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风行则没有作声,武林中人看重情义,慕少卿已经单方面断了主属之份,如果连昔年之情也不念,落在旁人眼中,不免显得无情寡义。但他也有与顾笛相同的顾虑,人道宴无好宴,宗主固然少不了好言规劝,但到了最后多半仍是以恩断情绝收场,届时洛湮华来个当场翻脸,安危着实难料。
“他连抱病之身这等不要颜面的话都说出来了,我能不去么?”慕少卿冷笑道,“这么些年,他到哪里不是满口占着大义,天下侪辈,唯有他洛湮华身份尊贵、忍辱负重,大家都得高高捧着,碰也碰不得。我不去赴约,岂非要落人口实,成了连个病鬼也怕的懦夫!”
“少卿,这聚仙楼之会,我看不去也罢。”李风行忍不住劝道,心里只是犯愁,慕少卿本就不够冷静,静王的言语又有相激之意,见面岂不是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近日为了试剑大会,事务繁多,江宗主也才到江南,不如暂且往后推一推,有事到五月初五再说也是一样。”
两名亲信下属都反对,慕少卿沉吟一下,极力想将内心那股暴躁的情绪压制下去。他平素虽然冷傲,处事上有分寸,但自经历过年初细雪飘零的夜晚,每次想起被奉为琅環宗主的那个人,极度的愤恨就会油然而生,甚至听不得洛湮华的名字。数年来郁积在心底的丝丝不甘不满仿佛无限扩大,化作遮天蔽日的阴影,嫉恨的怒火灼烤着内心,时刻不熄。
志存高远、自负平生,此语诚然不错,他为何要居于人下?尤其对方还是个认贼作父、三刀两面的小人,本就配不上宗主之位。
连日来,有人指责他倒行逆施,曾经的同伴、友人叹着气劝说冷静,这些人似乎不明白,用尊敬的语气提到宗主,只会令他加倍痛恨,唯有不断攻击、利剑出鞘,才能略抒胸中郁气,得到些许畅快。
他瞥向案上那张帖子,当视线掠过两个并列在一起的名字,再一次,朱红的色泽化作火苗,一路烧入脑海,将理智灼得涓滴不剩。
他已经两个多月没见到晚璃了,只收到过几封书信,字里行间有着焦急、不解,以及掩不住的忧伤。如今,她终于等来了主心骨。
洛湮华不会知晓,打从很久以前起,自己就不曾真心希望他来到江南。
“三天后,李叔与我同往聚仙楼,顾笛留守。”他冷冷说道,“我去会一会奉旨下江南养病的静王殿下。”
他伸手抓过那张纸柬,在掌心揉成一团,松开手时,但见纸片纷纷飘落,犹如断裂的蝴蝶翅膀。
聚仙楼以梨花白与淮阳菜闻名,是一座飞檐翘壁、外观古雅的三层酒楼。登楼眺望,远方滔滔的江水便收入眼底。
出于地处繁华、往来便利等缘故,聚仙楼一直颇受各路过客尤其是江湖子弟的青睐,这里的底楼大堂常年人声鼎沸,除了议论朝廷邸报、时闻轶事,总能传出武林中最新最重要的情报。
琅環宗主下帖的声势不小,从整条街面到酒楼上下,目睹者众多,加上在场还有个三江帮的帮主周贽,不过几个时辰,整个金陵城里与江湖沾上一点边的人士都已风闻,包括插入桌面的长剑快刀,以及将宗主书写的每一个字,速度与精确性令人叹为观止。
一年来,沉寂多年的琅環复起于江南,重归中原,扬名于北境,伴随洛城风雨,江华之名愈发名重武林。正因不见其人,江南关于他的传闻与传说比洛城更为神秘多彩。但今年入了二月,正在恢复元气的琅環却忽然起了内乱,须知执掌鸣剑的慕少卿也是近年来武林首屈一指的杰出人才,不仅家学渊源,且上溯三代都是琅環中人。如此一位人物公然反目,态度之决绝,几乎是势不两立,就令人不由要思量背后原因,考虑到江华的另一重身份,慕少卿尽管没有明确说出发生了什么,但他口中的诸般激烈言辞似乎也是由来有自,并非毫无依据。
江华究竟人品如何,知情的毕竟是少数,而无论何年何月,在哪个朝代,贪慕权势富贵乃至不择手段的人都多的是,只是对照洛城方向的传闻,这位江宗主好像相当不得君心啊,不是云王闯宫敲鼓,差点丧命在宫里。
这些猜测、议论尘嚣日上,加上某些刻意的毁谤与讹传,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幸灾乐祸看热闹的众人眼见万剑山庄挑衅不断,无不瞩目后续发展。静王下帖的消息传出,到了会面当日,武林人士纷纷赶往聚仙楼一带,就算整座楼都被包下,无关人等概莫能入,至少也要一睹这位集毁誉于一身的年轻宗主的样貌。
可惜,虽然琅環随行护卫的人数还不及下帖时多,气势却着实森严,迫得意图旁观的众人不好靠近,眼力强的只看到一道身着青衣的修长身影,行止从容地进了聚仙楼。
慕少卿前来赴约是在近午时分。他自负武功,只带了平素出行时的几名跟从,李风行想安排下属随行,被他阻止,加上作陪的南宫琛,一行不过七八人。
聚仙楼的大堂一向人生鼎沸,坐客盈门,慕少卿到这里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然而今日踏入门户,但觉四下无声,判若别境。
古筝清越的弦音自上方传来,有种脱离尘世的清幽,外面的喧嚣瞬间变得遥远,江晚璃的两名侍女文鸢与雁晴站在楼梯旁,微微躬身行礼:“慕少庄主请上楼,主上正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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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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