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吧。”二爷轻捻手指,从容不迫地说,“我帮你寻寻你那个年少时的朋友,若是能寻到他的踪迹,你就跟我拜山,怎么样?”
鹿山惊诧了一瞬,下意识地说,“他……应该早就死了。”
“不一定。”二爷模棱两可地说。
鹿山倒是没将这件事过多放在心上,他不太想继续说自己的事,于是问,“对了,你执意要来帅府,是要找什么?”
二爷歇了一阵,终于有了力气自己站起身,他慢悠悠地往房前屋后扫了一眼,说,“随我去我大哥的屋子看看吧。”
鹿山点了点头,虚虚地扶着他的手臂,两人一同来到东厢的屋子里。
屋子里很黑,两人不敢点火,只一根不怎么亮的火折子引路。
好在二爷对这个屋子极其熟悉,倒是不需要过多的光亮,他便轻车熟路地在幽暗地屋子里转了一圈,摸摸这,翻翻那,鹿山一直跟在他左右,好脾气地为他撑着火折子。
二爷停住脚步,伸手按了他一下,“不用,将火灭了吧。”
“我怕你磕着碰着,这屋子里黑。”
“没关系,灭了。”
鹿山听话地将火折子吹灭,这屋子里仅有的光一熄,彻底黑了下来。
鹿山问他,“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找。”
“我总觉得这屋子里留了什么东西,是我没找到的。”二爷心里绷紧着一根弦,总觉得快摸到这团乱线的线头了。
“你能想到是什么吗?”
二爷缓缓摇了摇头,一时间毫无头绪,他走到桌前坐下,轻轻敲了几下落了灰的桌案,带着回忆似地轻声说,“这间屋子的陈设,翁苏桐最熟悉。帅府还在的时候,苏桐就贴身伺候大哥,照顾他无微不至,所以这屋子里的每一件东西,她都清楚去处。”
二爷抬头看着被烧得斑驳的墙壁,又去看看已经移走的屏风,他走到原本摆放屏风的地方,用脚轻轻点了点地面的几处地方,“啪”地一声,弹开一个暗格,鹿山走过去,蹲下来仔细看了看,“空的。”
“是空的,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我取出来了。”二爷环视四周,淡淡道,“大哥曾经跟我说——‘我将秘密都藏在暗格里,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可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吗……二爷微微蹙眉,直觉自己漏了什么地方,但是实在想不出来。
“大火……”二爷喃喃道,“帅府着火那一天,都谁曾回来过。”
“你是怀疑,十年前帅府着火那晚,有人曾经冒险回来取走过东西?”
二爷道,“不知道,我总觉得有些东西是没有被毁掉的,你看这墙壁,虽然已经被当年的大火熏黑,屋子里的陈设也已经按着翁苏桐的记忆翻新,但是并没有复原成原本的模样。”
“什么意思?”鹿山好奇地问,“什么叫做并没有完全复原?”
二爷转过身,看着他,“以我对翁苏桐的了解,她那执着的个性,再加上对大哥的感情已经到了深入骨髓的地步,她若是要复刻这间屋子,定然会事无巨细地将这里摆放成哥哥还活着时候的样子。但是我仔细看了看,并不是完全复原。”
鹿山紧跟上去,“那还有什么东西是缺了的?”
二爷闭上眼,遍寻脑海深处的记忆,将如今这间屋子和脑海中的屋子重叠在一起。
“小时候,哥哥训练我的耳力和敏捷度,他曾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让我蒙着眼睛,找帅府里他藏着的东西。我应该对这座宅子了如指掌才对。”
鹿山停了片刻,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段黑布递给他,“那你就再来一次。”
二爷顿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他手上的黑布。
“我娘训练我识五音,就是让我蒙着眼拨弦的。当你地眼睛被蒙上,触感放大,跟着就能有意想不到的进步,试试看。”
二爷下定决心,伸手拿过黑纱,快速将眼睛蒙上。
猝然之间,漆黑一片。眼睛一旦失去了光线,耳力和触觉就会被无限放大。二爷紧蹙的眉间溢出细汗,整个人显得有些迷茫。
陷入旧日回忆中的感觉并不好受,这几乎相当于扒开封存多年的泥灰,将大火燃烧之前的院子重新填上大大小小的色泽。
他眼前忽然间一片金光,耳边猛然间传来少年时的声音,还有姑娘清灵的笑声。
——“二哥哥,你扶着墙,小心一点,别摔倒了!”
——“苏桐,你不要提醒,他要靠自己。”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坠在不远处,担心地望着那个蒙着眼的少年,生怕他绊着什么东西,不小心摔了自己。
二爷仿佛忽然变成了一只游离于外的幽魂,从高处看着年幼时的自己。
他看见幼年时的自己走在一条通往这间屋子的长廊上,小手摸着墙壁,小心翼翼地贴着墙壁转了个弯,然后,翁苏桐和哥哥的声音便消失了。他看见自己走进了此时自己所在的这间屋子,墙壁上贴着山水画,博物架上摆放精致的摆件——“夏夜玉鸣蝉”和“黄昏入海图”是哥哥最喜欢的两样东西,分摆在不同的地方,画就挂在正对门侧边的墙上,而那白玉摆件就放在书房的博物架上。
可是如今这样东西都已经不在这间屋子里了,是被一把火烧没了,还是摔碎了,他也不清楚。
这时,他看见自己走到了书房的案前,孩子的小手摩挲着搁在镇尺上,然后拿起,忽然窗外刮来一阵风,将镇尺下压着的一叠纸吹散了,他被风吓了一跳,镇尺忽然落地,砰地摔在脚边。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了哥哥的声音——
——“小心点,没砸到脚吧?来,哥哥看看。”
二爷的手跟着蓦地缩了一下,耳里哥哥的声音和眼前的画面重叠在了一起,幼年时的自己眼睛上还蒙着黑布,而自己此刻就站在桌边,眼睁睁看着哥哥快步走近桌案,蹲下身查看自己的脚。
“还好没砸到。”烈亦平呼出一口气,笑着将蒙在他眼上的布扯下来,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弟弟,今天就练到这吧,你看你的手碰着墨迹,来,我给你擦干净。”
此时,从门外又跑进来一人,那人恭敬地对烈亦平说,“少爷,外头有位公子来找您。”
回忆的画面至此,猝然间崩塌——
二爷急喘几声,猛地将遮眼睛上黑布扯了下来,急促道,“我知道了!”喜欢战山河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战山河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