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山却道,“我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一座地陵。
地底传来一声轰隆隆的响动,好似山崩地裂之前地火蒸腾的预兆。
然而只片刻后,炸声暂熄,再也听不见半点动静。
今夜云州城像是坐在了火捻上的硝砖,地底那点动静谁也不会注意,只觉是东河那边又点了火,不知又是哪条船倒霉催地窜了云霄。
子时过半,西山穹顶。
一队北鹘士兵穿过西山尸地,正谨慎地绕过可能触发的毒烟迷障,在桃林外的一块地方仔细巡逻。
西山阴面生了许多野桃树,根叶虬结,盘桓错生,无人修葺的枝丫诚惶诚恐地挡住去路,在铺就成型的石子路上落下一道一道扭曲痴缠的光影。
三月蒂生桃花,桃木至阳,逢鬼必克,驳阴煞。
这里紧临西山尸地,也算是云州城荒落的野坟场,立了不少无字碑。磷火簇簇地冒着头,兔子般地跳过一个一个坟头,又眨眼间消失不见。
桃林里,四个穿着巡逻兵服的人正越过野坟包,小心翼翼地往尸地进发。
打头那人个子矮小,拨开树枝,往西山尸地那边瞅了瞅,胆战心惊地说,“前、前面就是西山尸地。”
紧跟一瘦子慌忙道,“我瞧增了许多兵,正面进不去。”
打头的小个子下意识地问,“小常,怎、怎么办……”
这时,队尾那人微微抬头,沉声说,“怕什么?你们不就是在这里当差的么?”
打头的小常攥紧拳头,喘着粗气,“我、我们几个也不是回回都当这夜黑风高的鬼差!”
“那就当一回!”压着帽子的男子仗着嗓音低沉,极具震慑,厉声问道,“九把钥匙,九道门,从哪里开始数?”
小常虚虚地抬起手,指了指正前方,“大石头后面有一道铁门,平日里从穹顶运出运入的‘替死鬼’都走那里,过了那道门,向下九道门,每一层石牢都关押着人,钥、钥匙就从铁门后开始数。”
“也就是说,必须穿过西山尸地,打开那道铁门。”
“没错。”
高大男子瞧了一眼尸地外架起的木堑,心里一紧,“那围栏是今夜刚架起来的么?”
小常点了点头,“是、是……这个豁口被木堑围起来之后,便只能进,不能出。”
那人握紧刀柄,押在胄下的神色立时冷峻起来。
“你们三人,去吧。”他用细刀刀柄顶了顶小常的后腰,哑声提醒,“按计划行事,胆敢耍花样——”
“不、不敢……”
那三人穿过桃林,迎面便遇见一队巡逻兵,打头的巡逻队长看见三人堂而皇之地从桃树林走出来,立时拔刀。
小常笑嘻嘻地迎上去,“嘿,李大哥!”
李队长执着火把定睛一看,顿时松了口气,“小常?今夜西山增兵,城防所有人几乎都要来西山巡岗,你们三个来晚不说,还敢拎着酒葫芦晃悠,当心萧大人下敕令,将你们当成‘耗子’逮了!”
小常吞咽着唾沫,脸色灰白,“这不前夜当值晚了,跑去东街赌了一把,输了个精光不说,还将孝敬老爹的银子赌没了,是以今天睡过了头。”小常将酒葫芦在那李队长眼前晃了晃,“这不,还留了最好的一壶孝敬您!”
李队长瞧见酒葫芦上贴着的红纸,眼睛一亮,“凤栖阁的酒,东街都一把火烧没了,楼也炸了,这玩意哪儿来的?
“个把月前买来藏的,今夜启封,特来孝敬哥哥。”
李队长大喜,“提过来!”
“好嘞!”小常忙将酒葫芦递过去,顺便朝身后两人招了招手。
“慢着。”李队长绕过小常,指着他身后两个身穿兵甲的人,敕令道,“抬起头。”
小常忙笑呵呵地打圆场,“这来你个人都是平日里与我一起巡逻的兄弟啊,李大哥不是见过吗?快,脱了帽子给李大哥看看!”
那两人连忙摘下帽子,伸着脖子给他看。
李队长见两人确实熟脸,绷紧的戒备心立时卸下来,他左右看了一眼,对身后的巡逻兵令道,“你们往东边巡逻,我一会儿过去!”
待一队人离开,李队长拔|开瓶塞,倒头猛灌一口,轻声说,“巡兵途中不能喝酒,要是被发现,可是要治罪的!”
“哎哟!”小常一拍脑袋,“您哪里喝酒了,老哥们看见了么?”
另外两人瞪眼瞎一样地赔着笑,“没、没有!”
“你小子有眼力见,还孝顺!”李队长揽着小常的肩膀,将他引离木堑,走进桃林,“而且没做逃兵。”
小常忙道,“大哥说的哪里话,哥几个虽说没大本事,对总督府的那位大人、对咱们腰间坠的令牌,那绝对和您一样,必然要做到尽职尽责,绝不敢当逃兵。”
李队长被这小子的几句奉承话弄得合不拢嘴,连舌尖的酒都冒起香泡泡,“就你小子油嘴滑舌!行了,一会儿你们几个坠在队尾,跟紧本队长!”
“好嘞!”小常又小心翼翼地问,“老哥,不知今夜西山穹顶为何增了这么多兵?”
李队长压低了声音,“今夜要动兵,这不,增了数倍的兵力,还临时架起了御敌用的木堑。业雅将军的意思是,西山艮位多增一倍的兵力,绝不能放任何一只‘耗子’进尸地。”
“西山艮位……”小常迷迷糊糊地眨巴眼,“啥意思?”
“就是咱们此刻所在的地方——西山桃林。”李队长神神秘秘道,“人家说这桃林邪得很,据说吊死过很多人,往里头走几步就全是野坟,有上百个。”
说话间,身后阴森的桃树林里忽地传来一阵乌啼。
桃林阴森得令人发指,李队长到底怕鬼信邪。他连忙将空葫芦扔进泥坑,“走,快走!”
几人刚要抬步,李队长转身的功夫,眼睛晃了个神,就觉一只鬼影从桃林深处的野坟包上飘了过去。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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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