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光迫不及待的出列,抬手说道:“臣有事启奏!”
众大臣轰然,斛律光身为大将军,又是左丞相,他所奏之事,定非同小可。
高纬也提起精神来,终究这样的重臣,皇帝也不敢怠慢。
“大将军,启奏何事?”高纬颔首微笑。
斛律光瞟了祖珽和陆萱一眼,正声说道:“臣要弹劾光禄大夫祖珽,还有武卫将军骆提婆!”
斛律光此话一出,堂上一片哗然。
这两人可是皇帝的宠臣啊,换了别人,巴结奉迎都来不及,还敢弹劾他们?
当然大将军何许人也,说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绝不为过,何况,他是堂堂大将军,重兵在握,不这有谁人,他不敢得罪?
祖珽和骆提婆面面相觑,好你个斛律光,我们还没来得及防范,你倒先下手为强了!
陆萱听得此话,自然也大为震惊,但她依然不声不响,装作若无其事,先听听斛律光说什么吧!
高纬不自觉地看看陆萱,这祖珽与骆提婆虽然都是自己的心腹,可也是乳娘陆萱最亲近的人,这斛律光也是太不给面子了,竟然当众让这么多人难堪,下不了台。
“大将军,事关重大,不如退朝之后,请大将军入西堂详细奏与朕!”
斛律光摇摇头,说道:“陛下,臣今日便是下了决心,当着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的面,势必将此事说个清楚,因为他们二人所犯下的罪行,不可饶恕,罪大当诛!”
朝堂众臣再次掀起轩然大波,原来斛律光不止是弹劾二人,还是下了狠招,大有要置二人于死地的架式!
“陛下,臣与骆将军,一直忠心耿耿,不知大将军听信什么馋言,要置我二人于死地?请陛下明断啊!”祖珽不等斛律光说出罪状,便先声夺人。
陆萱思索片刻,抬手说道:“陛下,大将军为人耿直,刚直不阿,臣相信这中间必是有所误会,不妨请大将军将心中疑虑说出来,请在场臣公评判,让皇帝明断!”
陆萱先扬后抑,先赞斛律光,然后又用‘误会’一词,与祖珽所说的‘馋言’二字遥相呼应。
高纬点点头,说道:“大将军,若是有什么误会,只管说出来就好了,朕既不能偏听偏信,也绝对不会偏袒任何一人!”
“有陛下这句话,臣放心!”斛律光一抱拳,继续说道,“祖珽,光禄大夫,朝廷命官,却利用职务之便,贪脏枉法,卖官鬻爵,大敛不义之财…”
“一派胡言,陛下千万别听大将军信口雌黄,这…这完全是诬陷!”祖珽大声叫道。
“你给我住口,是不是胡言,当用事实证明,”斛律光大声喝斥,一边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来,说道,“陛下,臣这里有一分名单,皆是那些花了重金,从祖珽手中买官的人员名单,请陛下过目!”
崔公公走下台阶,将名单接过来,呈给高纬。
高纬看了看名单,皆是些无关紧要的职位,再说这些人,品级低下,没一个认识的,高纬便不以为然。
“朕..朕知道了,这些…倒也不是什么要职,朕决定…交大理寺查办吧!”
斛律光又忙道:“臣这里还有一份名单,便是骆提婆在军中私自卖官的名单!请皇帝一并查处!”
骆提婆气得直咬牙,可能奈何大将军?
“冤枉啊,陛下!臣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陆萱转过身来,瞪了骆提婆一眼,说道:“提婆,毋须强辩,你且待在一旁!是非自有公论,大将军一心为了朝廷社稷,忠心可表,怎会无缘无故的冤枉你,事出有因,从今日起,你便呆在家中,静候大理寺裁决,若大将军所言属实,你自然该接受惩处,若只是大将军误会了你,便让大理寺还你清白!”
骆提婆见母亲示意自己不要闹事,便退回朝列之中,不再言语。
祖珽却在一边骂道:“大将军,你我各司其职,何以突然插手刑部事务,暗查起他人职务之事,莫非?你还想染指大理寺?”
斛律光冷哼道:“祖珽,你忘了本将军还是大齐的左丞相,自然有权监督大臣的一举一动,任何有违大齐律令的人,本丞相都不会放过!”
祖珽气得浑身发抖,抬手行礼,大声说道:“陛下,臣…臣也要弹劾斛——律——光!”
高纬厌烦之极,却又心急如火,两边势如水火,自己这个皇帝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祖…祖大人,你也要弹劾大将军?”
“大将军口口声声只道我们卖官鬻爵,谁知道最大逆不道的人,便是他斛律光!”祖珽声嘶力竭,用尽可能大的声音,想让全场的人都能听见!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在场的大臣本就特别专注这场世纪难遇的战斗,自然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将祖珽的话听得字字不漏。
“祖珽,你血口喷人!,你一个瞎子,敢问你哪只眼看见,我有过违反大齐律令的事情?我斛律光一心为主,忠心不二,何时有过大逆不道之心?”斛律光大声责问。
“一心为主,忠心不二?哈哈!”祖珽阵阵冷笑,言语也变得极为苛刻,“那你当初,为何带兵驻守晋阳,直逼邺都?你眼中还有皇帝?”
“胡说八道!”斛律光恨恨说道,“汾水之战,我军大败周军,靠的是什么?靠的是将士们英勇杀敌,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皇帝一时疏忽,忘了犒赏将士,我这才为他们请命,带他们到晋阳候旨,等候皇帝封赏!你所谓的直逼邺都,纯属子虚乌有,我斛律光可有带兵踏上京都紫陌?所以只敢在晋阳之界安营扎寨,并不敢越雷池半步!事情过去这么久了,皇帝都没放在心上,你这瞎子,倒记得清楚!”
祖珽最是恨人说他是瞎子,这世上敢明着骂他瞎子的,偏偏也就斛律光一人,斛律光左一声瞎子,右一声瞎子,把祖珽骂得老泪纵横,恼羞成怒。
“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高山不推自崩,槲树不扶自竖!”
祖珽咬牙切齿,终于说出了这首童谣,而这是斛律光最不愿意听到的话!
“陛下,这可是天启啊!”祖珽泪流满面,突然跪倒在地,狠狠地说道,“恳请皇帝治斛律光谋反之罪!”
高纬心中大惊,不停地重复着这首童谣…
“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高山不推自崩,槲树不扶自竖!”
这可不正是说,斛律光要推翻自己的皇帝之位么?
“陛下,臣以项上人头担保,这首童谣必出自奸人之手,要陷臣于不义!”斛律光也跪倒在地,高声辩解,“一首童谣就视为上天启示,也就只有他祖珽说得出口,陛下,臣不得不怀疑,这是祖珽的阴谋!”
祖珽连连叩头,向高纬劝谏:“天启就是天启!别说不信流传于民间的东西,陛下可还记得,和士开临死前,就有一首童谣,‘七月三十日,将你向南台!’陛下,这可都确确实实应验了啊!如今民间流言四起,若不是他斛律光的心思,老百姓一目了然,又怎么会编出这一首童谣?所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与此事如出一辙,陛下,不得不信啊!”
斛律光大怒,指着祖珽骂道:“瞎子!赶明日,我也给你编一首这样的东西,让市井小童流传出去,是不是也算天启?”
祖珽又气又急,浑身直哆嗦,发起毒誓。
“陛下,臣以我祖家列祖列宗名义发誓,此首童谣与臣毫无干系,否则,愿遭天谴,不得好死!”
这倒是真的,这首童谣是周国人所做,目的就是用来陷害斛律光的,自然不是出自祖珽之手,所以他敢发这样的毒誓。
“立誓有何用?这样的誓言,我敢立一千个一万个,瞎子,你睁眼眼不明,有心心不诡,只怕你毒誓立得太多,鬼神都对你敬而远之了!”斛律光大声嘲笑。
朝堂之上,早已炸开了锅,群臣们议论纷纷,自然说什么的都有,有赞赏斛律光之众,自然为斛律光说话,而站在祖珽这一边的人,自然又说斛律光的不是。
“好了好了,”高纬心烦意乱,却又无计可施,只得不停的拍着桌子,“不要吵了,让朕好好想想…”
“陛下,这样无凭无据的造谣,怎么可当作天启?请陛下明查,还臣清白!”斛律光厉声说道。
陆萱自然知道,单凭一首童谣,如何能给人定罪?何况大齐不能没有斛律光,陆萱并不想斛律光死,这倒并不是因为陆萱对他有何情义,只是陆萱很明白一件事情,大齐没有斛律光这样的将才,很可能面临亡国的危险,到时候,皮之无存,毛将焉附?国家都难以保全了,自己和儿子地位再高,又有何用,一样会成为别人的阶下囚,重新为奴为婢,不得善终。
“陛下,大将军说得有理,单凭一首童谣,实在算不得什么证据,这童谣来得实在奇怪,如果可以追根溯源,找到始作俑者,一切便真相大白了!”
陆萱出面调停,言语公正。
祖珽没想到陆萱会为斛律光说话,实在始料不及。
“侍中大人,这要追查最初的出处,谈何容易啊?”
“祖大人,或许这都只是误会,如果查不明白,不如双方各退一步,互不追究,不知大将军意下如何?”陆萱转身又对斛律光说道。
斛律光正在奇怪为什么陆萱会为自己说话,听到后半截,才算明白陆萱的用意,原来是做买卖呢!
斛律光犹豫之际,陆萱快走几步,来到他身边,抬起衣袖,遮住嘴,悄声说道:“大将军,谋反之罪,与卖官鬻爵之罪,哪个轻哪个重?不如就此息事宁人,获利的可是大将军,请大将军三思!”
斛律光自然明白,若真的要定自己谋反之罪,那定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如今陆萱给自己一个台阶,不如就坡下驴,此事就此作罢算了。
权衡利弊,只得放弃,本来是一心要治祖珽骆提婆的罪,反而落得如此被动,自己这个大将军被反将一军,实在是郁闷万分,到头来竟然是骆提婆的母亲出面为自己解围,这让斛律光心中有了一丝小小的感动。
斛律光微抬双手,向陆萱表示感谢,但嘴上却一句话也不说,实在是无奈之极。
陆萱会意,便上前对高纬说道:“陛下,依臣看来,只是一场误会,从此各位当冰释前嫌,依旧忠心辅佐皇帝,至于童谣与皇帝手中的名单,便都只当是空穴来风,子虚乌有,以后便都不再提起吧!”
高纬正处于两难之境,见乳娘出面了结此事,心中大喜。
“好,听朕旨意,此事以后通通不得再议!”高纬大声说道。
“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朝廷又回荡起一片朝贺之声。
“退朝,退朝…”高纬迫不及待想要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说着便起身离开了皇帝宝座。
斛律光心中愤恨不已,自己一介武夫,不会使什么阴谋诡计,终究很难扳倒祖珽和骆提婆之众。
而自己的命运会随着这场争辩的结束,而无后顾之忧吗?
事态会如何发展?斛律光也一筹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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