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内宫的烛火还未熄灭，龙床前跪着个侍人，正是许久不见的衡虚。
此前他前往岭南督察私铸官银一案，耽搁多日，返程路上遭到袭击，和他随行的监察御史身负重伤，还没到京城就没气了。而自己也被割伤了臂膀。
衡虚忍痛摸了一下渗血的地方，跪在地上伏着身子禀复。
眼线暗桩已经布置好，这次牵连涉及的人不在少数，那个岭南知州到县令县丞一个也逃不了嫌疑。
不过看他们还有心情派人伏击，那就说明明眼线还未暴。
“皇上，此事该早日再派人过去了，不然臣所做的一切将会前功尽弃。”
“朕再想想，你下去吧。”
梁峥揉了揉太阳穴，多日连续不足两个时辰的少眠让他有些不堪重负。
疲惫不堪下，不一会儿便陷入沉睡。
卯时一到，柏麟便进来服侍梁峥盥洗更衣，随侍上朝。
大臣们似乎特意避开岭南一事，呈上来的奏折几乎没有提到假铸官银，梁峥也没有当面提点，简单交代几句就要宣布退朝。
大殿站满了朝臣，却感觉气氛降入冰点，大臣们学着揣测皇帝心思。
梁峥扫视一遍下面头戴乌纱帽的人，脸上没有表露什么情绪，越是这样底下的人越是惴惴不安。
“既然无事，那就散朝吧。”
“臣跪安——”
“臣跪安——”
今日早朝的情势再明显不过，偷铸官银等同于谋逆，朝廷里不少人想从里面分一杯羹，即使没有参与也不敢主动进谏，稍有不慎就会被连累，代价惨重。
外面天色阴沉得厉害，御花园也衬得黯淡无光。
柏麟对比了一下梁峥的脸色，没差了。
昨夜他撞见归来的衡虚负伤不轻，想来是岭南的事有了结果。
“柏麟。”
梁峥停下脚回头看他。
“臣在。”
柏麟曲着身子待命。
“你去公主府传口谕，今日午时，朕要办家宴。”
“臣遵旨。”
口谕带到时，接见他的是明致远，这让柏麟很扫兴，罗喉计都正沐浴着。
两人杵在这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一下子就冷了场子。
一炷香后，罗喉计都简单收拾一下就来领旨，发丝没完全干透了，湿漉漉搭在背后。刚出浴的美人清水出芙蓉，脖颈的白嫩肌肤若隐若现的，那双眸子笑意盈盈颇有风情。
其他在场的两人也直勾勾盯着她看，谁不喜欢美人。
“本宫好看吗？”
罗喉计都嗔怪地看着他们，明致远臊着脸点点头承认，确实美啊，大多人目光都喜欢在美人身上逗留，她自己也是颇为欣赏。
柏麟笑看着她不加掩饰说道：“公主说的是，臣贴身照顾公主时就知道公主有何姿色了，臣…真的是怎么看也看不够。”
这么一说就把他和罗喉计都的关系弄得暧昧了，反正这里只有他们三个，说了也没什么大事。
罗喉计都瞪了他一眼，但并无斥责之意，早已习惯他偶尔的不正经。
一旁的明致远笑着打马虎眼。
这…原来早就暗度陈仓了。
就说柏麟这厮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竟然在侍奉公主的时候就…
“公主，午时一到，请准时进宫赴宴。”
柏麟没再耽搁直接回了宫复职，这次皇上若派明致远去岭南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公主留在宫里静候佳音就好。
谁也没想到梁峥办家宴的用意，毕竟是家宴，以往再不待见皇后，到了必要时刻还得出席，家宴不大，梁峥和荣俪儿并坐一起，长公主。驸马和两个皇子，另外其他几个公主。
大大小小的宴席办过多次，不等梁峥开口谁也不敢开口提那个宛如消失在宫里的人，当今太后，荣浈。
荣家倒了后，太后的依仗就没了，早年纵容外戚干政让她和儿子的关系势同水火，到最后落个孤家寡人的下场。
梁峥对此并不避讳，早年办了宴席并未避开自己的母后，只是再三请邀也没有结果，慢慢地就冷淡了。
二皇子梁昭匀首先站了出来：“父皇，这次家宴儿臣擅自请来了皇祖母，请恕儿臣僭越之举，儿臣想化解父皇和皇祖母的不快。”
梁峥笑着挥手：“何罪之有，既然如此快请过来，朕也好尽一尽孝道。”
梁昭匀自以为办了好事，殊不知这在梁峥眼里并不看重，此生他与太后注定母子缘浅。
这个如同挂名的母后自他有记忆起就没有什么参与感，倒是对她勾结外戚欺压自己印象深刻。
天下做母亲的大多护着自己的孩子，不过他自己是个例外而已。
即使，年少时有怨，不过时间一久就释怀了些，也许只是他并非出自于母后与情郎之子，被父亲送进宫只能依靠陌生的男人。
记忆里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梁峥看着被搀扶走进来的女人，眼眸微眯了一下，怎么也压不住酸涩感。
“母后安好？”
梁峥笑得坦然，母后就在旁边的邻座，却感觉不真实。
“哀家安好，皇儿辛苦了。”
荣浈答得平静，若是细看，就能发现原本应该苍老的脸颊竟没几个褶子，可见吃穿用度无一不精的。
梁峥笑着致应，荣俪儿想和自己姑母亲近也由着她，姑侄俩比之前更亲近了。
“开宴。”
座下静观的明致远暗暗唏嘘，果然，凡事牵扯到皇室就没有简单的。
扭头看身边的公主，罗喉计都安安静静地享用菜肴，差点忘了，皇上办家宴的目的。
明致远敛了心神专注起来，突然听到一阵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