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怀恩正在教晏随缘读书。
他手里的戒指轻轻地,很有节律地敲着摇椅扶手,低沉缓慢地念道:“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其所以暗者,偏信也。是故人君兼听纳下,则贵臣不得壅蔽,而下情必得上通也。讲的是身为明君,应当广纳臣言,容听不同的论点,只有和自己的朝臣虚心交流,才不至于被奸佞之人蒙蔽。”
他微微喘息,仿佛这几句话就已经透支了他全部的力气,晏随缘红着眼:“缘儿都记着了。”
“大哥。”
晏怀明从墙角处奔来,晏随缘见了他,便强打起精神,站起身,朝他行礼:“六王叔。”
“嗯?缘儿怎么和小叔叔这般生分了?”晏怀明笑着弯下腰,想像小时候那样将他举高高,晏随缘却往晏怀恩身后一躲,泪眼朦胧地看了过来,可他的目光刚好和晏怀明身后的杨青苑撞到了一起,突然止不住地大哭起来。
晏怀明手足无措:“怎么了?别哭啊,小叔叔只是和你开个玩笑,我········”
“怀明。”晏怀恩抬了个手,“随我进去。”
他看向杨青苑:“劳烦杨小姐在这里稍等片刻。”
“不劳。”对方莞尔,眼底似有微光闪烁,衬得她那张灿若桃花的脸尤为可爱俏皮,晏随缘听到那句杨小姐就更是紧张,小姐?大姐姐?未来的小婶婶?
他慌张地抓住父亲的衣袖,小声祈求着这人带他一起走,但是晏怀恩只是冷淡地瞟了他一眼:“缘儿,客人在呢,你要好好招待,我和小叔叔说两句话就来。”
“可是爹爹——”
话音未落,晏怀恩便扯开自己的袖子,亦步亦趋地带着不知所措的晏怀明离开了。
晏随缘紧紧扒着摇椅的扶手,如同一只离群受惊的小野狼,死死盯着眼前之人。
“你讨厌我吗?”杨青苑努努嘴,自顾自地往高脚凳上一坐,顺带撩了下衣摆,“走路好累,我已经很久没走这么远的路了,你们怎么藏在这最里头?不在书房念书?”
晏随缘抿着嘴,没有立即回答。
杨青苑笑笑,抬头看了眼这红墙彩瓦,喟叹道:“不过嘛,这倒是个晒太阳的好地方。”
晏随缘还是不说话。
杨青苑矫揉造作地嗔怪道:“你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是我长得太可怕,你都不愿意理我了?”
说完,还没等到对方回答,她就被自己逗笑了:“对不住,我不是很会哄小孩。”
晏随缘警惕的表情丝毫未动,但他结结巴巴地还是开了口:“没,没有,你不可怕。”
“那就好。”杨青苑歪着头,打量着他,“你多大啦?十岁有吗?我记得我弟弟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要比你高半个头呢。”
“你也有弟弟?”晏随缘眼神一亮,杨青苑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这一丝变化:“是呀,小时候捡回来养着的。”
“捡回来?不是亲生的吗?”
晏随缘稚嫩的脸上写满了不解,杨青苑垂眸:“我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儿,我是一个人长大的。”
小小少年缄默不言。
杨青苑亦是如此。
这个小孩有点难办。
这个大姐姐有些古怪。
双方都在心里揣度着对方,并不是很情愿再继续聊下去。
“坐吧。”
晏怀恩脚步虚浮,语声低微,比之前在楼州看到的样子更为枯槁,仿佛只剩一口气吊着这残破不堪的身躯。
晏怀明担忧不已,他扶着自己的大哥坐下,想去倒杯热茶,却发现桌上什么都没有。他偷摸溜进来,定是不能出去,晏怀恩见他这一脸的思虑不安,摆摆手:“快坐吧,我好不容易才把所有人都支开,别浪费时间。”
晏怀明便只坐了半张椅子:“大哥既然知道我要来,为什么又不肯收我的帖子?”
“因为有秘密要告诉你,所以不能堂而皇之请你进来。”晏怀恩咳嗽了几声,就从一个隐秘的暗格里抽出一本账簿,交到了晏怀明手上,“还记得郑太医吗?就是当年为陆昭仪医治风寒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