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正消失了,不曾来过一般。
“去相王府上,老老实实呆着,等我的消息。之后我们送你出城,不准让任何人,尤其是皇姑母知道你还活着。从今往后,大唐就当你死了,这是我们的君子之约。你是诗人,我信你一次。若是偷偷回来,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我不可以再见她了,是么?”
“是,除非她死了。”
除非……她死了……
“不能见她,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区别呢。”上官婉儿垂下头,轻轻叹息一声。
不,那样你还可以写诗,做一个纯粹的诗人。我喜欢你的诗。我希望你写下去。刻在大唐江山的石壁上,写在酒馆的粉墙上,传唱在妓馆歌女的红唇边。那时候,她们会说,不知这首诗是谁写的,但真真绝妙极了。我想看见这一天。
这也是在成全你。
喊杀声在血海中回荡。冷落于深宫内院,静静躺在婕妤书案上的,是叠得整齐的红裙,与遍布裂痕的平安符。无人处,被一双纤细的手取走。
先天二年,豫州的一家小酒馆里,几个人饮酒畅谈,品评着时事。一个带斗笠的人走来,独身一人喝闷酒,听着他们说话,笑而不语。那人微微抬头,帽沿下是秀美的鼻梁,薄薄的唇,还有未随岁月消逝的容颜。她紧咬着下唇,听到动情处皱紧眉头,捏着酒杯的指节泛白。
店家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付账时,他终于明白奇怪在哪里——这人衣着虽然普通,算不得华贵,身上却挂着鎏金香囊。香囊带着淡淡花香,与布衫斗笠格格不入,也不晓得挂着作甚。
离去时,客人蘸墨挥笔,在酒店墙上题了句诗——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馀。
思君万里馀。
她死了,我就能再见到她了。
策马扬鞭,那匹白马也精神百倍,款款向长安的方向行去。
“昭容?你怎么回长安了。”
“临淄王……现在是陛下了。陛下可以不杀她么,像我一样。像我一样,我们不会再回来了。”
先天元年七月六日,烈日照下来,长安的黄土有些僵硬。身骑白马,穿着公主那条金线红裙,马蹄铿锵,踏尘而来。
“我还等有一天,我的意中人骑白马、披红衣,过来接我呢。”
我来接你了。
“月儿,回去了。”她伸出手,微微摆头,笑得那样好看,看的太平不由发痴。
青葱玉指,皓腕凝霜雪,衬着大红金线的裙,越发鲜艳耀眼。指尖搭在她的手上,太平觉得自己像只套了绳的猫,乖乖被她牵着走出去。
公主府门外,婉儿踩蹬上马,一手拉她上去。“坐稳了。”她说。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R2] 那一日,朱雀大街上的贩夫走卒停下脚步,望着这副奇怪的景象——宽帽蒙纱红衣如残阳的女子,怀里是马球装束、披着头发的女人,乘白马,一骑绝尘,在大道上扬起漫天黄沙,直奔城门而去。马蹄太快也太乱,好像街上没人,好像这是她们专属的跑马场。
人们啧啧两声,随后转过头做起自己的事情,入睡前便把这一幕抛之脑后。
再也无人记起。
太平侧坐着,倚在她怀里,一路飞驰出城。城门以外,她伸手搂住婉儿的腰,身子靠过去,脸也埋在肩头。婉儿勒停了马,一手执缰绳,一手抚摸她后脑的发丝。
“这几年四处游历,听过许多奇闻异事,记得你曾最喜欢这些。我有好多的故事,要讲给你听。愿意听么?”
刚好,我有好多好多的时间。只听你说。
“你看,”婉儿马鞭一指,“那里有一片树林。”
对望一眼,两人都笑了,开怀大笑。笑得太久,好容易停住,又憋不下扑哧笑起来。
“久等了。”婉儿止住笑,看着她的眼,深邃如海。
“等到的是你,多长都不久。”
寰宇无垠,古今浑茫。无限的空间和无穷的时间中,无尽的悲欢离合一一上演。有的淹没在时间的长河,有的众口相传面目全非。不论如何,其中有一则的开头一定是——一个鹅黄色衣衫,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小公主,抬眼望向麻衣的掖庭女奴:
“你叫什么名字?”
一定是。
[R1]“那一页过去,一句话就是他的一生。可他已如此幸运。”谨以刘画采这个人物,献给所有青史无名,平凡而伟大的人们。献给那些没有名字你们,也是献给我自己。
[R2]《长安古意》卢照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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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不提,大家会不会忘记这是两个老阿姨在谈恋爱啊?嗯——还有两年就到唐朝人的平均寿命了,所以这算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BE。。。不过老阿姨的恋爱也很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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