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一行道，“主簿的意思我们明白，衙门里暂时没人做得了彻查的决定，然而这事我们要查，也请主簿行个方便。”
回观室内，从午后到现在，萧一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即便是官府不查，也不能拦着旁人来查。
那些衙门里的差役办别的事儿不迅速，给自己减少麻烦倒是一等一的快。案子发生三个时辰不到，尹知府的遗体便已经从衙门里搬走，那间染了血的房间也派人戒了严，等到第二天门口守着的官兵撤走了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打扫得焕然一新。
哪有这种办案的道理。
若非当时萧一行来得及时，已经将凶案现场勘察了个大概，恐怕事后要弄明白现场情况都要颇费些周折。
“萧堂主义气，”
那主簿听萧一行这样说，脸上也未见任何犹豫为难的神色，而是继续笑得眉开眼笑夸赞道，“我听说当初萧堂主路过襄州，因为应了尹知府之约，这才拨冗留下几日。容小人多说两句，不知萧堂主原先是为了什么事路过襄州，这一耽搁耽搁了一个多月，若是误了百泉门的事，我们也过意不去。”
“那说白了，就是我们要查，你们也要拦着是吗？”连苍怒说。
“不不不，小人可不是这个意思。人命关天的案子怎能草草了之，”
对面那主簿说，刻意压低了声音，这回从他睁大的双眼中终于能看清他眸子的样子，那眼眶虽然不大，却好像也有着足够的空间够那眸子滴溜溜地转，
“小人替你们着想，这案子错综复杂，拖延的时间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了结。然而吧，咱们官衙里现在虽说是没个能够拍板做决定的人，却不代表以后也不查了，听说啊——下一任知府大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那人说这么多，我倒是听不懂，意思是我们走了他们再查呗，”
连苍说。从官衙出来，外面天色已经几乎近于一种薄暮的深蓝。
皓羽走在他身边，之前一直不发一言，“意思是赶我们走。”
“我们走了，他们也未必查。”夜色另一边，萧一行接上皓羽的话，
“尹知府的头七还没过，下一任知府便已经在赴任的路上了——照平常他们办事的速度，这时候讣告都未必传到京城。”
皓羽看他，微微惊讶道，“你的意思是——”
“所以这事我们到底还查不查了？”连苍问。
“尹知府死的蹊跷，我猜想他的死因便是他查了小公子的案子，”
萧一行说，“自从元夜之后，襄州城里再没见过妖族的影子，杨云阶遇见的那六个人更是查不到踪迹。恐怕尹德之是他们抹掉的最后一个人，意在收尾，他们自然也不会再给我们留下什么可以抓住的蛛丝马迹。”
“这官府上上下下皆是这种避事不管的态度 也正好合了他们的心意，”连苍说。
“这府衙的态度奇怪，恐怕不是“正好”一词那么简单，”
萧一行说，“那主簿倒有一事说对了。这些事情藏头藏尾，线索错综，恐怕在襄州查不到头。我倒有一个想法，那通知赴任官员的文书是从哪儿来，从哪儿查去。”
“那得是——，”皓羽与他对视。
萧一行说，“西京。”
夜色已经近乎完全降下来，然而昏暗盖不了三个人的轮廓，皓羽衣上的浅色显眼，风声呼呼地吹着他的袖子。旁边萧一行一身深色衣裳，腰间束软甲，身姿挺拔。连苍的衣服从一开始就似乎没变过，天笼罩了襄州城，却吞没不了行走的，说着话的人。
连苍忽然说，“你们听，什么声音？”
确实有喧闹好像隔着两条街的距离，隐隐约约聚着许多人。有锣鼓的声音，也有人惊呼鼓掌。
皓羽皱起眉头，萧一行说，“正月还没过，是那些进城讨生活的杂戏班子吧。”
连苍说，“这时候敲锣鼓？”
“抹去一个人总比我们想象得简单得多，”萧一行说，随着越走越近，三人已经能看见人群里围着几个汉子，正穿着彩衣变脸逗趣。
“他们是外头进城的，未必知道这里有什么变故，”萧一行说，“尹德之民心有限，襄州百姓也睁只眼闭只眼。”
他话音刚落，只听“呼啦”一声，汉子中一个做伍子胥打扮的将斗篷一掀，转头换作一张包公的黑脸来，人群里头离得近的孩童都惊叫欢呼。
那汉子故意把脸凑到围观众人面前，招摇了一圈，抱在手上的孩子哭起来，汉子便哈哈大笑。回转到空地中央，又连着几声锣鼓，汉子站定，四周鼓掌的，撒铜板的，喧闹不绝。
三人走近，即便是心中揣着尹德之的事情，也不由被那热烈的气氛感染了几分。
那汉子端个小筐收了赏钱，咧嘴笑着却不急着退场，大大方方甩袖一遮面，露出原本面孔来，眼睛向客栈里瞥一眼，口里却调笑似地对观众唱道，“四海渺渺，蜀音遥遥，问各位呀——哪位是洛家第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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