旻儿能回家,杨宥临很是高兴。
他的神色虽说仍是浅的,微翘的嘴角却暴露了他此刻真实的心情。
他吩咐厨房做了一大桌的好菜,还要了一壶果酒,给旻儿也稍微倒了点,两人一边询问对方这些时日都做了什么,一边对酌,时光静好,岁月无忧。
旻儿见杨宥临兴致颇好,好几次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若他知晓自己要与韩蕤结冥婚,必然是不会同意的,说不定还要进宫,恳请皇上收回旨意。所以,她不能说。
闷声又喝了一杯果酒,杨宥临按住了她的手。
“酒虽好喝,但你这样贪杯也是会醉的。”
他低头看向旻儿,见她嘴唇红润翻着水光,微微嘟起,左脸颊因为手掌支撑挤成柔软的一团,心口不由得塌下去一块。仿佛被雨淋湿过的潮湿土地,在不经意间被什么东西踩了 一脚,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旻儿知道自己酒量不好,不敢再饮,但接着发散的酒劲,她朝杨宥临肩膀歪倒过去,刚好不轻不重地砸在他的肩头。
她低声嘟囔:“哥,要是我们能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杨宥临指尖不自控地颤抖着,刚要开口说“好”,耳边响起一道声音:“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的眉梢与眼角同时垮塌下去,饱满的眉心被沟壑所取代。
旻儿微微张着嘴,果酒的香气顺着她的唇角缭绕,飘浮在杨宥临的鼻尖上,久久没有散去。
她突然勾起嘴角,哑声道:“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希望你可以不要过得这么辛苦。如果有一天,我们都能选择自己喜欢的事,喜欢的……人,那该多好。”
杨宥临脸色泛黑,“你有……喜欢的人了?”
“他是谁?”
旻儿沉默半晌,涩声道:“没有。”
她反问:“那你呢?”
杨宥临顿了顿,摇头道:“我也没有。”
旻儿扬起一抹苦笑,“那灵玉公主呢,你也不喜欢?”刘鋆说过,只要他们两情相悦,他便给他们赐婚,成全他们。
杨宥临瞬间愣住,随即陷入长久的默然。
他既然答应了灵玉,就必须信守承诺,等过段时日这件事告一段落,他自然会对旻儿解释清楚。
旻儿偏过头,慢慢直起身子,不再看他,“我累了,这就回房睡了。”
一颗心不断地往下坠,仿佛没有尽头。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责怪他,却仍然忍不住代入了白桦,自虐般要问个究竟,结果……
杨宥临起身要送她,却被她拦在门口。
旻儿动作随意的挽了下松散下来的发髻,清浅道:“哥,以后你不要再这么宠着我了。”
我怕等到你娶了灵玉,我结了冥婚,就再也享受不到这样的宠爱了。与其那时煎熬,不如现在就戒断了的好。
杨宥临站在原地,愣神良久,才放下抬起的手臂。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的旻儿看起来少了些往日的瑟缩与娇弱,多了几分俏丽与成熟。
杨宥临落寞地想,不知不觉旻儿间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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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一处草垛燃着熊熊火焰,艳丽的火舌把天空映照得绚烂嫣红。
神光城内,无数百姓跪倒在地,面色哀切,将手中点燃的三根香高高举过头顶,朝着那火焰燃烧的方向缓缓叩拜。
幽王韩徵已然成为了东晟的一个传奇,永远地篆刻在了东晟百姓的心上。
旻儿遥望着那个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她摸了摸头上插着的紫檀簪子,微微叹息。幽冥十二军损伤惨重,至今只有数百人归队,还伤的伤残的残,不知道能存活下来多少。她思索着去伤兵营瞧瞧,却不知道用什么理由。
倒是棠七的到来,给了她一个灵感。
“让我替你去伤兵营走一趟?”棠七略有不解,“可是需要打探什么消息?”
旻儿摇头:“并非打探消息,我希望你此去能够看看,那里可有我们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先与我说说,一般都会由哪些人来照看伤兵?”
“哪些人?自然是大夫及他们的药童。不过这次幽王败了,天福城失守,大量难民涌入神光城,别说伤兵无暇照看,就说那些在路上生了病、受了伤的老弱妇孺,也无人照料。”
旻儿眯起眼睛,“皇上不是下旨修建了木棚安置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