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雨轩 > 玄幻奇幻 > 王国悲歌之菱形议会 > 第13章 何曾见过光

第13章 何曾见过光(1 / 2)

两片领地的边境处向来充满了争议,先代君王所定下的界限不知道被涂改了几次,暂时变成现在的模样。狮卫拥有审判森林的大部分所有权,包括边上的河流、矿场和村落都就近划给了一位领主,收支的权利和守护的责任也在他手,边境堡垒平行而建,夜间时候稍一抬头就能看到哨兵点燃的火把。

然而,这个理论上的归属对大字不识几个的村民来说没有任何用处,在农田欠收、木料降价的日子里,河林地的男人们便拿起草叉、斧头和弓箭埋伏在小路边上,无论是哪个领地的商旅,他们都会抢夺。

这次来的是圣主商旅,这支有两辆马车组成的队伍为了贪图快捷而走了小道,不知道有一群村夫盯上了他们车上的毛皮和食物。旅队主人的唯一仰仗是一名骑士,他全副武装,腰间系着一把闪亮的剑刃。

村夫们的首领叫西蒙,他不是村长,但是村里打架最厉害的,他曾带着村民打跑了盘踞在森林中的强盗,所以大家都听他的,出来劫路的主意也是他想的。所以当西蒙那鼓起肌肉的手臂向下一挥的时候,村里唯一的猎户立刻从树丛之间搭箭拉弓,把箭头瞄准了后排马车夫的脑袋。

车夫一路摇头晃脑快要睡着,突然身体往前一倾从马上栽倒,马车边上的奴仆立刻警觉,但车夫已经死了。三个脑袋从树丛里同时窜出来,樵夫高举斧头冲过去,用尽力气劈向奴仆的马,马儿痛苦地高嘶,甩开后蹄带着背上的主人逃了。

旅队这才意识到危险,骑士调转马头,此时猎户的第二支箭矢已经上弦,这次他瞄准了骑士的心口。箭矢如约射中,但盔甲铁皮将它阻挡在了身体外,骑士只是摇晃了一下,然后拔剑吓退手拿草叉的农夫。

这名农夫一生只会种田,田里的收获按时上缴,从没做过亏心事,当他看见那闪着寒光的利刃挡开草叉的时候,就立刻松手,抱头蹲在地上。

骑士发现对方没有敌意,暂时垂下剑尖,向河林地的村民高喊:“我们之间没有恩怨,为何要攻击队伍?”

此时旅队主人早已害怕得躲进了一旁的树丛里,骑士的后背就在他不远处,拉货物的马儿在原地不安地移动蹄子。不巧的是,西蒙也在这片树丛,他悄悄靠近旅队主人的后背,高举与他的身材极不相称的小镰刀,猛地向下挥去。镰刀的尖端扎进那人的脑壳里,紧紧嵌在骨头之间。

西蒙用脚踩着他的背脊把镰刀拔出来,尖端的血迹上沾着粉色的肉沫。他恶笑一声走出草丛,趁骑士不注意,挥动利刃扎伤了他的大腿。

骑士本来还在和村民们交涉,突然大腿痛得自己弹了起来,他带着惊怒调转马头,西蒙凭大力制住了他拿剑的右手。

猎户在远处试着又放了几箭,大多都被盔甲挡住,只有一支幸运地穿透了贴片,在骑士的挣扎和扭动之中划出一道道血痕。西蒙终于见识到了一个身披重甲之人的力量,能徒手打烂人脸的他被甩得抓不住对方。骑士从马上翻下来,用没有受伤的脚作重心和西蒙对峙,两人各抓一只对方的手,而村夫还有脚踹。

骑士仰面倒在地上,西蒙扑过去,用膝盖抵住对方的伤口,骑士疼得仰起脖子龇牙咧嘴。猎户靠近两人,捡起一旁的草叉,对准他的正脸扎了进去。

骑士的眼球被戳进了自己的脑袋里,浓稠的血浆挤出缺口,嘴巴半张着。他最后的意识都用来调动两条手臂,在半空中胡乱抓取,直到彻底断气才摔向地面。西蒙从他身上跌下来,明明只杀了两个人,却比端掉贼窝还要耗费力气。所幸的是,河林地的村民一个都没有死伤,拉货物的马逃到了开阔地,很快就被他们追回。

马车上的兽皮很旧,毛发都纠结成一团,灰尘和污垢粘在中间。西蒙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光是看着这批货都觉得热,所幸两匹马还长得健壮,够一村子人吃上几天。

旅队主人还没有完全死透,倒在树丛不停抽搐,血流了一脸。村民们可怜他的痛苦,用叉子彻底结束了他的生命。

大家高高兴兴牵着马回到村里,一边掏布袋里的面包出来啃。几间互相面对的矮房不远处有一小片农田,庄稼不见长色,也没有人照料。

农夫记得自己离开前嘱咐过妻子务农,但现在家门虚掩,不知名的鸟在屋顶喳喳地叫着。所有男人都心头绷紧,西蒙第一个冲在前头,一脚踹开房门,竟发现农夫的妻子正和一个年轻男子面对面坐着。

农妇被突然闯入的同乡吓了一跳,从椅子上站起来。她的丈夫红着眼睛抓住她的领子,想要问责却说不出话来,眼泪无法控制地流满脸颊。

西蒙踢开椅子,把陌生男人拎起来,后者立刻还击,两手分别抓住西蒙的手腕和手臂,想要把他扭倒在地,但两人力量不相上下,一时间谁也动不了谁。

僵持了许久,这家的女主人才反应过来,抓住丈夫喊道:“不要伤他!他是中保!”

西蒙这才看见那人脖子上的菱形项链,但他仍旧没有放手:“中保,是中保就可以随意进入别人的房子吗?”

“是我让他进来的,他说要帮我们变得更有钱,不用再看士兵和领主的脸色了。”

西蒙听她这么说,便有了松手的想法,他看了一眼男子,男子也看着他,忽然同时松手,各自后退一步,不停地喘着粗气。

农妇被吓得口干舌燥,咽了口口水才继续说话。“这位是贝伦先生,他来我们这里就是为了我刚才告诉你们的事,不巧你们都出去了。”

“我们抢来了很多好东西,还有马。”西蒙用下巴指着门口,“不需要什么中保来替我们说话。”

农妇的语气中充满了哀求:“西蒙,你是河林地最强壮的人,但抢劫终究不是正义的事。等十年后,你不再强壮了,谁来保护我们村子呢?”

这些都是老生常谈的话。西蒙不会务农,打猎也没有耐心,最近和人打架都不像从容那么带劲。但正因如此,他才想趁自己还有力气的时候多出去抢一些,多做几年快活人,所以他朝众人摆手:“中保来我们这也很多次了,就是那个什么罗莎夫人,她把我们说的话写在纸上,让我们等着,可哪一次帮我们做成事了?”

村民们都愿意相信西蒙的话,只有农妇还向着贝伦:“他刚才和我说了要怎么做,我觉得挺好的,而且还有钱拿……”

“闭嘴,该死的女人!”西蒙把她推倒在墙边,一个妇人受不了他的力气,只觉得天旋地转。“钱哪里不能拿?反正这田地、房子也不是你们的,你们就是卖力气的,田里产多少粮食又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唯一为我们说话的赛克罗亲王也被人害死了,都是因为你们不肯拿起武器!”

妇人不知是仍在头晕还是已被说服,趴在地上不说话了。西蒙便推贝伦的肩膀,催他滚出去。贝伦下意识地挡开伸过来的手臂,这再一次激怒了大汉,他全身都向疯子压过去,眼睛红得快要滴血。

“没有商量的余地!”西蒙朝贝伦大吼,口沫溅在后者脸上,生肉的恶臭冲进鼻子。贝伦奋力抵抗,仰起脖颈向前猛地甩动头颅,两人额头撞在一起,仍不肯后退,两对眼睛怒视对方。

由于刚刚在大太阳底下打过一场,西蒙渐渐变得乏力,被贝伦忽然推开。农夫见状上前帮助自己的同乡,闭着眼睛把草叉挺了过去,差点刺中西蒙。

贝伦松开手的一刹那,猎户抓住他后脑勺上的头发,狠狠往墙上砸过去,贝伦的脑袋已经受过好几次冲击,所以这一下让他失去了意识。猎户松开手指,墙上留着一滩血迹。

西蒙找来一根绳子把贝伦绑住,捆在村子外面的路牌上。众人不敢杀中保,说到底这类人是为贫民说话的,算是好人。大家都在劝西蒙把他放了,然后给他道歉,以后还有见面的余地,但西蒙背对贝伦盘腿坐下,似乎还在赌气。

太阳快要下山,狗在路边叫唤,妻子唤丈夫回去吃饭。西蒙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回他的茅草屋,村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结婚。

吃完晚餐,村民们在村子中间升起篝火,围坐在一起讨论如何处置中保。从贝伦身上搜出了一些钱币、一本簿子和一卷纸,纸上写的东西没有人看得懂,但上面盖着特别的印章,大家就猜是农妇说的变有钱的方法。

农妇扭捏道:“他说的话我听不大懂,就是让爵爷拿钱来买我们的庄稼、毛皮和肉,这样我们就有钱了。”

查美伦王朝建立以来,农民在领主的地里劳作、猎户在领主的林中狩猎,一切产出都归这地的主人,余留给自己的算是施舍。他们也可以拿一部分产出和商人交易,但换来的根本不堪用。若是交不出定量的作物,那就去挖野草野果,或去商会做手工制品来换钱抵税。这片土地上的一代代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谁都不怀疑这样的生活方式,以至于当他们听到贵族愿意拿钱换产出的时候,全都呆愣住了。“你是说,爵爷给我们钱,买他们自己的东西?”

“我想中保先生应该是这个意思。”

西蒙不耐烦地躺倒在地,望着几颗闪烁的星星。对他来说,不管是交作物还是交钱,都不关他的事,反正自己一无所有,就算被抓去做壮丁也能逃出来。现在他唯一在乎的就是贝伦身上搜得的钱,还有那条看上去就很值钱的项链,得到这些东西后就可以去镇上买酒喝,可以索性醉死在街边。

大汉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翻了个身,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硌着自己的腰,赶快用手把它从身下挡出去。那似乎是一个拐杖的握把,用珍贵的黑色胡桃木作材料,被打磨得光滑无比,缺口处的边缘包着一层金属片,一直延伸到柄的另一端。它虽然看上去像个拐杖柄,却有一个如同开裂指甲的铁制凸起,外有一个小铁圈护着,正好可以把食指伸进去。

篝火照映下,它的全身微微泛紫光,西蒙一个激灵,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便把它甩到更远的地方。

樵夫和猎户家里各有一个儿子,大人们在火边说话的时候,他们就在不远处追跑打闹。其中一个跑着跑着忽然被绊了一跤,摔得身上全都是泥,他哇哇地大哭,吸引住了大人们的注意。另一个跑上来安慰他,顺便捡起了害他摔跤的东西,一个奇怪的拐杖握把。

那孩子觉得好奇——这个世上还有很多东西等着他去发现。拐杖握把摸起来凉凉的,还很重,男孩的小手根本抓不住,就盘腿坐下来,把黑洞洞的缺口对着自己。他凑近闻了闻,有些许烧焦味,但又不确定,就把鼻孔凑上去使劲吸了两口气,惹得自己打了两个喷嚏。

摔倒的孩子已经哭够了,也凑过来看。他一眼就看到了铁尖尖,用手去摸它,发现它有些松动。摇了两下之后,铁尖好像稍有移动,男孩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这个尖尖是可以动的。所以他把肥短的食指伸进了铁环里,照着铁制凸起猛地按了下去,在那一瞬间,男孩听到了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然后眼前像天空突然破晓一样,白得什么都看不见了。

机关被按下去的时候,另一个男孩还在用眼睛往缺口中探视,突然全身后仰,竟然完成了半个空翻。巨大的爆炸声在空中回响了好几轮,树林中鸟类全都惊飞出来,所有人同时眨了一下眼睛。

西蒙那时是第一个听见爆炸并转头的。他看到无数颗火星像泼在地上的水一样迸溅在男孩的脸上,半颗脑袋碎裂开来,破碎的脸被灼成黑色。烟尘几乎和火星同时冒出,西蒙好像看到了一个半透明的拳头,就是它猛地打在男孩的脸上,让他在半空中转了半圈,最后趴倒在地。

男孩的父亲,也就是樵夫猛地站起,他大喊一声冲了过去,跪在只剩半张脸的儿子身旁无助地向人群张望,看到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孩子之后突然怒红了双眼,扼住他的喉咙,把他举离地面。

樵夫的妻子扑过去,想要抱起地上的尸体,但散落的眼珠子和一团烂糊的脑袋让她不敢承认这就是她的儿子,围着尸体走来走去。

另一对夫妇为了阻止失去理智的同乡,一边跑一边尖叫、谩骂,但声音和脚步总比暴怒迟一步,男孩的脸憋得紫红,手抓着樵夫的虎口,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下来。猎户推开樵夫时,男孩的脖子已经被捏长,印着四个明显的指印。樵夫这才冷静下来,但为了压抑才抬起头的恐惧,他不停喘粗气,装得非常愤怒,亲手杀死别人的复杂心情已经超越了失去亲子的痛苦。

两个父亲顿时扭打在一起,女人们该哭的哭,该叫的叫,只有西蒙站在原地发愣,因为他不曾结过婚,也没有孩子。在他的视野中,牙齿和鼻血到处乱飞,人影在火堆里面跳来跳去,哭喊声左耳进右耳出,活像是有强盗闯进了村子。可是强盗在哪里呢?根本就没有强盗。一个人杀了另一个人,杀人的又被人杀,一直循环往复、循环往复,和那个人是不是强盗没有任何关系。人总是要让人流血的。

西蒙低头看到了地上的拐杖握把,也就是这一切罪恶的根源。他捡起握把,特意不把缺口处对着自己,用另一只手按动机关,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缺口处还残留着的硝石味。再抬眼看前面,远处的贝伦已经醒了,他两脚朝西蒙乱踹,好像在警告他不要碰那个东西。

混乱还在继续,农夫想要阻止两个同乡,却被其中一个打肿了眼眶,蹲在地上缓解自己的疼痛。西蒙看到向来胆小的农夫也被打了,忽然像被人戳了腰一样“哎哟”一声笑了起来。农夫觉得受到了侮辱,又不敢惹怒他,只好哀叫道:“西蒙,快去劝劝他们!他们都帮你交过税不是吗?”

西蒙猛地推开他,把篝火旁放着的钱袋抓在手上,径直往村外跑去。农妇见他要跑,赶紧上前抓他的手臂,但被他一肘击倒。村口路牌上的贝伦看到自己的“格兰达”还在西蒙手里,激动地前后猛摇,终于把路牌从地里扭了出来,背着它向前狂奔。

“格兰达!”

贝伦双手被缚在腰后,沉重的路牌压下来,没跑几步就摔倒了。此时西蒙已经跑入浓浓的夜色,那条路黑得可怕,如同同样地狱的通道,但有亮光的地方也好不到哪去,樵夫和猎户已经停手,倒在地上喘息,脸肿出好几个拳头大的包,嘴里牙齿不剩几个,随便一吐就能吐出颗带血的来。尖叫渐渐变成呜咽,月亮羞于为他们照亮夜晚,已朝西边沉去。

猎户的儿子还勉强活着,但小半和夜晚没有睁眼,脖子再也回不到原来的形状,呼吸变得异常困难,张开嘴也发不出声音,最后还是断了气。猎户缩在墙角抓着自己的头发,谁来找他说话也不理睬。

村民们筹办葬礼时,贝伦出了一些力气。他尽力把坑挖得大一些,因为河林地就只有这两个孩子,他们本是最要好的朋友,要葬在一起。

最新小说: 魔法大帝传 神帝大陆之修罗神帝 补天神玉之神玉传说 两仪衍道经 平凡的林凡只想做个平凡的人 冯辰 寻龙翎记 黄武至尊 宠魅 流光:无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