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以他们两家的交情,又以梁叛的身份,只消问一句“桂枝今年几岁啦”,哪怕用的是桂枝长辈的口吻,华大夫也不觉得别扭。
可是梁五爷今日这么一本正经的问起来,他反而感到古怪了。
当然了,做父母到这个年纪,如何不晓得这两句话的含义,华大夫便坐正了,扯了扯衣襟,隔着茶几拱了拱手,正色道:“小女今年痴度一十六岁。”
梁叛也拱手还礼,又问:“可许得人家?”
“还在闺中待字,不曾许。”
“我有一弟兄,胜似手足,姓陆名灿,小号小六子,今年一十八,品貌端方、秉性纯良……”
这时桂枝妈从外面进来,恰好听见这几句话,惊得把嘴一遮,随即眉花眼笑地踮着脚尖又逃出去,不过没有跑远,就躲在后门外竖起耳朵在听。
梁叛和华大夫一问一答,华大夫始终绷着一张老脸,装作一派矜持的样子——这也是应有之义——将这段问礼的流程走完了,双方就算是口头约定了亲事。
梁叛作为聘方的家长,站起来作揖谢道:“改日便请个大冰,上门来办采纳。”
“大冰”就是冰人,也即媒婆,这就是要走正式流程了。
后面采纳、请期、迎亲的事,都归媒婆料理,他到时候只要跟着露个脸就行了。
再往后拜姑舅、回门的事皆可省了,因为小六子没有姑舅,又本就和岳父母住在一个门里。
“时时恭候。”
华大夫也站起来,两人说完便笑,这么一件关乎两个家庭的大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梁叛暗暗抹了一把汗,他别说替别人提亲了,自己还是个光蛋条子,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
他一直以为至少要到自己四十多快五十岁的时候,才要替自己的儿子走这么一遭,谁知道这才二十郎当岁,就先体验上了。
好在剩下那几个不用这么麻烦,到时候一切拜托媒婆即可。
“好,华大夫,我先告辞了。”
梁叛又拱手道别,这时他眼角扫到一个人影迅速消失在后门外,知道是桂枝妈,心里暗笑,却不揭破。
华大夫一直将他送到后门外,在他的“留步”声中停了脚步。
梁叛一路回到内院,取了两封信来看,其中一封是外来加密过的,密码本自然还是吕致远的《秦淮子集》。
这封信写的是关于今年春闱的,信上头两张纸都是进士名单,其中有些人名特意标红,这在后面加密的内容之中有解释,都是湖溪书院的门生。
梁叛一数之下,本科癸丑科湖溪书院竟然包揽探花、榜眼,此外二甲及第一百零五人,其中湖溪书院二十四人;三甲取二百九十五名,湖溪书院四十七人!
也就是说今科朝廷共取进士四百零三名,光湖溪书院就有七十三个,将近两成,这录取率简直惊人!
这对于湖溪派的同道们来说当然是件足以弹冠相庆的壮举,但是梁叛却在信里看到一句话:朝野有议舞弊者……
舞弊?
大明朝对科考舞弊的一概从重处罚,这可不是“朝野”可以随便“议”的。
果然,他将这封信完整翻开过,才知道写信的人认为这“议舞弊”并非空穴来风,而且很可能是针对湖溪书院的,要及早防范。
信的最后还特别提了一个名字:姜聿寿。
说若是最后果有异动,必与此人相关。
这信没有署名,最后标了个暗记,说明是京师发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