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曹嘉说到这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嵇康性子急,连忙追问:“傅嘏家出了什么事?”
曹嘉缓缓说道:“在傅嘏被迫答应亲事的第二天,一大早,皇姑就去拜见郭太后,说自己即将出阁,为了感谢太后这些年来的错爱,她想到城外的观音庙敬香,为太后和皇上祈福。郭太后一听,当然满心欢喜,当即同意了。
于是皇姑回到寝宫,就跟宫女小瓶忙碌起来,经过一番乔装打扮,两个人装扮成普通民妇的模样。随后,宫女小瓶把一块纱巾披在皇姑头上,遮住了半脸的伤疤,主仆二人从皇宫侧门悄悄出了宫。
再说姚明礼,得知此事,越想越觉得蹊跷;一听说皇姑要出宫祈福,他暗中派了几个心腹太监,也换上便衣,悄悄跟在皇姑和宫女小瓶身后,监视她们。
皇姑带着宫女小瓶一出宫,就直奔城外的观音庙而来。这观音庙位于京城西郊外的山林中,香客络绎不绝,香火很旺盛。
主仆进了观音庙,皇姑请了三炷香,然后跪在菩萨像前,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而宫女小瓶四处望了望,看到一个小尼姑在扫院子,她就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和一两银子交给她,请她把信送到吏部尚书傅嘏府中。
皇姑和宫女小瓶刚走出观音庙回皇宫,就有两个人走到小尼姑面前,一番恐吓,小尼姑哆哆嗦嗦拿出宫女小瓶交给她的信。
姚明礼拿到宫女小瓶交给小尼姑的信一看,上面写道: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
看完这封信,姚明礼忍不住笑出声,原来这是一首女子思念男子的诗。姚明礼越想越觉得好笑,他喊过一个小太监:“把这封信交到吏部尚书傅嘏府中,就说是皇姑送给新郎的!看来皇姑仰慕傅公子已久,早就思嫁了!”
转眼间就到了皇姑出嫁的日子,光是陪嫁的绫罗绸缎就拉了十几马车。
在满屋子宾朋的注目下,傅祗跟皇姑拜了天地。看到儿子牵着一根红绸带,把皇姑引进洞房,傅嘏长舒了一口气,急忙吩咐家仆,喜宴可以开始了。
众宾客正推杯换盏,喝得高兴,不知谁喊了一句:“快到院子里看热闹去!”有了这么一嗓子,众人纷纷起身离座,“呼啦啦”全都拥进院子。
傅府的家奴们正忙得热火朝天,他们把皇姑那一百五十万两陪嫁银摆放在院子中央。
这些银子全都是五十两一锭的官银,家仆们忙了半天,才把银子都码放好了。
那堆银子恰似一座小小的银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光是这些,还不够,两个家奴又抬过一张桌子来,摆放在银山前面;这时,宫女小瓶捧着一块红色丝绢走过来。这块丝绢里面包裹着一样东西;宫女小瓶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丝绢,把里面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摆放到桌子中央。
人群一看,又是一阵惊呼:“丹书铁券!”
丹书铁券是用朱砂写字,把受者的功劳和皇帝的免死承诺写在铁制的凭证上,是古代帝王赐给功臣世代享受优遇或免罪的凭证。
凭证用丹书写在铁板上,故名。为了取信和防止假冒,又将铁卷从中剖开,朝廷和受赐者各存一半。
傅嘏看了也十分高兴,皇姑给他撑足了面子。
人群喧闹了一阵,又回宴席喝酒,却没人敢去闹皇姑的洞房,因为皇姑的脾气不大好,无人敢惹。
宴饮一阵,夜已经深了,客人们都早已散去。
洞房之中,公子傅祗给皇姑掀起盖头,一看就愣住了,皇姑的半边脸上,一道长长的伤疤,非常狰狞!
皇姑低着头,幽幽地说:“让公子失望了吧?这伤疤是我当年救太后时被火烧的,我一心仰慕公子,之前托人给公子捎了封信,公子可曾收到?”
傅祗点点头,沉默不语。
皇姑又说:“我自知配不上你,只想和你做个名义夫妻,能在一起生活,于愿已足!日后你纳妾,我绝不干涉。”
傅祗听了十分感动,抱住皇姑就要上床。
谁知皇姑却推开他,娇羞地说:“还有一件要事,要你去办。”
傅祗忙问是什么事?
皇姑说:“我在宫里,暗中听人议论,说后宫总管姚明礼跟郭太后密谋,要打这批一百五十万两陪嫁银子的主意!这是一笔巨款,你傅家要立刻派人看守银子,不能出事!”
傅祗一惊,问:“你救过郭太后的命,她为何还要这样对你?”
皇姑叹息道:“此一时彼一时也,那时候郭太后只是个贵人,我从火海里冒死救出她,她自然感激;这么多年过去了,恩情早就淡了,那一百五十万两白银远远比我重要;再加上姚明礼的挑唆,郭太后很有可能打这笔银子的主意!
这是皇家的陪嫁银子,万一弄丢了,财产损失是小事,朝廷可能还要治罪!你快出去照应一下,然后我们再共寝。”
傅祗只好站起身,冲着皇姑躬身施礼,转身走出洞房。
傅祗来到客厅,看到父亲正坐在椅子上歇息,他把家奴们都打发走了,然后关上门,把皇姑说的话都告诉了父亲。
傅嘏很是重视,立刻调集精干的家奴,全都兵器出鞘,围着院子里那座银山。
傅嘏许下承诺,今日天色已晚,只要大家守卫这一大堆银子到天明,等银号开门就存进去,然后看守的家奴人人重赏!
家奴们大喜,个个精神抖擞,眼睛都不眨地看着银堆。
傅祗一看大家如临大敌,自己父亲亲自看守,自己也不好意思去洞房,就陪着一起看守。
到了半夜三更,大多数人都打盹了,傅嘏连忙又抽调一批家丁替换。
傅祗看着院子里的银山,心中猛然一激灵;他疾步上前,从一个家丁手中拿过一把腰刀,快步走到银山跟前,拿起一块银锭放在地上,用力砍了一刀,仔细一看,禁不住大惊失色!
其父不解其意,连忙也跟过来看,原来银锭是假的!
断口处露出里面是锡,只是在锡锭上面,镀了一层银粉!
傅祗和父亲都是目瞪口呆,傅祗呆了半晌,忙问父亲怎么办?
傅嘏沉吟半晌才说:“看来这批银子被人动了手脚!郭太后的意思,只是想找个借口把这批巨款要回去一些,她不可能拿假银子做陪嫁!极有可能是具体负责办理此事的大太监姚明礼做了手脚,用假银子换走真银子,然后再栽赃我们父子,嫁祸于人,好毒的计策!”
傅祗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问:“父亲,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坐以待毙?”
傅嘏摇摇头说:“当然不能坐以待毙!我刚才已经想好了,朝廷这么多官员,敢说实话,秉公办事的,当数嵇康为第一!明日按照礼数,新婚夫妇应该会娘家省情,你傅祗该陪同皇姑回皇宫省亲了。
我们分头行动,你陪皇姑把那些嫁妆银子全都装上马车,带回宫内,交还给太后,就说家里不缺吃穿,用不到这笔巨款,宁可孝敬太后了。
如果郭太后肯就此罢手,将计就计地收下银子,那么平安无事,我们继续过日子;如果过了午时,你没有派人回家报平安,就是你进宫出事了,我立刻去请嵇康相助!”
傅祗听了心情十分沉重,回房去与皇姑商量,皇姑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只好按傅嘏的主意去办。
这一夜新郎新娘都没有睡好,心事重重,天明后算计着郭太后该起床了,夫妇二人押着那批假银子,进宫省亲。
吏部尚书傅嘏几乎同时出发,来到洛阳县衙,请曹嘉县令去请嵇康来帮忙。
再说皇姑带回了那批银子,郭太后喜出望外,亲自到宫殿门口迎接皇姑夫妇回宫。
姚明礼跟在太后身后,连连冷笑,似乎在想,即使把银子还回来,也没有你们傅家的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