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家完成年底的官员考校,也就迎来了年前最后一次大朝。
按例此次大朝是年底的收尾,不会有多少实质性的工作安排,一般在大殿里表彰赏赐个半个时辰就去祭李氏祖陵。祭祀过后闲散部门基本就不用上班了,核心部门也都进入半上班状态。
但今年的这个收尾大朝把个大锤子给砸了下了,砸下来的时间比上个657年早了整整一个月。
一上朝,宣旨太监就宣了长长一串任命:南木祖兰任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郎兼户部尚书;崔慎任尚书省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吏部尚书;尉迟容原职不变,兼中书省中书令;若木申任门下省从二品侍中;魏元忠任御史大夫;同时崔国公任正一品太傅享亲王尊衔,不再担任中书令一职;长孙无忌加亲王尊衔,不再担任尚书省右仆射和门下省侍中一职。
职位完全没有变,变的是给长孙元忌病休的过渡期都没有,也省了让李义府蠢蠢欲动的时间。且上次任命的第二天尉迟即往东海打仗,这次不会有这个破事。
朝中一片沸然,他们不过是五天前才任命过的,这种睡着觉坐着火箭上升的事情亘古少有,有也只是个别人,也不会以群为单位,什么没干就直接进入宰相之职。
随着任命下来的,还有那个后来叫三相府的大宅子的赏赐,帝后说一门三相,此后将军府更名为三相府,考虑父母皆在长安,连同隔壁的宅子一同赏了,明日大婚正好可用。
这么一赏,等于在朝的官员都得去贺他们新婚!
搞得这么大,祭祀结束大家就回府收拾准备结婚的事情。原本还是想去乡间荷院结婚的计划彻底被打破。
他们动用了全部的仆人布置三相府、采购酒席材料,动用了全部在长安护卫、暗卫进行秩序和安保工作,征用得月楼所在大街的全部酒楼的桌椅板凳、厨师、小二、荷夫等全套人马、工具。时间过于仓促,不论是安排也好,行动也好,整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的,放眼望去,动静比节日的庙会还要搞得大。
因为关注度过高,面子工程不得马虎,第二天的吉时,尉迟用了八匹金头马车来接亲,后面跟着礼乐队、运礼队、贵亲车队、护卫队,这便又是浩浩荡荡的超过一公里。
婚礼的现场帝后出现了一刻钟,他们专门来主婚以示重视。
拜过天地君亲南木便在房间里等着,等尉迟进来把头纱挑了,这之前不能自由活动、吃东西。她终于明白古时结婚为什么有姑娘会晕倒了,这新郎要是迟迟无法进来,这不就坐成个雕塑了嘛。
在长安的文臣武将、豪门贵户实在是太多,各个品级的人加起来好几百人,人们都是冲着风头无两的两个宰相结婚来的。其实他们也有一多半人都对不上号,只是来者是客,总要应付一下,尉迟一时半会进不来,南木就只能在那红面帘下数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空气太闷、头上的东西又太重,新娘就靠着床弯睡着了。
她是被两把刀架在脖子上的冰凉感弄醒的,头上盖着面帘,只能看见两个男人的脚,然后听见尉迟在跟他们交涉将刀放下。
身边的男人哼笑道:“中书令今日大喜,我等不想扫了门外各位的兴致,给我们想要的左仆射大人即可无恙。”
这好歹也是有官配护卫六百、暗卫若干的三相府,他们拿着这么长的刀进来居然没被人发现,应该也不是等闲之人。
尉迟的声音里透着冰凉的渣,“你们想要什么,只要能做到的,立即奉上。”
来人应该是蒙了脸的,声音听着有些嗡:“不要金银,今日陛下证婚时送了大人您一份大礼,将此物交出即可换得左仆射稳妥。”
咦,这个事情就是有意思了。李治他们送的礼除了宫里贴身的太监知道是什么,当事人都是收到才知道的。不过个把时辰的事情,他们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还派了人来拿,说明这个事情不那么简单。
南木伸手来扯头上的面帘,他们俩却同时在刀上用力:“不要动,刀锋无眼。”
她冲着尉迟比划了一个v字型手势,同时朝下拉面帘。他俩看她手动,同时向脖子上使力,立即脖子上就见血了,她尖叫,那声音极尖极刺耳,非常人能忍受。
两人因为尖叫分心,尉迟便以迅雷之势冲了上来。他们中的一人立即执刀开打,屋子里乒乒乓乓的动静搞得有些大。
新娘的脑袋总算解放了出来,然后冲着外面大叫:“有刺客。”剩下的那个立即抓了她往窗边退,刀一直放在脖子上。她也是很紧张的,虽然不会要了小命,但被刀呲啦一下挺疼的。
门外立即冲进来护卫,但人多不代表就会赢,毕竟是在房间内,那么多的家具摆设根本不好动手,护卫摆好姿势站一直不敢动。大爷的,好歹是她结婚,动刀动枪实在让人上火,她问这个拿刀逼着的哥们:“你主子真的只是要东西?”
“是的,交出此物,两相便宜。”
“我要是不给这个方便呢?”
“左仆射,前途无量也要有命享才行。”
南木叹了口气,看来今天这一下不得不挨了,她自己用力朝刀按去,他一惊,松了脖子上的刀改为抓着后背上的衣服。新娘子要真挂了,他们也别想拿到任何东西。有了这个改变,护卫开始冲上来,混战之中女人像个陀螺被扯着东转西转的,脖子上的口子有些大,血甩得到处都是。最后是崔慎冲进来一通狂出手才活抓了这两个人。
尉迟看了一眼甩得满屋子的血点子,说了句:“先押下去,别给他们自杀的机会。大伙麻烦先出去一下,我们处理一下就去向宾客敬酒。”
他蹲在老婆面前,拿纱布将伤口包了,“你也真是勇猛,看看这满屋子的血,这得吃多少东西才能补回来的。”
“那不然呢?那东西丢了不仅有罪还会惹大麻烦。”帝后这次还是像上次一样,送的是个空圣旨,有印无字的那种。时间虽然变了,可是与上次相似的东西还是在不停的出现,这让人心里有些不安。“尉迟,我其实有些……”
“不要担心,虽然是命中注定的,但这一次我们是站在一起的。”
他说的没错,这次两人是在一起的。有一句话,大致是:爱一个人总是简单,无非心之所念、生万千喜欢;懂一个人去需要漫长岁月里的温柔耐心,聚沙成塔、滴水石穿。她与他,大抵便是这样走到的今天。
脖子上有伤,他们便换了红色的胡服,胡服有立领可以遮掉大部分的纱布,然后他又帮她梳了个高高的马尾,用黄玉扣了再别上两条红锻带。她看着镜中的俩人笑道:“不知道的以为是两个男人结婚呢。”
他笑道:“朝中也没人把你当女人。”
她哼哼两声出了房间。
外面的酒席已经开始了,几百条案几与几十张圆桌相当壮观,赶超了宫里每年的腊月节宴会。
“中书令、左仆射,百年好合啊。”
“中书令、左仆射,这宰相嫁宰相,亘古未有的佳话啊。”
“中书令、左仆射,这一门三相,这番邦小国听了怕是要半年睡不着了。”
这些场面上的东西真是听着……还行吧,只是每每敬过一批客人,身后总能传来细语:“这左仆射看着可真英伟”,或者是“中书令喜好挺特别的。”回到主桌时,俩人的耳朵里已经塞满了各种议论。
主桌上坐的是双方的长辈和几个宰相,他们过去敬酒,谷梁嬗给了尉迟一个改口红包,尉迟双手接了:“谢谢妈。”
谷梁嬗笑得很淑雅,“你们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担心我们。”他们点点头。
然后容老爷子给了南木一个改口红包,她也双手接了:“谢谢爸。”
老爷子点点头,装得很是正经的样子,“以后好好的,别给我丢脸。”
两人这是第三回结婚了,老爷子好歹是承认这个事实。尉迟嗯了一声,算是对老爷子让步的回报。
他们坐下吃宴,谷梁嬗看见她脖子上的纱布,拉了衣领看了一下,“怎么回事?”
南木无所谓的去夹菜吃,“没什么,就是有两个刺客进来了,人已经抓了。”
谷梁嬗很惊讶:“你们都位高权重成这个样子,谁敢在你们婚礼上闹事。”
南木给她夹了个小丸子,“我们要是平头小百姓,人家才不稀罕拿刀闯新房呢。”
她叹气的放下筷子,“我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如今成了手起刀落的宰相,该遭了多少罪啊。姓容的你看看,光是结个婚脖子上就被刀剌了这么多口子,这些年还不知道受过多少伤。”
谷梁嬗言语一向文雅,这是南木长到三十几岁第一次听她这样,老爷子被她一讲,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南木连忙打圆场:“妈,其实挺充实的。经商、打仗、从政,很多人几辈子都干不了的事情,我们十几年全干了。你想想啊,就凭我这傻样,如果在现代能混成什么样子,打份工勉强养活自己了不得了,哪里能像现在一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今天大喜,旧帐不许再算了。”
谷梁嬗笑着点点头,转过脸狠狠的剜了老爷子一眼。这个世界敢给老爷子脸色看的估计也就谷梁嬗了。
吃过中午的喜宴,一众同僚亲朋便散了。众人送完客便去了地下室,长孙厚已经带着吟月居的四大金花和几个暗桩头子在审人了。为防那两人自杀,他们被布勒了嘴,所以手边摆的是毛笔,但无论怎么问,他们拒不写一个字。
如今这个光景,关陇系不会干这事,有这个需求的无非是就是那几个人。南木想了想在尉迟耳边说了自己的想法,他转过脸打量她两眼,“那么好的东西给他们用?”
她问他:“你需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