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敬非但不听,反而手脚并用地缠着他,还把祸水全泼到压在身后的书卷上,“太沉了,我起不来,脖子还疼,要不你帮我揉揉。”
“你活该。”
薛敬见他真有点生气,连忙见风使舵地改了词,“啧,突然又不疼了。嗯?你眼角有东西,我帮你擦了。”
原是方才砚台里的几滴丹墨溅出时,不慎擦着二爷的眼角,仿若划过天悬的火簇星芒。千机万算向来隐在这人微微浮起的眼睑下,人事纷繁就藏在他的一双眼中,只将遮不住的真心不声不响许赠了一人。
从此便欠下了地老天荒的债啊……
薛敬看得有些痴,忍不住探过去,拿滚烫的舌尖将他眼底那滴红墨卷去,墨是苦的,霎时撞响了激荡不停的心鼓。
“咝……”二爷偏过头,控制不住的思绪飘转回破城那日。那天他二人也像现在这样,躲在城门中断瓦碎石垒砌的夹缝里,混着刺骨的疼,笑劫后余生。
那是慢慢余生里,弥足珍贵的一次重逢,恰好成全了那人一句“偏安一隅”的承诺。
二爷心悸情动,便一时片刻忘了推阻他,细密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下,如蚁群过处,在一寸寸皮肤上噬咬出点点血绒。
薛敬惊愕地发现这人竟一反常态没躲,甚至抬了抬心口,有意无意地迎合着。头顶一团火蓦地引燃,他仿佛一条囚困荒漠、枯渴了数年的鱼,一旦有幸触及深海,便想撕云破风,一头扎进逼人疯魔的欲浪里。
短促干涩的低喘慌不择路,一股脑砸进耳蜗。
心血似泼进一瓢水银,烈焰般沸腾。
等自己都被人乱七八糟地扒干净,两腿分开被人强挤进来,二爷才心惊肉跳地回过神,还没等拒绝出口,呼吸又被那人霸道地封上,耳朵里不清不楚地卷进两个字——“晚了。”
……
滂沱大雨来得疾,去得慢,转成淅淅沥沥的小雨,噼里啪啦地打在烂窗叶上。
久未闻肉味的暖兽一旦沾着肉香,立时变成疯狗,咬着指腹那点皮肉死不松口。
二爷靠在软垫上,瞧着满地乱战,再瞅瞅自己这身见不得人的软衣,一时五味杂陈,悔得肠子都清了。
偏偏薛敬好似没事人似的,敞着衣襟,正心甘情愿地“清扫战场”。
满室的书卷沁着枣花的甜香,是因为情急之时被谁打翻了半瓶洗发的皂油。哪个王八蛋美名其曰赶来叫人回家,袖子里还揣着这种不要脸的玩意。
二爷眼皮直跳,香味刺鼻,扎得他头疼。
“还有这么多卷,看不完的。”
二爷斜撑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呛他,“你若不来,我看得完。”
薛敬咳了一声,笑着走过来,“我放着帅府的软帐不睡,跑来这破书库里伺候你,你怎么好赖不分?”
“……”
二爷不想再搭理他,随手抄起一本书卷,却在看见书封的刹那两眼一黑。
薛敬忙接过他顺手要扔的书,故意当着他的面,将被他咬破的卷皮沿着撕裂的纸缝原封不动地摆正,顺便多翻几页,看着一页页卷角从深到浅的齿痕,一脸严肃地说,“我说你怎么急起来什么都咬,不是警告过你只准咬我么。”
“……闭嘴。”
薛敬挑着眉,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刚打算将那卷书揣回怀里,粘好的纸缝忽然若有若无地浮出一行小字——“元熙三十五年太原府清匪名录”。
看见“太原府”三字,薛敬便随手翻开了,顺嘴嘟囔了一句,“元熙三十五年,朝廷竟还派人去太原郊山剿过匪……”
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将二爷的思绪猛被扯回来,“你说什么?”
“你看这个。”薛敬立刻将那本名录递过去,“曾经有一批西北的悍匪被清剿后,从太原府送来云州,呐,上头还盖着当年太原府尹的官印。”
二爷忙翻开名册,片刻后,猛抬起头,“这本名录哪来的?”
薛敬抬眼瞧了瞧柜顶。二爷这才想起来,这是他方才不慎撞着书柜时,从柜顶砸下的那本。
“元熙三十五年,五王叛乱前的事,距今已经四十七年了。”薛敬道。
二爷颇感疑惑,“太原府的匪留在本地质押不就行了,为何要大老远送来云州呢?”
薛敬解释道,“虽说不是没有发生过两地州府间互质嫌犯的事,但承接的府地务必要在外府送来的名册上加盖本府的官印。但你看,这本名册上只有太原的府印,并没见云州府接管时的印戳,说明——”
“说明名册没有正式做交接。”二爷接上他的话,语声一沉,“因为这些人根本没有被送进云州大牢!”
薛敬蹙起眉,“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二爷指着远处没被“波及”的一摞卷宗,语速稍快,“我已经查看过元熙四十七年之前正式收押云州天牢的所有犯卒名册,本地居多,云州下属各郊县的也有,却独独没见太原府送来的人。而且这是‘下册’,应该还有‘上册’才对……”
他再次低头翻看那本名录,忽然,一个地名如同一枚血刺,硬生生扎进眼底,二爷蓦地正襟危坐,脸色煞白。
“怎么了?”薛敬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半晌,那口噎在喉咙里的气息才从口中缓缓呼出,二爷抬头看着他,“我想……这就是我们要找的‘漏网之鱼’。”
薛敬忙看向他圈出的地名,“桂丘山,茶牙谷……这不就是——”
“陆向林读过的那首小诗——《茶牙桂丘》。”二爷顿感震惊,“所以原来……这是个真实存在过的地名。”
随后,他二人又快速翻遍了卷宗库的所有角落,都没找到这本名录的“上册”。
“名录没放进柜阁内,能‘死里逃生’是不幸中之万幸,上册说不准已经被销毁了。”薛敬将一摞书卷从高阁上搬下来,掸了掸衣服上的灰,走回二爷身边,“怎么样?”
二爷刚看完整本名录,憾然摇头,“是按姓氏比划录入的名字。看过了,没有眼熟的人。”
薛敬见他脸色泛白,于是温声安慰,“咱们也算撞大运了,否则真要你把这万万张废纸看完,那我不得天天陪你睡地板,还活不活了?”
“啧……”二爷不耐烦地拿手肘撞了他一下,正色道,“殿下,那本‘上册’很重要,说不准那里头记录的人和宣南王有关系……丢了,会丢去哪儿呢……
罢了,先回去吧。”
“那……你明天还继续看么?”
二爷瞧了他一眼,“既然已经捕到了‘漏网’的‘鱼’,就没必要继续费功夫,你‘奸计’得逞了,我回府还不成吗?”
言毕,二爷起身掸了掸衣摆,快步往门外走,薛敬满意地笑了笑,刚要跟上,就听那人铁面无私地撂下一句,“清晨世温他们来之前,烦劳殿下亲自把地上乌七八糟的油墨收拾干净,你自己闯的祸,得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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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何不劈了我给二位助兴,还能多添些冬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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