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2)

孙安锦第一次看见仉清扬,是在深秋的一个午后。那时她正在庭中的老树下品茶,端着茶杯呆呆地望着孙府的门口出神,一个穿着藏蓝布衣的小少年忽然就这么大大方方地闯进来了。

孙安锦本是一惊,却又立即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跟在少年后面缓步进了院中。那身影不算伟岸,甚至有些瘦削,但在他出现的一瞬间,孙安锦一年以来从未彻底放下的心忽然就放下了。

“哎,你在喝茶吗?”穿藏蓝布衣的小少年跑到孙安锦面前,伸手去摸孙安锦摆在石桌上的茶壶,好在壶里没有茶水,否则他一定会被烫得惊叫一声。

孙安锦见那熟悉的身影在她和小少年几步处忽然停下不动,便有所领悟地将目光缓缓从那人身上收回,落到眼前的小少年身上。少年身形瘦小,面色却极好,一双眼睛也是炯炯有神。少年身穿一套藏蓝布衣,衣上绣着祥云与飞鸟图样,只是图样的风格怪异,大抵是山里人的图样。孙安锦看着少年兴奋地翻弄着茶具,估摸着少年的年纪,该是比自己小上一两岁。

“这是仉清扬,”孙汝走上前来,衣袍蹭在院中的杂草丛上,留不下半点痕迹,“清扬,这是孙安锦。”

“孙安锦,你好!”还未等孙安锦有所动作,仉清扬率先大大方方地一笑,对孙安锦问好。这声好问得没讲半丝礼节,只是平平常常打个招呼,但对于自幼生长在山里的仉清扬来说,这已经是生人见面时的礼仪了。孙安锦看他的模样,大约知道他是个没什么讲究的,故也只是回给他一个笑容,道了句“你好”。

随后孙汝便将仉清扬带去了一间闲置的屋子,安排他在孙府住下。孙安锦坐在院子里,呆呆地看着孙汝两个往屋里走,一时竟怀疑自己置身梦中。孙汝回来了,就像没出去过一样。

恍惚间,孙安锦脑中忽然闪过一件事,立刻回了神去追孙汝的身影——敬观月还在孙府呢,可别把孙汝惊着。然而她担心得实在晚了点,在孙安锦追上孙汝前的一步,孙汝已经推开客房的房门,看到了正躺在屋内的榻上看书敬观月。孙安锦站在孙汝身后无奈扶额,心想着不知孙汝会不会因见了多年不见的师弟而高兴傻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孙汝在微微睁了下眼后,其余的动静一概没有,只是站在门口被定住一般望着敬观月。敬观月原本以为是孙安锦找他有事,正要责怪一句“为何不敲门”,眼睛却已先看向门口,见是个白衣书生,一愣之下竟没立刻认出人来。

两人就这样相互望着,仿佛目光被彼此黏住了。

“孙先生,怎么了?”正在这时,仉清扬追了来,越过孙安锦,跑到孙汝身后,探出个脑袋向屋里张望。仉清扬一出声,两人立刻回过神来。

“师兄,别来无恙?”敬观月终于认出面前的人,或者说终于敢认这人了,从榻上站起,走到门口迎孙汝,“请进,请进。”

孙汝将走近的敬观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似乎要确定不是自己认错了人。身边的仉清扬却已一马当先地进了屋,在屋里东逛逛西逛逛,自己玩了起来。

“记得做饭。”这是孙汝迈进屋里之前同敬观月说的唯一一句话。

孙安锦想着孙汝和敬观月是师兄弟久别重逢,定不想有人去打扰,于是便没有继续跟过去,而是拐回了前院继续沏茶。

现在是秋天了,古树落叶便不再是稀事。其实那树的叶子只管慢悠悠地落,不管什么时节。孙安锦坐在树下的石凳上,闲来无事,抬头望天。秋日天高云淡,雁也远得很。雁鸣似乎是有的,只是在雁阵过去后悠悠地响,听不真切似的。

“嘿!”眼前突然冒出张鬼脸来。孙安锦一吓,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跌到石凳下,手里的茶碗扣在地上,茶水烫了手指。好在那碗里的茶水已不是滚烫了,故而孙安锦的手指只是有些泛红和刺痛。

正在孙安锦恼怒地想要站起来责备那个吓了她一跳的人的时候,面前却伸来一只手。孙安锦顺着抬头看去,正是之前被孙汝带回来的仉清扬。

孙安锦正要伸手过去受了这个人情,却忽然想到方才吓了她的也是这个仉清扬,顿时不悦地转头到一边,自己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喂,你没事吧?”仉清扬见她不高兴了,顿时紧张起来。

“死不了。”孙安锦没好气道,拍去身上的灰尘,坐回石凳。

“喂,你今年多大了?”少年没听出这还是不高兴地意思,只以为她是和孙汝一样不爱说话,于是一屁股坐到对面的石凳上,继续同孙安锦聊天。

孙安锦一听这话问得没礼貌,再加上本来就有气,故没有搭理他。

仉清扬等了半天不见答复,于是又问:“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不想说。”孙安锦硬生生道。

“哦,你是生我的气了吧?”仉清扬听出话里的怨气儿,终于明白过来,“对不起,我只是看你一个人坐在这儿发呆,想和你开个玩笑。”

孙安锦点头,算是接受了道歉,但依然不想搭理他。她还不知道这个小子是什么身份,只是方才孙汝介绍他时神情如常,应该不是什么亲生子。这小子又姓仉,若没记错的话,她曾在宫里的一个什么阁看过一个姓仉的官员的画像,说不定这小子的情况和她差不多,都是被孙汝从什么凶险地方领出来的。

“孙安锦,你今年多大了?”仉清扬见孙安锦还是不理他,于是细细回想了自己到底还有哪里得罪了她。想了半天,忽然想到下山以后听别人说的话都是拐弯抹角的,于是便想要学着换个含蓄些的问法再问,可惜酝酿许久,只是换了个称呼。

孙安锦听他依然问得无礼,本不想回,可转念一想,毕竟以后要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于是还是耐着性子回了:“十一。”

“那你比我大,”仉清扬道,“我今年九岁。”

孙安锦抬眼看了看对面坐着的少年。少年一张圆脸,五官端正分明,倒也算是个眉清目秀的。只是看着仍是块璞玉,不及孙汝出尘,不及敬观月贵气风流,也不及穆云深……孙安锦摇摇头,心想怎么突然想到那个家伙。不过眼前这个仉清扬确是带着丝灵气儿的,那是常青山的云雾润出来的灵气儿,无可比拟。只是此时仉清扬初出常青山,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故而在孙安锦眼里只觉得他似傻非傻,说不出的古怪。

“你从哪里来的?”孙安锦想着还是要知道这小子的来历,于是问道。

“云雾山!”仉清扬回道。这其实是他自己给常青山起的名字,至于他曾住过的那座山到底叫什么,他才不在意呢。

孙安锦琢磨着这名字没听过,估计是哪座不知名的山头吧。

“我们山上有好多树林和竹子,还有小溪,溪里还有鱼呢!”仉清扬一想起从前的生活,顿时喋喋不休起来,“有一种鱼你肯定没见过,是长着腿的,会学娃娃哭!”

“鮨鱼吗?”孙安锦顿时起了好奇,“还真有这种东西?”

“我不知道叫什么,不过我见过的!”难得有人愿意听仉清扬说话,仉清扬顿时得意起来,“当时可把我吓了一跳,它长得好丑!我问爷爷那是个什么东西,爷爷说是什么鱼,我没记住……”

孙安锦也是少听到有人讲这些奇怪东西,于是追问了许多。仉清扬有问必答,但若是孙安锦问了他不知道的,仉清扬也只能挠着脑袋说不出话。孙安锦见状就知他也答不了这个问题,于是赶紧换了别的问。二人毕竟还都是孩子心性,聊着聊着就全然忘了方才的不愉快,一直聊到黄昏。

黄昏时分,炊烟起了,熏不透余晖与晚霞,低低地附在枣县上头,像在哼着什么歌谣。鞋底踏碎枯叶的声音惊断了孩子们的谈笑声。孙安锦和仉清扬两个忙回过头去,见是孙汝同敬观月一起从屋里出来了。

“先生,师叔。”孙安锦起身,对着敬观月一礼。平日里若是只同孙汝或只同敬观月见面,她自然没这礼节的,只是现下孙汝和敬观月同在,怕孙汝怪她没规矩,故孙安锦给敬观月行了礼,并着和孙汝问了好。仉清扬犹坐在石凳上,响亮地叫了一声“孙先生”。

“安锦,我明日就要回西楚了。”敬观月对孙安锦道。

“师叔不多留几日?”孙安锦想不到敬观月真的是孙汝一回来就离开。这么多日相处下来,敬观月如同兄长般照顾着孙安锦,时不时还指导她念书习字,心情好时还会拉着她下盘棋。孙汝毕竟和孙安锦年龄相差太多,很多事都是站在长辈的角度去讲,再加上性子冷淡,不似敬观月这般亲切温和,故而孙安锦是喜欢敬观月多留的。

“不了,路途遥远,需得早早动身。”敬观月道。又转头对着仉清扬,笑道:“这小兄弟跑得够快,前一会儿看着还在窗口,一眨眼又跑到院里来了。”

“翻窗嘛。”仉清扬道,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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