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表面上看起来是在为奕求情,实际上却隐含着几个人对皇帝一意孤行的不满。
皇帝震怒之后,转头一想,也能听得出来,奕的话不能算错,对于日本,他没有丝毫的好感,甚至将这种情绪也带到政务处置之中了。而这,却是与他一直以来所奉行的公私分明的意念相违背的。
“朕可真成了孤家寡人了!”他苦笑,“那,日本人是什么条件?”
奕把副岛种臣的话说了,皇帝摇头,“不行!”他说,“老五是朕的血亲兄弟,朕都要以礼相待,遑论小日本儿?此事不行!”
看又要陷入僵局,奕赶忙说道,“皇上,臣弟想,不如折中一下,让惇王行一鞠躬礼,许乃钊、沈葆桢、丁日昌等人行三鞠躬礼;日本天皇行一鞠躬礼,以为答谢。”
“这是对日本天皇,对于其他的大臣呢?”
“一概行以平礼。”
“好吧。就这样和日本人说——告诉日本人,若是这样的条件他们还是不答应的话,就算了。”
“是。”奕心中暗喜,口中答应着,“皇上,还有一事,是日本大使副岛种臣托臣弟向皇上转达歉意……”
听他说完,皇帝翻着眼睛想了想,“老六,你以为副岛种臣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臣弟想,这自然是日本公使于我皇上有濡慕之心……”
“你想得太简单了!若说副岛种臣对他们的天皇有濡慕之心,朕还相信,对朕嘛,只怕除了恼恨,就是窝火了!你记住,这些人说话,没有一句话是没有深意的!常怀着一颗与人为善的心思和日本人交往,你早晚吃亏!”
奕很不以为然,又无可答对,只把这番话当做是皇帝心中憎恶日本人之下所发出的牢骚,半句也没有放到心中。
看看政事有了个暂时的结果,曾国藩躬身说道,“皇上,皇上前几日说,要选一明朗清凉日子,驾临臣府,臣退值之后,暗自思忖,于阖府感戴圣恩之外,臣却以为,此事不可行。”
“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欢迎朕去?”
“臣岂敢。只是臣想,如今国家用钱的地方多,为臣府作为接驾之地,又要工部、内务府多方疲扰,举凡种种用度,皆需内帑支付。臣心中不忍。”他说,“皇上若是有意降恩广平小儿,不如径直宣长公主入宫,也好省却各项花用靡费。”
“朕和你想得不一样。”皇帝微笑起身,在养心殿勤政亲贤殿中来回踱着步子,“大公主是朕的长女,出降你曾府不足一年,便诞下麟儿,这不但是你曾府之荣,也是朕心中欢喜之事。”
“是,臣心中欢喜与皇上一般无二,但也毋庸为一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耗费靡仍啊。臣这点心思,请皇上体察。”
“你心里怎么想的,朕知道。不过就是怕你府中大肆铺张,花用国币,担心日后有人找你的麻烦——此事是朕定下来的,谁敢多说,让他到朕面前来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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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七日,肃顺从天津进京。他这一次来,是为了直督之任真除,他所上的一折一夹片事。
咸丰二十一年的二月十三日,胡林翼病逝于北京,肃顺真除直隶总督,在上表谢恩之外,又附带了一张折片。在折片中,他提出一个建议,即在天津设立武备学堂,专门为绿营部队,培养新式军官,至于冲任其间的生员,从全国绿营部队中,挑选有游击以上功令的军中将士,经过四年时间的培养之后,以新式战法,统领全军。
皇帝深知,以肃顺的学识,是怎么也想不出这种新式武备学堂的建议的,这一定是出自他府中清客之手,但这没有关系,建立陆军学校,也一直是他的梦想之一,如今山东威海、广东黄埔两地已经有海军学院在教学和即将展开教学,而绿营部队的将官的培养和教育,却还是一片空白;正好,肃顺的这道奏折,填补了这方面的空缺。
他专门招军机处议此事,赵光、阎敬铭和奕对军制所知不多,未必能够说出什么有道理的话来,只有曾国藩的话,是他想认真听取一番的。但他没有想到,曾国藩于此事却持和肃顺相反的态度,“能够选有所功令的军中旧将入院学习固然是极好;但臣以为,其中有三点弊端。”
“你说。是哪三点?”
“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用诸四海而皆准。军中情势特殊,绿营兵士都是穷苦出身,受军营铁律所约束,尚不免有聚众违法之事,何况军中主官尽数不在?到时候,一旦出事,便是极大事体,不但于军情极为不利,更恐有害所驻一方百姓。”
“你这话不对。”皇帝抢着打断了他的话,“怎么说军士没有主官管着就会出事呢?再说,即便真的招收游击以上的旧将入院学习的话,也不是将这些人尽数抽空。”
“是,这正是臣要说的。”曾国藩一句不让的反驳道,“陆军学院虽然是新建之所,但有山东、广东两处海军学院先例在,天下人皆知,这是朝廷予无功名的年轻人以登进之途——届时,一定会有很多人抢着挤占有限的名额。若是为此引发军中宿将的不和,又当如何处置?”
“这就是你的第二个弊端吗?”
“是。”曾国藩朗声说道,“还有第三,便是只招纳有功令的将领,而不招普通士卒的话,臣担心会有人以为朝廷厚此薄彼,于绿营军制不利。凡此种种,倒不如干脆不要办这样的陆军学院。”
“你这是因噎废食。从咸丰四年,你在天津演练光武新军起,便是全都依靠着一传、再传子弟分驻各省,训教部下,以为薪尽火传。这样的做法并不是不好,不过效率太低。绿营新军制成军以来,能够说得出名字的,也全都是当年参加过对英法作战的第一期将佐。我大清士卒超过百万,能够独当一面,领军作战的有多少?如同贫儿数宝,屈指可数的很有限的百十个人吧?”
“朕看过肃顺报上来的折子,现在的天津杨村光武新军所出生员,早已经不复见当年的飒爽英姿,取而代之的,又是如新军制之前的一片疲沓景象——难道还要像当年那样,派一个人到天津去,重整旗鼓,一切从头来过?这样做未必是不行,但日后呢?等到旧情复现,难道还要朝廷再选派新人,一遍又一遍的重新来过?重蹈覆辙的事情,朕是绝不做的!”
“至于你说的这些问题,只要认真想一想,就能够找到解决办法。朕一条一条和你说……”他端起御案上温热的参茶喝了一口,却并没有就此阐论,而是起身入内,将众人招至暖阁中,让几个人坐下,这才说道,“先说第一,你担心兵士失却管束,日后有不法情事。这又何必担心?绿营兵士分驻各省,不论是总督、巡抚、知府,都有节制兵事的权限;难道仅仅因为少了几个直属长官,就会有人敢以身试法吗?”
曾国藩打起精神,认真的听着,“皇上,臣所担心的是物自腐而后虫生。兵士身在军营,……”
“这更加不会了。”皇帝对曾国藩略有几分不满起来。他这是怎么回事?为陆军学院一事,和自己这样的唱对台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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