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公瑾不再说话,重新抖擞精神,把一段过门拉得激越嘹亮。
李伯廉却连连地摆起手来,止住叶公瑾的琴声。
他神情有些激动地抱起拳说:“公瑾,你操琴,少卿清唱。我这个样子,实在不恭,实在不恭。请容我回去换一件衣服再来,可好?”
叶公瑾向他笑一笑,点点头。不料,李伯廉这一去就整整去了半个小时。
等他再进来的时候,叶公瑾和左少卿都有些吃惊。
李伯廉已经换了一身还带着折痕的旧西装,脚上的旧皮鞋虽早已变了形,却也擦得亮亮的。虽没有扎领带,衬衣领口却扣得严严的。
跟在他身后的,是他的太太。这个平日里满头卷着发卷,穿一条花睡裤,脚上穿一双木屐,尖着嗓子喊叫的泼妇样的女人,此时梳着整整齐齐的卷发,身穿一件同样带着折痕的碎花旗袍,手里拿着一柄小小的檀香木折扇,如同贵妇一般娴雅端庄。
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字排开的三个半大孩子,额前的头发,明显是用梳子蘸着水梳过的。
李伯廉不好意思地笑着,“公瑾,我这样,要好一些。贱内也一定要来,索性,我把三个孩子也带来,请求公瑾和少卿不要见外。”
夫妇俩并排坐在椅子上,腰板挺得笔直。三个孩子一排坐在小凳子上。
李伯廉笑着说:“公瑾,有劳了。请,请。”
叶公瑾的琴声再响起时,左少卿也忆起以前和妹妹在一起的种种情景,心中有些哀伤。她的哀伤柔和着婉转,轻声唱道:
“当日里好风光忽觉转变,
霎时间日色淡似坠西山。
在轿内只觉得天昏地暗,
耳听得风声断,雨声喧,雷声乱,乐声阑珊。
人声呐喊,都道说是,大雨倾天……”
左少卿定睛看时,却看见李伯廉夫妇两个,已是双眼迷朦,泪流满面,嘴唇也瑟瑟地抖着。面前的三个孩子,都瞪大了眼睛,痴呆地看着她。
左少卿心中黯然叹息,嗓子紧紧的,再也唱不下去了。
后来,每到夏天,“眷村”里的军官和家属们坐在屋外纳凉时,有时也会请左少卿唱上一段,也是由叶公瑾操琴。这场景,也成了“眷村”里的一景。
2-7
那一天的夜里,叶公瑾和左少卿面对面坐在方桌旁,面前是破瓷缸子装的茶水,和一包廉价的香烟。他们互相注视着,眼神里都有一些复杂和无奈。
叶公瑾吸着烟,轻声说:“少卿,你唱的好呀!好一个,‘人声呐喊,都道说是大雨倾天。’可不就是大雨倾天吗?党国的天下,转眼间就没有了!大陆,已经是你们的天下了!少卿,问你一句话,你……有人联系你吗?”
左少卿没有说话,却一直盯着他,也判断着他的意思。
叶公瑾露出笑容,眼神里藏着狡黠,“少卿,请你别误解。我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随便问一问。”
左少卿哀心悠然,忍不住叹息一声,“你不要再问这个了。没人和我联系。”
叶公瑾停顿了一会儿,淡淡地说:“没人联系就没人联系吧。没人联系,我的心情会好一点。倒是……有这么一件事,我不知道你怎么看?”
左少卿疑惑地看着他,“是什么?”
叶公瑾眼睛里闪着光,“我听说,梅斯先生到台北来了,就住在宾山饭店里。”
左少卿忍不住微微一笑。这个叶公瑾呀,真的是病入膏肓了!
在南昌,他们登上于志道的运输机时,他就说过这样的话。他要带着左少卿走,除了左少卿能帮助他搞到登机证外,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希望通过左少卿和梅斯先生保持联系。他希望梅斯先生能帮助他仕途高升。
现在,他处于这样的境地,却再次提起这件事。
左少卿真没想到,叶公瑾官迷心窍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但是,左少卿回头再想一想,也觉得他真的很可怜。
他每天无所事事,只能看别人的冷眼,并且毫无翻身的机会!
也许,他的情况好一些,自己的境遇也会好一些。
左少卿点燃一支烟,轻声说:“你想怎么样?”
叶公瑾笑了笑,“你可否和梅斯先生见一面,和他谈一谈。”
“可是,我和他谈什么呢?”左少卿问。
“什么都可以谈。其实,我猜你一定知道谈什么。你想想办法,见他一面吧。”
叶公瑾说这个话时,表情十分诚恳,甚至含着恳求的意思。
左少卿低头想了一下,说:“好吧,公瑾,我试一试吧。”
叶公瑾立刻露出满脸的笑容。他抽出一支烟递到左少卿手里,又替她点上烟。
2-8
此后的两天,左少卿化妆在宾山饭店周围秘密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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