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收回笑意,端起一副刚正不阿的架势,警告李潭道,“李大人,你方才那些话,我当做没听见。最后劝告你一句,再怎么说,靳王也是皇子,这些日子,你闹得鸡飞狗跳,镇北军营占地百亩,还不够你一个人蹦跶的,差不多得了毕竟……之前那档子事儿,你做得也够明显的。”
“哪件事?”李潭愣了一下,未料到本身自己是来打探虚实的,怎么会被这姓郭的牵着鼻子走。
“别不懂装懂了,老李,你怎么出了一趟北方,这么健忘呢。”
随后,郭业槐便不再说话了,他话音不阴不阳,多数时候闪烁其词,让人摸不着头脑。
李潭端着一个装茶的瓷罐子从郭业槐帐中出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平白生出了满头满脸的包。他有些后悔今夜急功近利,非要选在这个时候询问郭业槐的立场,以及幽州那边的事情了。
这样一来,自己的立场鲜明,很多东西就隐藏不住了。
他这样左思右想,越发觉得不太对劲,心跳也跟着加快。等他掀开帘子,终于回到自己的营帐之后,便坐在床边又细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想明白,他懒得点灯,索性倒头栽在枕头上,打算睡觉。
结果这一翻身,霎时就见一张惨白的人脸正眼对眼地盯着自己——
“啊!!!!”的一声凄厉惨叫,李潭“噌”地一下从床上跳起来,连滚带爬地往后倒退了几步,一头磕在地上,摔了个五体趴地。
紧接着,帐子里的灯亮了,李潭猛地回头,乍一看见来人,他的脸色一瞬间白了,几乎跟床上躺着的那张死人脸一个颜色。
“王、王爷……”李潭匍匐在地上,四肢贴紧地面。
靳王扶刀走近他跟前,微微垂眸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倒是头一回见李大人对本王行此大礼。没事,我这里规矩少,起身吧。”
李潭却没敢抬头,就看见靳王的黑金皮靴绕过自己的耳边,坐在了案前。他全身微微一颤,慢慢起身,站在他对面,不敢坐也不敢动。
那床上躺着的人被摆成他平日里睡觉的姿势,身上还盖着他惯用的被子,脖子里的血已经凝固了,有一些还蹭到了他的白枕头上。那样一副安枕无忧的架势,只那双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这边,瞳孔里散着光,像是来索命的厉鬼。
靳王朝床上随意地扫了一眼,又看着被李潭刚才猛地扑腾起来、不小心打碎的茶叶瓷罐,轻轻摇了摇头,略显可惜,“这茶是好茶,可惜本王无福消受。李大人是刚从郭大人那过来么?”
他这话明知故问,暗地里却藏着杀心。
李潭不敢造次,他这眼神还未从床上那死人身上撕扯下来,又被靳王一句话问得心胆俱颤。
“是……是刚从他那里回来,郭大人说他那里有好茶,让下官去品评品评,这久未闲聊,一开腔就停不住。”说到此处,他还故意往帐外头看了一眼,故作从容地说,“哟,都这个时辰了,呵……实在是不应该。”
靳王笑意十足地看着他,片刻后,指了指对面的空座,“坐啊。”
李潭应了一声,半拉屁股悬空着,针扎一样地坐在了那张虎皮垫子上。
“本王时间紧迫,就不跟李大人闲谈吃茶了,我开门见山,您见好就收,别等我脾气上来,您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潭擦了一把汗,“是、是……”
“两件事,一公一私。”靳王从袖子里熟顺手摸出龙鳞佩,煞有其事地在嘴边吹了两下,眼皮都没抬,“林竟‘株连官匪’的罪名是谁定的?”
李潭惊了一下,心道,郭业槐莫不是个“乌鸦嘴”,说什么中什么。
“是你的人、穆府的人,还是郭大人?”
“是大理寺……刑部的人。”
“姓甚名谁。”
“姓朱,叫朱廷望。不熟……”
“朱廷望……”靳王细致地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语气游移不定,眼神却始终盯紧李潭,“本王听闻大人在西边参军时,曾经有一位姓朱的幕僚,这人一直跟随大人左右,直到五年前,您从西边右迁回京,兼任兵部侍郎,那姓朱的幕僚便每隔半年给您寄一封家书,每次随书都会携两张当铺的票子,这样一送,便足足送了三年。”
李潭的脸彻底白了,他下意识地站起身,往靳王那边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
靳王却没理他,自顾道,“那票子是镶着金联的,在靖天城九曲七桥的当铺里,能置换青砖那么大的‘灰囊’。大人为官多年,不会不清楚‘灰囊”是什么吧。”
李潭倒吸了一口冷气,感觉自己手脚发麻,却依旧嘴硬道,“王爷……我、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好。”靳王笑着点了点头,顺手将那枚龙鳞佩好端端地放在案上,上头血色龙纹盘踞佩身,龙目正神色威严地盯着李潭。
李潭打了个冷颤,顺势改了口,“是……是应该有这么回事儿,那人是、是……”
“是什么?”
“是下官的幕僚。”
靳王这才收回笑意,慢慢起身,走到李潭身前,他高出这人一头,只要稍稍垂眸,就能看清李潭翕动的嘴角。
“不熟?”
“……”
“李大人是欺负本王多年来不曾回京,便有恃无恐,刻意编排些幌子,意图诓我,是么?”
“……”
靳王倾身,尽力和李潭的视线持平,笑着说,“你那幕僚卖了你,将你这些年来收他的金砖,还有你捐他官这事儿的证据都呈上来了,那装金砖的‘灰囊’如今正在来军营的路上。”
“什么?!”李潭呲着嗓子,尖叫了一声,“砰”地跌坐在了案前。喜欢战山河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战山河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