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梁安县城，城内不过千户人家，几条大小道路纵横相交，繁华处，也有几间酒肆，一两间客栈，各种大小买卖也可见于市。
韩石带着一名随从，乔装打扮一番，平民模样，以免惹人注意。
一路打听，便寻到了售卖粮食的地方。
韩石定睛望去，只见门楣上丰一块牌匾，题为“青天米行”，而卖粮的人，虽然皆是官兵打扮，却一个个凶神恶煞，一副匪徒之样。
而米行之外，却已排起了长队。
原来冬日里，百姓存粮耗尽，无以度日，只能花钱买些粮食熬些日子。
韩石便也排在队伍后面，装作要买粮食的样子，一边注意着买卖之人的动静。
“敢问这位小哥，此处购粮的人如此之多，为何不去别处看看呢？”
韩石见后面一小伙子，拽着几个麻袋，面色黯然，但极其忠厚老实的模样，便与他搭讪。
那小伙子咧嘴笑了笑，又看了一眼韩石，却欲言又止，不敢说话。
韩石看看前面的人流，并未曾注意到自己，便和颜悦色地说道：“小哥，可否借一步说话？”
韩石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块银饼，塞到小伙子手上。
小伙子眼睛一亮，却又马上摇头，将银子往韩石手上推。
“使不得，使不得…”小伙子轻声说道，一脸的不安。
韩石不由分说，直接塞到他的怀里。
小伙子挠挠头皮，有些不好意思，又看了看前面的人，便低声说道：“公子哥请跟我来!”
韩石对随从轻声说道：“柱子，我去去便回，你留意着这里的动静。”
那叫柱子的随从点点头，也不多说话。
韩石跟着那小伙子走到偏僻之处，见四下无人，那小伙子才吁了口气。
“公子哥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吧，这都要问呢…”
韩石笑了笑，说道：“对，我是从外地来走亲戚的…嗯，怎料他家也无米下锅，我便…我便来买些米粮，先湊合凑合….呵呵”
那小伙子打量了一下，摇头笑道：“公子哥哪象是来买米粮的，买了米粮，倒是往哪里装啊？”
韩石自知被人看穿，便自嘲地笑了起来。
“小哥说得对，便不瞒你了，我只是打听些事情，你只管实话实说，我在这里也停不了几日，你不用担心我会说出你去…”
那小伙子摆摆手，说道：“不怕，不怕，再说你也不知道我姓甚名谁，我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刚刚那里官兵看着呢，不便说话，到了这里，公子哥想问什么，只管问吧？”
韩石点点头，说道：“莫非，梁安县内，没有私人米行，何以所有人都在这里来买粮食？”
“哎！”那小伙子叹口气，说道，“本来是有的，后来就没有了，好几家私人老板都倒闭了，还有私人米行的米粮，吃死了人的都有，后来啊，但凡有人开米行，便会有官兵挑出些毛病来，没几日定会查封，自此便没人敢开了啊…”
韩石这才明白，刚刚一路上，果然没见到任何其他米行。
“便是官府找碴，不准私人做米粮买***着百姓来买官粮？”
小伙子苦笑了一下，却不置可否。
“这我可不敢说，谁知道呢，反正官府说啊，私人老板的米粮都有问题，只有官粮才敢放心大胆的给人吃，县太爷说啊，这是为了保护一方百姓的周全呢！”
“呵呵，你们的县太爷可真为百姓着想，果然是青天大老爷啊！”韩石咬着牙，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小伙子怔了一怔，白了韩石一眼。
“谁知道呢，哼哼，谁知道呢…”小伙子以为韩石说的是心里话，便漫不经心地张望着别处。
“小哥，别误会，我说的，自然不是真心话，”韩石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笑道，“你可知道他们售卖官粮，大斛进，小斛出的故事？”
小伙子又看了看韩石，一脸正气，不似奸诈之人，便又放心了些。
“谁不知道？”小伙子有些愤慨起来，“谁都知道！”
韩石见小伙子放松了警惕，便想要问个究竟。
“小哥，还请说得明白些，如何知道大斛小斛的猫腻？”
小伙子思虑片刻，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这事，人人都知道，却谁都不敢说，说出来只怕没人能活，想那县太爷为了驱赶私人米行，连人命都敢谋害，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我今日说出来了，公子哥可千万别连累我！”
小伙子心中愤怒，却又有几分犹豫。
“正如你所说，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如何能连累你呢？若有一天，我能了结此事，定会重赏于你！”韩石用坚定的眼神给他打气。
“我哪敢要什么重赏，能苟活几天便算是天大的造化了，”小伙子又谨慎地再次看了看四周，决定以实相告，“我告诉你，如今他们用的便是小斛，别看大小一样，其实啊，藏着猫腻呢！”
韩石连连点头，心中激动起来，这秘密究竟在何处呢？
“请小哥说得再详细些…”韩石连忙说道。
“那小斛的板子厚啊，如果子一般，大小一样的果子，皮厚的，则肉少啊，明白了吧，就是这个道理啊！”小伙子满脸神秘，有些得意，有些怨恨。
韩石恍然大悟，连连摇头，骂道：“都说商人奸诈，却原来最奸诈的人，竟是这个县太爷，可恨，可恨！”
“着实可恨啊，这小斛不只板子厚，连底板也比正斛高啊，这一来又少装了一些不？公子哥，你可知道这小斛要抽走多少粮？”小伙子问道。
韩石自然不知，只是摇摇头。
小伙子伸出两个手指头，恨恨地说道：“整整二十斤了！”
韩石听完呆若木鸡，他记得小蝶说过，一斛米粮约为一百二十斤，如此小斛竟然一下子就抽走二十斤，何止是缺斤少两，简直就是强盗！
“混帐！”韩石咬牙切齿，狠狠骂道，“老百姓既然有正斛，一比较便知其中猫腻，这做得不是也太明目张胆了吗？”
“没有啰，通通收走啰，县太爷说啊，老百姓的斛斗都不标准，全都收走啰，谁家再私藏斛斗之物，便要问罪！从此梁安县便不再有私人米行，也不再有私人斛斗了！”小伙子苦笑了一下，几乎绝望。
“那梁安县内，找不出一个正斛吗？”韩石义愤填膺，大声骂道。
小伙子赶紧示意不要太过大声，面目变得紧张起来。
“有啊，怎么没有，一旦上面派人来查，这‘青天米行’便把正斛全都搬出来用啊，怎么会没有呢，你说！”
“欺人太甚，真是没有王法了！”韩石听得血脉喷张，狠狠地握紧了拳头，却找不到地方撒气。
“小哥，我要亲自验一验这大斛小斛的差别，可否将你的麻袋卖给我，我前去探个究竟！”韩石想了想，想出了主意。
“送你便是，又不值钱，公子哥给我这么多银子，我还没谢过你呢，拿去用吧，只是大斛，你今日见不到了，明年秋天，老百姓交官粮的时候啊，你才见得着，现在大斛全都锁在粮仓里呢！”小伙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