇迹。
估计顾溪白在三个小时后就会醒,霍月华必须在这段时间休息一下。
靠在沙发上,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耳边有温柔声音轻声呼唤。
月华。
霍月华心脏忽然感觉窒息般痛楚,梁少悠不会有事,她更加思念他,渴望能见到他。
心里念叨,她在坠落感中渐渐闭上眼睛……
她手中取出的弹片,摇晃几下。
瞬间,掉落在地上。
人总把死亡看做黑暗的事情,生命理应博得灿烂绚丽,死亡只是一道必然过程。
所谓黑暗的意义,只有站在黑暗里,才能看到光明。
“啪。”
落在地上的金属色弹片,被一只修长手捡了起来。
顾溪白眯起眼睛,旋转那颗弹片,他瞭望四周漆黑,伸手摸到腰上裹着厚重的纱布,指尖仔细摸了一下,紧紧包裹着好几层绷带,每呼吸一下都会有骨骼被扯动的痛感。
他习惯搜索外套,抽烟像一剂药,止住了所有的疼痛和迷惘的蔓延。
他没死。
现在顾溪白中枪深陷危机,梁少悠又被绑架了。
接下去,要怎么做?
顾溪白神志恍惚,他想起,儿时对他说,‘我要来决定你的命运。’把他送到伦敦的警察学校,让他走上人生的征途的霍秋怀。
除了教父以外,他不信任何人。
“嘟”——
跨洋电话被拨通。
“父亲。”顾溪白说完这两个字,沉默许久。
霍秋怀拿着话筒微微一愣,顾溪白虽然是他的养子,他很少这么正式称呼他,上次好像是他拿着二战特工守则问他,他亲生父亲顾静学的身份。
他瞧见电话号码显示的地域,心里一怔。
有些事情,在劫难逃。
“你在上海?出了什么事?我能为你做什么?”
简单三句话。问题简略,蕴含着深刻信息。
无论顾溪白发生什么事,霍秋怀都会无条件帮助他。
顾溪白忽然莫名安心,他缓缓说道:
“我们在上海,Holden(霍顿)被绑架了,上海警察靠不住,你在上海有那方势力能够调用?”
霍秋怀语气沉寂,他脑海里已经设想过无数可能,最后他只问了一句。
“少悠,还活着?”
“八成活着,顾家的目标是我,失去少悠他们拿什么来威胁我。”梁少悠受点折磨是肯定,但不至于会死,这点顾溪白清楚。
天快亮了。
顾溪白坐起来四处走了走,他看了一眼靠在沙发上睡着霍月华,他用毯子把她裹起来,彼此距离近到,他能听清她呼吸频率,黎明前缝隙洒下清冷凛冽的天光,笼罩在她身上,有壮阔之感。
霍月华乌黑柔软的长发垂至腰际,她面容如一轮净月,长时间手术让她眼角有些疲倦,她睡的很安静。
止痛药让顾溪白暂时淡忘枪伤,以及全身酸痛的感觉。
他凝视她那张近在咫尺的容颜。
香港太平山顶看维多利亚港的夜景最美,两岸灯火繁丽勾连,错落堆叠出海面,细微波静在一片光色偎抱中,他有生见过最美的夜景。
就像此时,他见到一张清雅瑞丽再难遇见的容颜……
却并不爱她,也不再恨她。
她如此近在眼前,他却冷漠无情。
感觉她的灵魂会像疾风一样,从他的指间流走,儿时他会一次次,惶恐不安向她伸手,现在不会了,丧失自由的感觉,会让他觉得窒息。
她灵魂如风,已从他指间悄然无声滑过,一些儿时隐约记忆,在风中破碎。
顾溪白不会想停留,心里也没有波澜,忘却是一种原谅,即便不是最高尚一种。
顾溪白与霍月华,他与她之间……
扯平了。
他把那枚金属色弹片扔进垃圾箱。
他不会让任何女人拴住他,女人不过是偶尔锦上添花的情趣,他在这个虚伪干涩乏味的世界,寻找到生活乐趣之一。
月光穿透手掌,顾溪白洗干净手指,掌心空空荡荡什么也不会留下,他厌恶感情束缚他的自由。
他要从给人牵制细腻感情世界摆脱出来,获得自身与生俱来的自由。
这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
随后,顾溪白对着话筒说道。
“少悠是你的接班人,我不会让他出事。”
听这话,霍秋怀不禁微微一笑。
只要顾溪白有八成把握梁少悠还活着,一切都不是问题,霍秋怀说道:
“顾静学当年做警察厅厅长的时候救过他的命,但愿他还记得。
你去找上海‘青帮’……”
青帮。
二十年代上海黑帮聚集了十万流氓,从丐帮组织、妓贩卖、鸦片烟管,在上海都必须经过‘青帮’许可。但凡那个不长眼敢藐视上海青帮,会受到‘敲膝盖’家法伺候,用水果刀敲断所有腿脉,抛弃街头。
上海青帮之所以能坐稳龙头老大的位置,它保证使用黑帮所得维持了上海犯罪世界的秩序。
霍秋怀让顾溪白去找的人,上海‘青帮’最著名的三大头目之一。
黄金荣。
顾溪白儿时,黄金荣就已经是法租借的华捕捕头,他父亲顾静学上海华界警察厅厅长,黄金荣算顾静学手下之一。
现在黄金荣声名远播,要见到黄金荣很难,也不是没办法。
走进巷弄里,一股熏人鸦片味以及食物发酸的臭味扑面而来。
黑暗中突然,顾溪白感觉有人一把抱住他,人称“野鸡”的下等妓。他一把推开女人,背后传来低俗的骂声,他抛出一些零钱后,对方便马上安静了。
霍月华站在一边抱着医药箱不敢吱声,她隐约看见弯腰捡钱的女人身旁,有个牙齿掉光,看起来像妖怪的老太婆,正对着她无声地窃笑。
恐惧感袭上心头,她害怕极了。
她被吸食鸦片恐怖老太婆吓到,霍月华怕的蹲在地上,她腿发软,一时间站不起来。
她望着眼前伸出的手,他手指常年拿枪,指腹有一层薄茧。
顾溪白冷峻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就在霍月华几乎要伸手去握的时候。
他双手环抱肩膀,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会,随手扔给她一个电棒。
“别乱电。”顾溪白警告。
“滋滋。”霍月华望着手中电棒里紫色火花,她忽然觉得很安心,她能保护自己。
“220伏电,太少了,顾sir。”她拨动按钮,把电量调到最高。
“1000伏……你想电死人,霍月华离我远一点。”他一脸嫌弃,所以说女人没良心,这么狠。
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慢慢走出幽暗巷弄,再次来到耀眼的大路上。
因为之前的事情,双方或多或少,产生了一点信任。
顾溪白望着喧嚣的赌场,他郑重其事的拍拍霍月华的肩膀。
“靠你了。”
“不会赌……”
霍月华指着自己鼻尖,她一阵迷惑,拼命摇头。她能取出子弹学过医,赌博她又没学过。
“小时候玩牌很厉害……”
顾溪白挑眉,他有些疑惑,他以为她生疏,安慰道:
“这种事情,不会忘记。”
顾溪白还是让荷官拿起手边三副牌,来回交错,反复数次,最后AKJQ每个数字停留在霍月华眼前,不到十分之一秒时间。
荷官把纸牌合拢,背面朝上摊开成一片扇形,摆放在地上。
“三副牌有三张红心A,找出来就算赢。”
一副牌红心、黑桃、草花、方块各13张,加上大小鬼总共54张,三副牌总数162张。
顾溪白闭上眼睛,回忆刚才荷官发牌顺序。
片刻后,他伸手拂过扇形牌面,瞬间截取两张。
翻开后意料之中的红心A。
至于……
最后一张。
顾溪白瞟一眼霍月华脸色,最后一张……
他手指慢慢划过牌面,直到她睫毛微微颤动两下,他迅速抽出那张纸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