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高纬很晚才回到宫中。
近来彭瑛过世,让他心伤不已,便谁也不曾宠幸,以示对彭瑛的怀念与敬重之情。
“陛下,你可回来了!”
见到高纬,曹倩赶紧迎了上去。
高纬面无笑意,只有几分愁容。
“夫人早些回宫吧,朕今日只想独自饮酒!”高纬浑身散着酒气,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曹倩拉着高纬,说道:“那让妾身陪皇帝喝几杯如何?”
高纬摇摇头,说道:“朕….让瑛儿陪朕喝就是了,这样,朕能在梦里看到她…”
曹倩见高纬有些醉意,索性便哄起他来。
“彭夫人生前最是喜欢奏笛子的,妾身便用笛子为皇帝奏几曲,以慰她在天之灵,可好?”
高纬愣了一愣,点头说道:“也好,朕便听你吹笛子去…”
曹倩扶着高纬回到馨月殿,便泡了一杯茶,迫不及待的将那瓶“迷情药”倒了一些,搅拌均匀,递给皇帝。
高纬抿了几口,便催促道:“夫人,快奏响笛子…”
曹倩忙拿来笛子,吹起曼妙音律,只听得高纬泪流满面。
“不行,朕不能再听了,再听下去,越发思念瑛儿…”
高纬站起身来,反倒清醒了许多,不似之前那般蹒跚。
曹倩急了,拉住高纬,说道:“陛下,已是半夜,还往哪里去?”
高纬想了想,叹道:“这几日,只顾思念瑛儿,皇后宫中,都不曾过问,朕去祥德宫…”
曹倩不悦,气道:“怎奈妾身费尽心思,终不能留陛下一夜么?这宫里,能有谁对陛下如此专情,陛下却终究只宠幸薄情寡义之人?”
高纬皱起眉头,问道:“皇后待朕自然专情,何来薄情寡义?”
曹倩将笛子狠狠砸到桌案之上,哼道:“一国美人两国妃,皇后对谁专情了?若是对陛下专情,怎会被周天子册封为妃?”
高纬板起脸来,一拂衣袖,说道:“此事不准再提,朕早已说得明明白白,这只是个误会,皇后与周天子是清白的!”
曹倩冷冷笑道:“谁证她清白?是周天子吗?他的话也能相信?”
“不错,周天子亲口对朕所说,册她为妃,实不得已,只是为了救人!皇后仁心至上,自然不会见死不救,周天子所言,合情合理,朕为何相信不得?”高纬脸色涨得通红,变得横眉鼓眼起来。
曹倩全然忘了迷情药一事了,此时两人都在气头上,谁也不肯让谁。
“周天子何时说的?哦,妾身想起来了,定是在定阳会盟时说的吧?陛下也不想想,若他与皇后没有私情,又怎会为了她大动干戈,不惜挑起两国烽火?枉然不顾几万将士的性命,只为了一个与他毫无情分的女人?陛下,说出去,谁能信啊,普天之下,也就陛下你一人信了!呵呵呵!”
曹倩出言相讥,脸上尽是鄙夷之色。
高纬气得直发抖,嘴唇直哆嗦。
“你竟敢质疑朕,质疑皇后?”
高纬伸出手来,指着曹倩,咬牙切齿。
曹倩依旧面若冰霜,冷笑道:“妾身怎敢质疑陛下,妾身明明是在质疑皇后!皇后早已是周天子的人了,陛下不仅不降罪于她,竟然还加封为皇后?如此一个失了妇德的女人,陛下却依然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尊她为一宫之主,何以为后宫表率?这简直就是后宫的耻辱,是我大齐的耻辱!”
高纬听她说完这番话,已近乎崩溃,这可是他心中最大的一块心病,任何人都不得触碰,这曹倩发发小姐脾气也就罢了,竟然大胆跨越雷池,揭高纬伤疤,自然是活得不耐烦了。
“来人,传内侍省的人来,曹氏胆大妄为,拂逆圣意,污蔑皇后,朕要治罪,治罪!!”
宫人们赶紧跑去内侍省通传。
曹倩一怔,见皇帝动了真格的了,刹时泪流满面。
“陛下,你这是要做什么?”
曹倩嗫嚅着双唇,悲伤不已。
高纬双眼通红,大骂道:“你这个疯子,朕要废了你!”
曹倩怔了一怔,不敢相信高纬的话,泣不成声,开始后悔起来。。
“陛下,你不是说过,这皇宫里,只要不得罪太后,妾身一切过错,都可以免除的吗?”
“是吗?朕说过这样的话吗?”
高纬喘着大气,左右踱步,如丢魂一般。
曹倩见高纬模样,有如鬼魅,越发胆寒了,忙跪下身来,抱着高纬的腿。
“陛下,金口一开,岂能反悔?”
“朕忘了告诉你,还有一个人不能得罪,便是朕的皇后!!”
高纬咧嘴大笑,已完全没有了往日之态。
“陛下,你不爱妾身了吗?陛下,你真的要废了妾身吗?”
曹倩见高纬象换了个人一般,对自己宠爱之情,竟然全然不顾,心知大事不妙。
高纬一脚踢开曹倩,怒不可遏,竟然边跳边大叫起来:“内侍省的人,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陛下!”只见计奴小跑着进了殿内,身边跟着一众小太监。
高纬大声骂道:“整日摆着一副臭脸,还以为谁宠着她呢,去,把她的脸划烂了,关在这里等死!”
计奴点头哈腰,说道:“奴婢遵命!”
曹倩听到皇帝的话,犹如晴天霹雳,眼前这个男人,哪里还是那个宠爱自己的皇帝?俨然已变成了魔鬼!
“陛下,妾身知罪了,知罪了,陛下,救我…”
曹倩说着,便朝高纬爬了过去。
高纬狠狠的瞪了曹倩一眼,并无半点怜悯之意,反而解气的哈哈大笑,拂袖而去,不再回头。
计奴从小太监手上拿过刀具,在曹倩面前晃了晃,说道:“冰雪夫人,让奴婢给你画个浓妆!如何?”
曹倩看到眼前刀光闪烁,吓得直往后退,大叫道:“你这奴婢,你要干什么?”
计奴嘿嘿笑道:“待奴婢给你画得漂漂亮亮的,好服侍皇帝啊…”
曹倩大惊失色,骂道:“滚开,滚开!”
计奴眼一瞪,喝道:“来人,把她按在地上!”
小太监们一哄而上,将曹倩推倒在地,又扯着她的头发,将脸露了出来。
计奴拿起小刀,左右开弓,顿时曹倩脸上鲜血直流,容颜尽毁。
这一晚,皇宫中迷漫着血腥之气。
不知道是曹倩冲破了高纬的底线,还是那瓶“疯躁药”起了作用,高纬失了心智,大动肝火,让这个曾经宠爱过的女人,永远失去了争宠的资本。
毋庸置疑,宫中的女人,没了容颜,一切便都没有了。
…….
曹倩毁容一事,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
一大早,看热闹的人全都来了。
娘娘夫人们挤在宫里,宫人太监们挤在门外,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皆是一片欢欣之景,无人怜悯。
曹倩在宫里惹人厌弃,除了妹妹曹敏,再无知己,本来还有个胡珮慈,算得上一丘之貉,如今胡珮慈被赶出皇宫,曹倩早已是形单影只,想找个说话的人都难,是以每日只能算计皇帝度日。
如今这样一个千人厌,万人嫌的人落了难,怎不大快人心?
唯有妹妹曹敏哭得死去活来,悲伤不已,其他的人脸上要么漠然,要么伪装,什么表情都有,就是没有眼泪。
“等我死了再哭…你若是我妹妹…就让皇帝给我个痛快…”
曹倩躺在床上,脸上敷满了草药,一说话,脸上直往枕边掉着药渣。
曹敏哭道:“皇帝一向疼你,为何会突然大动肝火,伤了姐姐容貌?”
曹倩睁大眼睛,望着上面,也百思不得其解。
木颉丽虽然对曹倩没有好感,但到底天性善良,见她这番模样,难免生出怜悯之情,终究自己又是一宫之主,不能对宫中之事置之不理。
“妹妹是说错了什么话,惹皇帝不快了吗?”
曹倩瞟了瞟木颉丽,恨恨说道:“不错…我不过说了几句真话…指出皇后的不是…便惹皇帝生气了…如今有这报应…皇后可是解气了…”
木颉丽怔了一怔,有些懊恼,但见曹倩已是这副模样,也不想跟她计较,只是叹了口气。
小蝶可容不得她,说道:“曹姐姐若是有什么误会,大可当面和皇后说个明白,直言不讳,消除疑虑,何必背地里对皇帝说三道四,惹这一身祸事?”
曹倩哼道:“便是皇帝糊涂,分不清人的好歹,我自然要说皇帝的不是,皇帝有心包庇皇后,迁怒于我,治我重罪,才害得我成了这番模样!我一直以为皇帝有几分贤明之心,却原来只是个不明是非的昏君!”
曹敏大惊,忙道:“姐姐,你可别再胡说了,如今好歹有条命在,也算是万幸了,若再说这些拂逆皇帝的话,可是没有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