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上几斤盐,给孩子他娘扯上两三尺花布,再买上一些子药,也就差不多了。”子药就是火枪所需的弹药,陈生豪说道,“山中猎户,离了这些玩意,可是不行啊。”
皇帝以手掩口,咳嗽几声,“我看您家中饮食,多是素菜,难道没有钱买肉吃吗?”
“若是说吃肉,也只是过年的几天,给孩子开开荤。平常时日,谁舍得买呦?一斤猪肉,就要两钱银子,您想想,打一只狐狸所得,不过二斤猪肉,够谁吃的?”
皇帝心中大感难过,这还是距离北京不过数十里之遥的昌平县境,百姓就连一顿猪肉都吃不上?山东、河南、山西、陕西等惯称贫瘠的省份,又会是一副如何凄惨的场景?自己这些年励精图治,竟似乎是全部落到空处!原来自己二十年的努力,竟连让百姓吃上一口肉都成了奢望!脑中一闪过这样的念头,更觉得头疼欲裂。一时间连说话的兴趣都没有了。
那个叫虎子的男孩儿听父亲和别人口口声声都是猪肉、猪肉,孩子干干的咽了口唾沫,“爹,您几时让儿子吃肉啊?很好吃的。”
“等到过年吧,过年的 时候,爹给你买肉吃。”
“哦。”孩子很懂事的点点头,不再追问,“那,爹,您几时带儿子上玉虚观去,给娘求签啊?”
“这个嘛,等明天吧。明天天气好了,爹带你上观里去,请老神仙给你娘求一支平安符,保佑你娘身体康健如初。”
皇帝心中、身上一片难过,对这样的对话丝毫不感兴趣,也没有精力追问,倒是肃顺,平生最喜好这种江湖闲话,忍不住在一边问道,“请问,什么老神仙,什么平安符?”
“您还不知道吧?城外不远处的玉虚观,前几年来了一个老神仙,人称闲知道爷。算卦最灵!而且,听说这个人有呼风唤雨的本事。这位爷可还记得,咸丰十四年的时候,西北大旱?据说就是这位老神仙,念咒祈雨,方才禳助百姓度此劫难的。因为有了闲知老神仙,玉虚观中香火极旺!这不,孩子他娘身子有病,虎子让我给他娘求一支平安签呢!”
“这话,怕是不对吧?”肃顺疑惑的问道,“我住在京中,据说,咸丰十四年的西北大旱,还是皇上亲自传邯郸黑龙山上的铁牌,方才求雨成功的呢。怎么算到这个什么老道的头上了?”
这是当年的旧事了,咸丰十四年,西北诸省,连带京畿地区,久旱无雨,从当年的三月起,每日骄阳如火,偶尔有一阵轻雷,几点小雨,连九陌红尘都润湿不了,自然更无助于龟坼的农田。不独本年丰收无望,明年的日子怕也难过了。河南南阳、信阳、罗山、襄城、许昌、兰封、考城,连梁山泊一带,吃水也成了问题。
皇帝明知道这种事情不是人力所能抗拒,但被臣民上章烦得没有办法,只好祈雨,最后有人出了个歪点子:找一颗虎头,从西山黑龙潭扔进去,提出这个办法的人说得振振有词,“龙,本来有痴龙、有懒龙,必是它睡着了,忘了该兴云布雨。现在扔一个虎头下去,就跟在马槽上拴一只猴子一样,让它一淘气,就偷不了懒啦!”
于是便找虎头,谁知道居然没有?后来终于在御药房找到一个,也不发上谕,只派了两个御前侍卫,携虎头登西山,从黑龙潭上扔了进去——这样糊涂到搞笑的方法,自然是不起半点作用的——谁知龙虎不斗,云霓不兴,但知道其事的人,也没有拿它当笑话讲,实在也没有讲笑话的心情。久旱不雨,且莫说秋收无望,就眼前粮价飞涨,日子便很艰难,加以保定东南一带,发现盐枭杀人放火,抢了三十多个村庄,裹胁到二千余人之多,拥有八百匹马,二百多辆大车,以致人心越发浮动。
这个办法不行,还有最后一策,就是请铁牌。这面铁牌悬在邯郸龙神庙的一口井里,邯郸离京师一千里,如果星夜急驰,三天可到,但请牌的规矩,一向按驿站走,越慢越好,最好未请到京,即有甘霖沛降,才算神灵助顺,面子十足。因此这面铁牌,在路上走了八天才到良乡。
说来也真是巧,铁牌未到,雨神先临,一早就阴沉沉地飘着小雨,一上午未停,到了午后,狂风大起,黑云越堆越浓,夹杂着轰隆隆的闷雷,终于落下倾江倒海似的大雨。一下便下到夜,九城百姓,无不欢然凝望,望着白茫茫的雨气出神。但京中是如此,山西等省,依旧无雨,这一场大旱,一直拖了两年之久,到咸丰十六年,方才得到彻底的缓解——唯一的好消息是,西北各省百姓,为求一顿温饱吃食,携家带口,逃难出关,暂时解决了一直困扰皇帝心头的东北移民问题。
今天听这个陈生豪说,这场雨居然是这个什么老道求来的,肃顺心中焉得不怒?他向一边凑了凑,低声说道,“主子,您可听见了?天下居然有这样的妄人?奴才看,又有高峒元之流冒头了!”
皇帝身心两皆难过,懒懒的叹了口气,“这样的人,回头让人到观里去看看就是了。”他说,“我……我有点困倦了。各自休息了吧?”
“是。”肃顺起身欲走,陈生豪忽然说道,“这位老爷,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就请在我孩子的房中休息一夜吧?这样天寒地冻的,在柴房困觉,怕会冻出病来呢!”
“那,令郎呢?”
“您是说孩子吧?不妨事的,让孩子和我们挤一挤就是了。”
“那,就太多谢您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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