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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摄神(1 / 2)

“叮铃……叮铃……”风铃的声音,从河岸某处房子的阳台上传来。

和着那岸边飞驰而过的车声,这如路边野花一样容易被忽略掉的风铃声,彷如远离尘嚣般,别有一番清新感。

同这水上世界里迎风吟响、又裹含在空气间传递扩散的铃声相呼应的,还有河中深水区里头的细碎铃音。

朝阳初升那会,那枚被小老鼠不小心弄掉的铃铛,离开主人束婆后,静躺在水底也算有一个完整的白天了。这会已是夕时,夕阳映着的天空,远艳过朝晨那刻。

阴阳际会,白天与黑夜的交汇。每一天都必定会到来的这个时分,虽随着四季更迭会在具体的几点几分几秒上有所不一,但总在那个称为“傍晚”的模糊时点准时来临。位于这个似有似无的界限点上,多一点便是夜,少一点便是昼。

若比作一个太极,每日的逢魔刻便是太极中央那曲线所在的混沌处。一边为白、一边为黑;左若为火,右则为水。相生相克的两个属性,却在中间这一混沌之地最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而既然交融了两种属性,那自然也会是各种可能之事出现的机会达到极致之所。

“逢魔刻”就是这样的存在。往来路上,不知来者为人或为物、或是妖或是仙。

夜渐从天落,雾气渐从地起。纯昼纯夜中无法发生之事、无法相遇之人,到了这一特殊时间段,却均有相见相生的可能。纯粹环境中的那些无法实现,并不代表其不可能实现,只是环境不相宜罢了。

一到这模棱两可、两相宜的特殊环境中,一切又都有可能邂逅出新的开始。

此时落水的铃铛,便在这黄昏时刻中,巧合又必然地,联结起了水上、水下两方的世界。

水中的碎碎细铃声,不如那河岸边传送出的风铃声来得清脆响亮。但这来自束婆拐杖上的铃铛,其本就能摄神,又是束婆曾经游走大江南北时驻留某户大人家、看尽那户人家从繁盛到凋零之时凝化成形的,日久之间早已极具灵性、也自成了些妖异之力。

恰巧落水所在之处,又是执念藏匿了严晞剩余未回本体的那些魂魄的地方。

这铃铛对于严晞的余魂散魄来说,就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虽没有芥川龙之介的《蜘蛛丝》中所述般这突如其来的希望是源于垂至血池地狱的蛛丝,对象也非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但当正身处无边的迷茫与无望中时,看到终于路过的能够离开的机会,那份雀跃、那份想拼命抓住的渴望却是如出一辙的。

铃铛,本就在民间传闻中有着不同的功用。其形,易集天地精华,又易吸纳元气;其音,可作驱邪,亦能招阴。明明物还是那个物,铃铛还是那铃铛,但放置的位置不同、用者所用之处不同,其结果却会因此有完全相反的两个走向可选。

“小颖……帮我……小颖……”来自水底的呼救声借着落水的铃铛被扩散开来,一阵一阵,却又断断续续的、未曾终断过。本来游至了其附近的鱼儿,一个转身,避着那铃铛游往了远处。

严晞的声音本来也就在夜间、能传入陆筱颖的梦中而已;但这意外而来的铃儿,又意外之中一大早有玩闹追逐的游鱼把收纳了严晞魂魄的隐形珠子、一个甩尾扫进了铃铛中,这一整天下来,她的呼唤在白日里都在毫无阻隔地直传入宅在家中的陆筱颖耳中。

声波以铃铛为中心,一圈一圈,在几米深的水中震起了涟漪。越接近水底,是越细小、越不易从水间独自分清的小圈;渐往上去,涟漪的圈也被震得更大。到了水面,其景非人可见,已是一圈刚息、一圈已起不间断着的粗厚水环。

搭配着这个时刻艳丽的夕阳色彩,水与空气交界处的这些水环就如一块天成的碧玉上流动着的液体黄金。

离开了河水,声波便立刻消融进了空气,往东面有意识般地传播着。

而这传播的终点,小巷中那处台门内,陆筱颖正在家中以快下滑到地上的姿势瘫坐在一把竹椅上。一会儿,她又稍许坐正了一点,但那闲散样还是没减。只是换成了双脚踮着地面作为支撑,竹椅又坐得前两只椅子脚悬空、只凭后两只椅子脚触着地面。

“小黑,脑袋疼……怎么办呢?一整天都是严晞的声音在晃呢……”陆筱颖懒洋洋地盯着天花板说着。两脚脚跟一点一落,椅子也随着如摇摇椅般前后有规律地起伏着。

而正趴在椅边相伴的小黑,脖间还戴着那从小到大不离身的项圈,但没有连上锁链,可以自由走动。陆筱颖伸手去摸小黑的脑袋,不用低头去看,便能知道小黑摇着尾巴回应着自己。

有饭香从外边传来,必定是边上哪个邻居已经开始准备晚饭了。此时陆筱颖的父母打点农活还没到家。夏天白昼较长,但也总是天黑了才会晚餐开始。她无趣地摇着椅子,试图摆脱听了一天魔怔一样声音所带来的不适感。

一定是严晞发生了什么,急着找自己帮忙吧。但是,确实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也不是逃避,只是唯有她能听到的这呼救,既无法摆脱,又无法中止,更是无人可诉说,着实难受。反正就算有人可以诉说,他人听不到的,也只会觉得自己是个奇葩或者神经了吧。

突然,小黑的双耳动了一动,一脸正经地抬起头来,像是警觉着什么即将靠近的东西一般。而陆筱颖本来晃着椅子的动作也在此时同步地戛然而止。

“小颖……帮我……”入耳的话语还是那几句在不停重复。但铃铛所散的摄神威力却一下增了几番。傍晚时刻,外头妖气的骤增,可是远比白日所聚阳气消散的速度来得快的。夜晚的居民,早已对踏入新一夜的这方土地跃跃欲往。

突然停止了动作的陆筱颖呆呆地看着前方,思绪在刹那间成了一片空白。迷糊之中,身体已经不知在何时站起了身,本能似地顺手拿上了桌上的钥匙,便开门往外走去。小黑一个机灵,也紧跟着上前,在她回身关门前也一同走出了家门。

“汪~汪汪~”许是察觉了今天小主人的异常,想唤醒她回头,在走出台门大门前,小黑用威严的声音朝着陆筱颖叫了几声。

陆筱颖没有停下脚步。她边往前走着,边努力驱使着自己的身体转头去看那依旧忠诚地紧随自己而去的小黑,心头不免有些泛酸。

“小黑……”她在心里默喊着,声音却无法真实传达出来。小黑的叫唤已让她找回了自己的思绪应该在的所在,不再是那片被封印了眼耳鼻舌身意的苍白。她不由地想起了严晞在她梦中出现提到过的那个“血”字,还有去找水璃时才意识到的黑狗血可以驱邪,而小黑便符合条件的事实,不祥的预感直升而起。

想往回走,身体却中邪一样完全不听意识的使唤;想制止小黑的跟随,却也无法传递到小黑那。一味机械地往河道方向走去,正是知道自己被迫地做着这旁人看似正常无比的行动,让她越来越觉发虚发寒。

这个时候,那些平时胡思乱想、容易窜出的陈杂凡事的小困扰、小臆想全部主动地让出了道来。脑中想到的都是跟冰冷的死亡有着或深或浅缘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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