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止水告诉我的。”鼬说着，袖间掉了一截白乎乎、细条条的东西。
那家伙落地后一个熟练的翻滚，想要远离鼬，便往雫的方向窜了窜。半途中意识到此人不仅手中握刀，而且眼神更加不善，它只好扭头钻进草丛里装会儿死。
鼬继续说下去：“告诉你上游那个瀑布的人，没告诉你从木叶到那边有条更近的捷径吗？”
雫：“……没有。”
大蛇丸王八蛋。
“可以理解。那条捷径虽快，但是需要点方向感，所以对方才没有将它讲给你听吧。”鼬替对方做起了解释，停下来的脚步再次迈开，“如果前辈早些时候告诉我，说不定就不用每次去都要绕远路了。”
雫：“……要是我早告诉你，别说捷径了，说不定连绕这些远路的机会都没有了。”
鼬发出一声轻笑：“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明明心知肚明，却还是要去做。你总是这样胆大妄为。”
雫：“……你站住。”
“偏不。”鼬说着，已经来到距离她很近的地方，而且还打算继续往前。
雫握着刀的手一紧，手臂抬起，刀尖对准了鼬。他的确来到了距离她很近的地方，刀尖几乎是顶在他胸口上。雫这才发现这小子还穿着暗部制服，工作用刀背在后背，面具挂在腰间。
这说明他是听到了她在树荫下的话后，直接翘班来找她的。所以他并没有时间回更衣室带上止水送他的刀，就算接下来他们短兵相接，也不会是红与黑的两把刀碰撞。
这个发现竟让雫有稍稍松口气的错觉。
“拔刀吧。”她说道，“不要再试图靠近了。”
鼬仿若没有听到，又迈出一步。
雫的刀尖抖了抖，反而是她后退了。她一咬牙，稳住脚跟，像是为了恐吓鼬也像是为了逼迫自己，她说出口的话因为沉沉地擦过牙槽，带上了几分嘶哑：“拔刀啊！”
鼬仍然很平静：“我是不会拔刀的。相反的，雫，我向你保证，我的刀永远不会对着你。”
她愣了愣，回神后接着使劲一咬唇，说：“我不需要你的保证！这次我非去不可，现在你不拔刀，就再没机会了！”
回应她的，是“哐当”一声响。鼬居然干脆地解了刀，丢到一边去了。他用黑墨似的眼睛盯着雫：“你说，你也希望拦住你的人是我……你确定吗？因为我现在不是要阻拦你，而是单纯地想走向你。这样，你也不允许吗？”
“……”
雫隐约意识到了。
这小子不顾工作追过来，不是为了给她讲一大堆道理，哄她回心转意。正如他说的，他只是在走向她。因为他很肯定，她一定会回心转意。
止水也是。他明明还有好多事要忙，仍熬着夜，早早等在那棵树上，不是为了等她飞雷神过去，然后苦口婆心讲一堆大道理，逼着她认错回头。
他们都很肯定。
肯定她会回心转意，肯定她还没有无可救药。
止水甚至说，“每个问问题的人，其实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想通这点，雫一阵烦躁。
答案……答案。
她哪有什么答案！
握刀的手松了又握紧，紧了又放松，最后雫也干脆收刀入鞘，把刀远远的丢开，不给鼬反应时间，重新握拳冲了过去。
鼬也并非毫无防备。他都快成了她肚中蛔虫那般了解她了，怎么可能会在她丢开刀的瞬间没有做任何防备。
两个人一拳一脚间，几乎是在半泥半水间打起滚来，连岸边长着的芦苇丛都被压垮了一大片。真要说起来，她已经打不过鼬了，更何况她手上伤还没好彻底，右手挥拳的时候轻飘飘的。但鼬多数时间里只是防备，根本没打算跟她来真的。
最后果然是雫占了上风。她怒气冲冲地压着鼬，与他一起搁浅在南贺川的浅水地上，一只手扯住他的衣领，一只手都握好了拳高高举起，却迟迟没有挥下去。原本那次中忍考试，没有卡卡西在场外作幺蛾子，她最后使出飞雷神之后，就是这么打算揍下去的。
揍下去的话，她就赢了吧？不管是那个时候，还是眼下里。
当时她没能得手，如今机会充分，没人阻拦，他也不想还手。可如今雫面对着鼬那双平静的眼睛，握拳几次，却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下得去手。
做不到的。
至少此时此刻，她还做不到。
这个想法比一切都沉重地压下来。她颤抖着握拳的手缓缓松开，跟另一只手一起抓住了鼬的衣领，睁大了眼睛。
突然想起止水的话：
“答应吗？”
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雫怔怔看着鼬。
明明这会儿才刚临近黄昏，他看过来的目光，却也像是笼上了薄薄的一层月光。
“……答应。”
山长水远，长夜漫漫，她活着，那么没用。
红发如瀑，瞬间倾了鼬满怀。
水汽裹着淡淡的草莓味，霸道地占领了空气。大颗大颗的眼泪砸下来，落在他脸上有微微的烫感。
鼬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压制感松散了，于是坐起身，视线几乎与她持平。他没急着要雫松开他的衣领，而是伸出手去揽过她的脖颈，抵上额头，叹息似的安慰着：“好了好了，哭出来就好了。”
雫咬着嘴唇，怎么忍都忍不住眼泪，最后干脆放过鼬的衣领，然后把他使劲抱进怀里，埋首在他颈肩。
鼬开始有点僵硬，听着她在耳边压抑着的啜泣声，他叹了口气，这才轻轻反抱住她：“你果然没有无药可救啊。”
到后来连微微的啜泣声都没有了。雫只是单纯的抱着他，跟他一起坐在浅水中。
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衣服被打湿了一大片，黏在身上都不分不清哪边是水打湿的，哪边是眼泪浸透的。他想帮雫转移一下注意力，于是说道：“止水有跟我提过，说前辈你有个自己无法解答的问题，是真的吗？”
片刻后得到了带鼻音的回应：“……嗯。”
“他还说，这个问题你应该还问过其他人。他猜的对吗？”
“……嗯。”
雫慢慢放开了鼬，看着他拽着衣领站起来，湿哒哒的衣服勾出了少年人渐宽的肩膀和胸膛，搭在上面的头发连带头绳都在滴水。虽然还是盛夏，林间保持流通的水流依然很凉。
她下意识想着，可别害他感冒生病啊。
而鼬转过头，看到她独自坐在浅水中，宽袖与披散着的头发浮在水面上，一片潋滟的红。她于那片潋滟间，用褪色般的清澈灰眸投来了茫然无措的目光。他再开口时连语气都软了下来：“那个问题你还没问过我呢，你不想知道我的答案吗？”
雫：“你的答案……？”
鼬：“你先问。”
雫：“……是活着的人重要，还是死去的人重要？”
鼬嘴角勾起一丝明快的笑意。然后他回答说：“你最重要。”
“……”
雫愣愣望着眼前的少年。
说这话时，鼬是直视着她的眼睛说的，雫直面了他认真而诚挚的目光。他眼底微微发亮，似乎还有话想告诉她，但眼皮一合一展间又把那份欲言又止完美地掩藏起来。
雫此刻已无心去关注他是不是还有话想说了。
“你最重要。”
这句超纲的回答，篇幅如此短，吐字咬音还犹带几分没有褪去的少年音，却仿佛有着破竹般的气势，狠狠撞了过来。扑通扑通，她那颗小心脏从那个瞬间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弹跳起来。
雫试着做深呼吸，却没有用。她抬手按在胸口，隔空安抚那颗不安分的心，对这突然的悸动感到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间，她眼前出现了掌纹熟悉的手掌。手掌的主人维系着这个动作，用商量的口气说道：“我们回去吧？”
“……”
沉默片刻，雫把按在胸口的手拿开，伸向面前那只手。对方却有些迫不及待，不等她靠上来便主动抓住了她的手。
雫看着对方的手，微微出神。
是什么时候开始，这小子的手变得这么长了，手指一伸一展，居然能圈住她的手掌。究竟是他成长得太快呢，还是她成长得太慢？雫有些分辨不清。
鼬紧紧抓着她的手，把她从水里捞起来，两个人湿淋淋地站在岸边，终于感受到时间的变换，不约而同扭头看向西边。
一片介于金色与红色的暖橙撞进视野。黄昏已至。
鼬把两人挨在一起的手往上一抬，说道：“不着急吃饭的话，我们慢慢走回去吧。”
雫感到舌尖发麻，仍口齿清晰地回答说：“好啊，我们走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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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这是啥糖。
下两章再撒撒糖，准备结束上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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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