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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三(1 / 2)

“离骚读罢空惆怅, 日月同光。伤心来笑一场,笑你个三闾墙,为甚不身心放?沧浪污你, 你污沧浪。”沈书慢慢吟来,埋头喝一口热茶, 只觉披头赤足这人挺有意思,随便碰上,既不寒暄,也不通名问姓,竟就谈起贯云石来了。显然是个性情中人,就不知道为什么也会被困鲁港驿。

纪逐鸢点头:“骂得不错。”

沈书笑了起来,“贯酸斋的真性情,尽在词曲当中了。”

那蓬头男子将鞋子穿好, 起身, 双袖一卷,露出瘦柴般的洁白手臂。沈书觉得诧异,他这一双手就不像农夫或是匠户,不等沈书猜测更多, 男子扯过来一条凳,身体猛然趔趄。

惊得围坐吃茶的人跳起来几个,尖叫的几个,生怕他会从凳上栽下来。

听女子唱曲的那一堆人当中, 不少人受到喧闹声吸引, 身体不听使唤地往这边凑来。

他身如不系,腰与腿几乎折成直角, 徐徐在凳上立稳, 屈膝, 收腿,盘坐在凳上,颇有击琴的架势,可惜眼下无琴。

沈书始终带着笑意,喝了口茶,心中激赏。

“这人也真狂。”舒原端了茶过来,坐到沈书身旁,两只狗也跟过来。

阿花蹲坐在晏归符的袍子下面。

男子反手拔下头上木簪,轻敲喝空的茶碗,既像唱也像吟,颇有一股毫不在意他人眼光的恣意感。

“畅幽哉——”他的声音洪亮,顿时穿过人群,直冲天井里去。

霎时间沈书只觉头皮发麻。

只见他扬头,散发披覆侧脸,唯余山峰般高耸笔直的一管鼻梁清晰可辨。筷子敲得碗边叮当的响,男子放出声来,徐徐吟道:“春风无处不楼台。一时怀抱俱无奈,总对天开。”

北风呼啸,倏然卷灭廊下数堆篝火,锅中热气被寒风一盖,汤上油花细白,宛如冰霜。

几个戴毡帽的色目人屈膝侧身,手肘折起,支在身后地上,不住朝这边看来。

纪逐鸢低声皱眉问沈书:“他们能听懂?”

沈书用更低的声音回答他:“酸斋生在西域,乃畏兀儿贵胄,他的大名享誉南北。他父亲是忽必烈的宿卫,为忽必烈鞍前马后,攻宋时曾一举占领鄂州全境。”

男子双臂一振,喉中怒声隆隆咆哮,继而收为低哑长啸,胸臆间激发出另一种苍凉的腔调。布袍宽袖垂下,遮住他消瘦的手,碗边敲打的节奏仍未停息。

“就渊明归去来,怕鹤怨山禽怪,问甚功名在?”他的念唱十分缓慢,字字直击人心魂。

沈书不禁低语:“酸斋是我,我是酸斋。”他念出的声音极低,只有纪逐鸢能听清,与那狂人震撼众人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男子倏然睁开了眼,笑着吆喝一声,“嗨,小兄弟,到你了!”木簪在他手中打了个旋儿,他走下条凳,将碗与簪递到沈书的面前。

纪逐鸢眉头微微一皱,正要开口拒绝。

舒原起身,把碗接了过来,一身闲适。那人先一愣,继而放声大笑,叫道:“好!那便你来!”他走近时飞白喉中发出震慑的呜声,不等沈书叫狗,男子竟丝毫不怕,俨然没有看到飞白,狗儿支起前肢,挪到一边,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复又趴下。

舒原选的是贯云石的好友张可久答和他的次酸斋韵,当中流传最广有那么几句:“欠伊周济世才,犯刘阮贪杯戒,还李杜吟诗债”,“秀星斗安|邦策,破烟月迷魂寨”,以及张可久狂放不羁的两遍“酸斋笑我,我笑酸斋”。

待舒原吟完了,色目人吹起口哨,拿出乐器,纷纷唱起天下闻名的酸斋散曲,气氛一时间热烈难当。

壁上,灯影不断从萨都剌的新墨上淌过,竟也无人留意了。

有人取出酒来,不少人拿碗去要,高荣珪拿来一碗给众人分,每人不过有两口酒喝。

“给我也来点。”那道人一般落拓的男子将袖子一卷,伸手递碗来接。

高荣珪给他倒了一点。

那人歪在沈书的旁边,两口酒便醉了,倒在沈书腿上。

纪逐鸢险些就要拔刀。

沈书觉得好玩,连忙阻止他。纪逐鸢抱起那人的双肩,正想把人往地上一扔,他却双足蹬地,腰部弹起,向后顺势倒在了纪逐鸢身上。

沈书憋笑憋得辛苦,试探地问:“兄台怎么称呼?”

那人枕在纪逐鸢的腿上,侧身过来,饧着眼望向沈书,“微名何足挂齿,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呐。漫游湖海间,不知归去何处,鄙人姓罗,名字嘛……不足挂齿,不记也罢。”他翻了一个身,突然大呼“好湿”,翻身坐起。

“纪逐鸢你尿裤子了?”高荣珪一声大叫。

顿时周围人都来看纪逐鸢的裆。

纪逐鸢满脸通红,吼道:“放你娘的屁!”

“那你怎么湿一片?”高荣珪想了想,“船上还没放?”

“这,是,茶。”纪逐鸢压抑着怒火。

那男子翻身起来,顶着狂风便冲出帘门去了,又有许多人荡来荡去地端一碗不知是茶是酒,就在堂子里走起醉步来了。一片混乱,那人肯定是抓不到了,纪逐鸢气闷地坐下来,手指拈起袍襟,裆里确实湿了一片。

“怎么证明?”高荣珪摆明了不信。

纪逐鸢气得笑起来,朝高荣珪招手,“把你的狗鼻子拿来闻。”

坐在沈书和纪逐鸢之间,靠着沈书睡觉的蔡定迷迷糊糊睁眼,朝沈书的怀里钻,趴到他的胸前。沈书便把蔡定抱起来,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睡觉。

高荣珪直冲纪逐鸢做手势,待纪逐鸢看到蔡定又赖在了沈书身上睡觉,脸上流露出不悦时,高荣珪又出言挑衅他。纪逐鸢起去揍他,高荣珪嘴里不停大喊康里布达,康里布达不理他,用勺子喂两个孩子喝汤,蔡瓒一直被抱着,半碗汤喝得康里布达袍襟上都是汤水。

天亮后足足过去一个时辰,江面逐渐平静下来,登船后都困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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