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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三章 胄林(1 / 2)

四三三、胄林

巨大通顶的三根石柱贯穿天地,浓云环绕,黑雾罩顶。

自鹿山和李世温带五百士兵负重入“顶”,首要任务便是为西方位的尸地引第一道“西雷”。若要如此,就必须以足量的火|药炸开靠近西山部位的石壁,是以炸力非凡,所产生的连锁之劲既能掀开西山外崖的草皮,也能震荡地底荒冢的天顶——石顶砸落的尘土散成烟尘,笼罩于深不见底的深冢里。

此刻,一条环绕荒冢的石阶盘桓而下,行于此阶,几乎以为自己正通往地府的十八层鬼狱。

薛敬令李世温留在上面照看二爷,自己则随着鹿山快步拾阶而下,一炷香的功夫,他们已行至纵深地坑一半的位置。

再转个弯,忽然一座铁锁浮桥映入眼帘。

只见这座浮桥正通贯地坑正中顶天立地的三根石柱,并以粗状的铁钩牵引,死死地镶嵌于东西两侧的石壁上,一座浮桥孤零零地悬于半空,似将封冢拦腰斩成两断,上半通天,下半接地。

鹿山正闷头走路,身后的脚步声忽然一停,他茫然间回头,“王爷,您看什么呢?”

薛敬没有说话,他往浮桥边沿走去,刚要抬脚踏上,鹿山忙冲上前挡住了他,“王爷!铁桥年久失修,不牢固。”

“无妨。”

鹿山咬着牙说,“那我先走。”

薛敬却按住他的步子,先他一步踏上浮桥,稳步往桥中心走。

西山穹顶,荒冢地陵。

黑雾时聚时散,若有若无地萦绕桥身。索桥承接两侧石门,一侧呈弯月拱形,另一侧呈现正圆,桥头桥尾交相呼应,若有火光燃起,深坑中翻云绕顶,苍穹上乌月同辉。

然而地底一片漆黑,从桥上举目望去,除了毫无生机的荒冢地窟,什么都看不清。

“鹿山,去叫谢冲将所有的火把点亮。”

鹿山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转身去办。

浮桥起起伏伏,随鹿山离开的脚步虚虚摇摆,年久失修的铁板参差不齐地交错铺就,偶尔断裂的地方往下看上一眼,就见是一个摸不到底的黑洞,好像稍错一步,就会被黑洞中腾起的浓烟吞没。

薛敬在桥上足足等了一炷香那么久,直到他觉得脚底生出的寒气似都变成洞穿腿骨的金针,终于,地坑中的火把依次点燃了……

一眼望不到头的地坑深处,黑压压的,站着无数的“人”。

待火光层层推进,一排接着一排的红色胄人扇面似铺开,整整齐齐,密密麻麻,于冷火中泛起血淋淋的死气。

血色胄林如同镇墓的石兽——他们手持长|枪,身披战甲,颈缠红巾,全都朝着一个方向,摆着同样的姿势,一个挨着一个,全都直挺挺地僵站着。从高处望下,足足千人众,简直就是一片永远不会被剪灭的火甲胄林。

薛敬背脊早已僵硬,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跟这些胄人摆成同样的站姿,牙齿使劲碰了一下舌尖,直到血气溢出,他才缓过神来——原来眼前一切皆非梦魇。

令人窒息的火气毫不留情地窜入鼻息。火焰煨着冷凝的雪霜,好似要将冰天雪地里经年累月冻硬的具具白骨一寸一寸软化,连带着自己那团被揉烂碾碎的心肝一并架上火盆,绝无姑息地煨烫烘烤着。

许久之后,薛敬手心掐痛的□□中终于渗出血,鲜血淌落,不自觉间将他指尖烫了一下,他才稍稍松开手,脚下一虚,无意识地向左一歪。

鹿山忙扶稳他的后背,“王爷……”

目及所见,惨绝人寰,鹿山白白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空张着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确定是吗?”

“确定。”鹿山惨白的脸色好似失血过多,吞吞吐吐地说,“有、有当年九龙道一战的战旗……”

头顶咆哮的怒龙猛然间直冲而下,轰地一声钻进薛敬的耳蜗,在他脑中顷刻间炸出无数朵刺目的血花。朽弱不堪的神思压不住邪秽,任凭悲号的怒龙破体而出,用惨烈无助的嘶声宣告一切冤怒,将人间万物漂染成触目惊心的辛红。

最后,当所有声音随风散尽,这一片茫茫然天地间,终究只剩下这些僵死直立的尸骸,和经年复往、霜雪埋骨的杀戮。

——原来这云州城的西山穹顶不仅仅是五王陵,镇墓用的“兵俑”竟还是当年九龙道一战中、烈家大军的亡甲胄林。

“走,下去看看。”薛敬停了好一阵才缓缓开口,然而他嗓音嘶哑,像是被刀活生生剐过。

再向下行半柱香,两名金云使手执火把迎上来,“王爷!”

薛敬脚步生寒,浑身散发着杀绝之意,“谢冲呢!”

“在、在胄林前。”

两名金云使不敢多说什么,和鹿山一起,默默地引着靳王的步子,来到封棺的胄坑前。

四四方方的地坑分左右两边,共十八个——以兵法中的“扇阵”分次排开,中间一条石路有如中轴“扇骨”,将左右两边各有九个石坑相互接连,在每一个方形的土坑里都摆着几乎等同数量的甲胄。

谢冲不知道在原地僵立了多久,他脸色惨白,像被油灯剥染了一层石蜡。他甚至显然还没从初见这一切的惊愕中缓过神来,只能面无表情地微张着嘴,连靳王走过来,他都忘了喊人。

“确定是烈家军吗?”薛敬走到谢冲身侧,再次询问。

谢冲点了点头,不受控制地探出手,指着坑中草胄,“这些草胄所着,便是烈家军先遣军的明光甲,他们头上戴的凤翅兜鍪是元帅当年钦定的,是先锋勇士的标志。”

胄坑于脚下数尺深,薛敬只稍稍低头,就能清晰辨认每一名战士头顶的凤翅兜鍪。

“烈家战旗呢?”薛敬又问。

谢冲无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低下了头。

薛敬顺着他的眼光往下看,却见每一名身披明光甲的草胄肩上都缠着一个布条——烈家军的战旗被人用尖锐的刀片一刀一刀剐碎,做成千条碎布,缠在他们自己的脖子上。

原来方才高处所见坑中片片红斑……便是被撕成碎片的烈家军旗。

“亡臣剥甲,人胄分移,拆旗缠骨,镇墓封灵。”——这是偏教其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的怨憎恨恶和泄愤之法。

要多大的恨意,才能使出这般惨绝人寰的手段,是报复也好,是泄恨也罢,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仇啊……

“我不懂……”谢冲的声音几乎不成调子,发出的声音带着颤栗。

薛敬没有说话,他咬紧撕裂的怒喘,全身绷紧,连牙齿都要拼命咬紧,才不会不受约束地打撞。怒燃极致,已濒临界点,他有生以来,头一次生出了要将那些人拆皮抽骨的冲动。

“季卿呢?”谢冲无意识地往薛敬身后看。

“拦着,没让他进来。”

“先别让他进来,他看见会受不了……”谢冲往伸手摆了摆手,疲惫地吩咐,“济荣,带人把火灭了。”

“是。”

徐济荣微一点头,转个身刚要吩咐众人办事,却忽然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一眼,他霎时瞳孔微张,动作跟着一顿。

薛敬和谢冲觉察不对,也跟着抬起头,随后两人同时一僵。

却见明暗交叠的光影间,鬼雾森森的索桥中央,正孤零零站着一人。

地底隆起的火光正不甘示弱地吞噬着桥身,巨型石柱通天遁地,倒扎进庞大窒息的深坑中。黑烟白雾缠绕于那人身侧,而他人影缥缈,火光将他的身影投射于身后的石柱上,拉扯成支离破碎的形状——他整个人就如同一只双翅虽已折断,却执意浮于半空的飞鸟。

“季卿!”谢冲被自己的步子猛撞了一下,朝徐济荣低吼,“快去灭灯!!”

“慢!”靳王一声低喝,按下所有人的步子,“瞒不住了,不必再藏。”

他说完这话,便缓步朝桥上走去。

谢冲想跟,却被鹿山拦住了去路。金云使等人无敢多言,只能眼睁睁目送着靳王一步一步、缓缓绕上浮桥。

李世温急喘不定,僵在桥头不敢近身,一张脸紧张成生不如死的菜色,他看见薛敬缓步走上,双膝一软,差点下跪,却被薛敬默不作声一挡,“不怪你,无需自责,下去跟小鹿一起。”

李世温不可能不自责。但他明知自己此刻毫不中用,却也无计可施,只能僵硬地点了一下头,错身跑了下去。

二爷仍然站在桥中,不言不语地瞧着胄林的方向。他背后似还插着两只来回扇动的翅骨,血翅虽已碎断,刮落的羽毛却沾满鲜血,一片挨着一片,执着地飘向死气沉沉的胄林。

薛敬稳步到他身后,在紧挨他一步的位置站定,呼吸放缓,似在安静地等他开口。

“你们怎么合起伙来瞒着我,还叫世温拦我进来。”二爷没有回身,好一会儿后,他才微微动了一下,开口说话。

“嗯。”头一次,薛敬不反驳也不调侃,只不声不响地应了一声,眼光落在二爷侧脸,片刻也未敢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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