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征兆，就在梁叛踏出松江府衙的那一刻，松江城整个儿的安静下来。
松江府衙中数十张面孔，数十双眼睛，一齐为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杀神送行，尽管这人今日并未杀死一人，可他一说话，众人的眼前仿佛都在不断地闪过骇人的刀光剑影。
梁叛走进那间药铺的时候，雨势已经全停了，铺子当中支着一张床，老狗赤膊伏在床上，后背缠着厚厚的纱布，黄白色的纱布上还沁出一块鲜红的血渍。
不过看样子血是止住了，老狗的状态看上去也还算平稳。
梁叛进门后，药铺里的人还被看管在大堂的角落里，看到他都有些瑟瑟发抖。
梁叛先没去管这些人，伸手叼起老狗的手腕，把了把脉，脉象实在虚弱，不过也还算平稳，看来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他暗暗松了口气，没想到老狗失血那么多，还能转危为安，也不知是他命大还是运气好。
梁叛转头向自己带来的两名大夫询问伤情，其中一人道：“三爷受的是铅丸铳伤，中在后背，幸喜不曾穿透后背，伤及心扉，在下等已将铅丸取出，止血包扎，性命暂时无碍，还需再服顺气活血之药，将养时日。”
梁叛已经闻到了满屋子的药味，大概便是给老狗煎的。
他彻底放下心来，看看那一家卖药的店家，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朝看押店家的人招手道：“不必看着了。”
那锦衣卫朝后撤了两步，那家人一家五口——两名中年夫妇，加上两个半大的少年和一名五六岁的幼女——这才战战兢兢地从角落里站起来，又害怕又不知所措地偷眼看向梁叛。
只有那名小女孩睁大了一双漆黑的眼睛，骨碌碌地在梁叛身上打转。
梁叛瞧见了，笑道：“小朋友，你瞧我做甚么？”
那幼女刚要说话，中年妇人连忙捂住女儿的嘴巴，惊慌地朝梁叛道：“大人恕罪，小女年幼无知，冒犯大人……”
梁叛此时心情转好，身上戾气也退了些，歉意地笑笑，说道：“对不住，之前情急心切，教几位受惊了。”
那中年男子大约便是这药铺的掌柜老板，形貌倒还儒雅，穿了一身直身，朝梁叛拱手道：“大人严重。”
梁叛道：“当我租用你的地方好了，你反正是开门做生意，卖药也是卖，租给我也是租，都是救人的事，你算算银子，我兑给你。”
那中年男子道：“不敢。”
在一旁的高脚七有些不耐烦了，叫道：“哎呀叫你算账你便算账好了，啰嗦甚么，我们像是强盗马贼吗？”
那中年男子仍道：“不敢。”
梁叛摇摇头，知道这种市井小民胆子小，硬逼他们收钱，反倒吓着了他们，于是对高脚七摆摆手，让他不要再说。
他又看看床铺上的老狗，呼吸平稳，已闭目睡着了。
再看看床边白布上的一枚铅弹，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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