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一日,绿营经过三天的休整,开拔启程,赶赴谅山。一路行军,并无他话,过凭祥,进入到越南境内。七月初的天气,越南气候湿热,明明是晴天,但远处的景致,却像是笼罩在一团雾气之中一般,让初到贵地的北方士兵大感吃不消,“提督大人,兄弟们都累了,不如休息一下吧?”
说话的是修刚,中俄之战的时候,他是张运兰所部五营管带,在第一役攻打斯特列田斯克要塞的时候,身先士卒,功勋卓著,战后积功升为副将衔。也是张运兰手下大将之一,“呸!”张运兰笑着回身啐了他一口,“你他娘的还骑在马上呢,也和老子喊累?那兄弟们怎么办?”
“鹅这不是心疼弟兄们吗?”修刚混不以为意,笑眯眯的和他斗口。
张运兰在马上举起望远镜看看,胡大毛的队伍已经前突出去了,心中嘀咕着骂了一句,“格老子的,就会出风头!星五?”
“卑职在。”
“传令,休息。让弟兄们吃饱了饭,再行军出发。”
“是。”身边的亲兵叫董福祥,字星五,是个回回,他是甘肃固原人,自幼家贫,生活窘困,恰逢张运兰在山西练兵,他也报名投军了,张运兰看他模样生得白净,将他留在身边,做了亲卫,多年以降,已经做到亲卫队长。
部队就地休整,各自三三两两的坐下来,趁着这难得的空闲放松一下——张运兰所带的都是四川兵,身材大多不高,相当能吃苦,不过这一次从省会南宁出发,过两国交界的凭祥之间千八百里的路程,只用了五天时间,亦足以令张运兰为之自豪的了。
“军门,”参将叶志超把水壶放在身边,探头问道,“弟兄们都说,这一次南下用兵,大人还要听胡大人的节制,是真的吗?”
“你少听下面的人胡咧咧!”张运兰瞪了他一眼,“管好你的正事。”
“哎。”叶志超不敢多说,缩回头去,嘴里兀自喃喃自语,“什么嘛!几时轮到他胡大毛统带全军了?当年,要不是皇后娘娘……”
张运兰扬手给了他一个脖溜儿,“老叶,少他娘的废话!告诉弟兄们,准备出发。”
士兵胡乱起身,队伍渐次移动,在越南草莽山林之间,拉出一条凌乱而不规则的曲线,向南方行去。一直到距离谅山还有四十五里的时候,才看见胡大毛所部正学着他们刚才的样子,席地而坐的在用饭,“见过军门大人!”
“是功亭啊?”张运兰在马上一扬马鞭,让聂士成起身,“老胡呢?”
“我家军门正等着大人呢。”聂士成还不到三十岁,生得白白净净,面容清秀,笑着说道,“说等大人来了,请您到前面一会。共商行止。”
“老胡可真是朝廷命官的谈吐了,嗯?还行止?”张运兰啐了一口,“操蛋!”
聂士成不敢多说,嘻嘻笑着在前面领路,转过前面的草丛,就可以看见胡大毛正站在路边,向自己拱手,“张大人?”
“老胡,怎么样?”张运兰问道,“眼下天色快黑了,不如就在此地休整一夜,明天再上山吧?”
“这里蚊虫肆虐,我想,还是趁夜登山才是。旁的不提,那个叫什么韩富强的小人,难打还能留他多活一日吗?”胡大毛用手一指周围的景致,“再说,过了谅山,就是前敌,总不好让弟兄们在这样风声渐紧的地方过夜,大人也不会放心,是不是?”
“总之一切听你的。”
胡大毛一皱眉,张运兰话中大有牢骚之意,自己可要认真对待了,总不好让多年军中袍泽情谊为这一次战事而分崩离析。“那,就请大人传令吧。”
于是各自带领部队,连夜登山,好在事先已经派人上山通传,倒不至于引起什么不必要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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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黄桂兰、赵沃带领败兵逃回谅山,二人畏罪情急,相约自杀,黄桂兰年纪老迈,用了一盒子洋药,半夜不治而亡;而赵沃就比较惨一点,他虽然是文官,但身子骨素称硬朗,洋药居然没有很大的效果,弄得他只是腹痛难忍,却怎么也死不掉。
谅山城中有亲兵、家眷,如何能够眼看着他这么难过,赶忙延请大夫,一番诊治之后,居然把他一条性命保住了,接下来怕他又要寻短见,每天十二个时辰不断人的陪护——实际上是不必要的,经过一场痛楚,赵沃求死之心大减,根本就没有勇气再做第二次的尝试了。
只不过,身在谅山城中,不知道朝廷对于这一次的战败会有如何严厉的诏旨,连赵沃带徐延旭都是夜不安枕,魂梦难安,只等待着赍旨的天使传达皇上的旨意。半月之后,都瘦下了一大截。等了几天,诏旨送抵,徐延旭和唐炯两个被免去一切官职,将巡抚关防交由赵沃代掌,押解回京中问罪。
徐延旭就逮,谅山城中由赵沃管束军政大事,有心在胡大毛和张运兰等人到来之前,和法兵打上几场,若是能够得以小胜,或者可以挽回圣心,不过经此一败,绿营清军早已经给吓破了胆,赵沃的军令根本推行不下去,任何掌兵的军中宿将只是一味的躲避,从来不敢和法国人面对面的冲突。好在法国人也未必敢真的痛下杀手,激怒大清,因此,这一月以来,双方始终保持着互不接触的局面。
这一次胡大毛派人进城通传,赵沃一惊而起,“终于来了吗?太好了!传令,随本官出城迎接天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