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设想过这个敏感的女孩对这件事会有什么反应,李清弈也有些不忍心再继续问下去了,说这些话,本来是为了让她做出取舍,坦白堕妖的去向。但是,眼见对方仍和善而礼貌的笑着,泪珠一颗又一颗涌出来沿着脸颊上不同的轨迹接二连三坠落,淡蓝色的病号服泅开斑斑点点的椭圆形水渍。
李清弈有些不忍心继续说下去,他没有想到对方仍不肯妥协。可已经坦白到了这种程度,风纪委员会也不是智商欠奉的乌合之众,在成为过街老鼠的宠物与因其枉死的亲人之间,真的会有人选择可替代的前者吗。
“总是解释重复的…重复的东西,总是说……重复的话,你们听着不厌烦吗?我已经……说得厌烦了。”她用手掌抹去眼泪,抿了抿嘴,便将泪意也勉强抿住。“你们要找到他们,要杀了他们,我无话可说,但我不想再听到关于他们的任何消息了。”当然也不会向你们提供任何消息,即使他们就盘旋在我的脚下头顶,同样也对你虎视眈眈。卡特琳娜有些摸不清自己痛哭的理由,并不费什么力,眼泪替她辩驳一切不合理与叛逆乖张。可这眼泪,究竟是假意伪装还是真情道别,却不分明。“教授,我很累了,我知道我们不可以累,可是,我真的很累了。”
李清弈本身对于风纪委员会的安排已经非常不满,无论是私放堕妖还是莫须有的人体试验,都不全是眼前这个学生的责任,但她却被推出来承担来自各方的指责与迁怒,隔壁的香取夏绪则被迫作为“污点证人”为不存在的罪名一遍遍洗刷言论。她们仍是孩子,仍是应当被严密保护着的,这个世界的新希望。
“好好休息吧。”
陈末夏,究竟有多么大的威胁,让那些所谓目光长远的人们紧盯着不放,非要置之死地而后快。他起身打算离开,被女孩虚弱的声音呼唤。
“教授,穆首席还好吗?”她怎么可能会好呢,她永远都不可能好起来的。三小时不时的顺着通风口溜进女人孤身所在的实验室,沿墙壁与地面瓷砖的缝隙爬上她的床,即使分泌毒液会让体温不可避免的升高,只要贴着昏睡的人注入她的鼻息便混在一起无从察觉,等待体温趋于室内温度再悄无声息离开。于是她便脱离不了麻醉药剂的控制,既不可能清醒过来说出一切,也不可能做出任何反抗。一己之力将这些大人物们耍的团团转,卡特琳娜已经不再提心吊胆,相反的,每一个对所有人来说的坏消息,都是她隐秘的愉悦来源。
“……她的状态没有什么变化,但这是恶化的征兆,我们还在想办法。”即使已经被幽禁月余,香取夏绪最担忧的是卡特琳娜的境况,而卡特琳娜最担忧的是穆曦微的生死。李清弈面色不虞,他们以成年人都难以忍受的审讯方式对待这些纯真善良又富有责任感的孩子,这些不愿用别人的兴衰交换自己平安喜乐的孩子,她们强忍的泪花与坚忍不拔的品质,让成为帮凶的他情何以堪。
“李教授,纪教授请您过去一趟。”
Lilith的话语为这场暗流涌动的谈话画上句点,卡特琳娜轻轻道了声“晚安”,男人点了点头收起项链起身离开。郭启宁早已离开了监视画面,有大把的校务等着他去处理,樱血战场的变故就是高居榜首的第一条。而李渺颜则也捕捉不到任何声音,不多时,被其他信息抓住注意力的少年最后一个离开了这片深埋地下的黑色牢笼。
对于蒙在被子里的卡特琳娜来说,这里却是能让自己凌驾一切秘密基地。
“那就更不能让她清醒……”毒液的剂量始终控制在让穆曦微发狂需要麻醉剂持续安抚的合适范围,如果纪舒远打算使用中和血清解决这个危机,最差的结果是女人恢复如初,那么再过几个小时,自己便是砧板上的鱼肉。“那就你们两个一起好了,速度快点别被发现,无论用什么办法,不要让她清醒过来。”
堕妖清除任务自然有前赴后继的执行官,卡特琳娜已经彻底看清了这一点。没有穆曦微,还会有赵扬帆,没有赵扬帆还会有纪舒远甚至会有陈末夏也说不定,他们之间的友谊是如此的深厚,以至于可以接替这沉重的负担,可以背负对方的苦难与辛酸。
真令人感动啊,他们都深明大义的甘愿成为工具与武器,她可不愿意,没有人能够夺走属于她的自由,自由地,做一切选择的权利。
包括,让其他人无辜的枉死。
“叶呈么不要去管他,Lilith会帮我处理的。至于李渺颜还有高桥悠树……”最后的灯盏,已缓慢熄灭,在浓重漆黑的子夜里,传来轻轻地笑声。
“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跟四年级,弄出什么大新闻。”
宠物们在黑暗中游动离开,只留她一人仰躺在单人床上,虽然闭了眼,一时半刻却难以入眠。思绪天马行空,就这么乱七八糟的想,想着想着,不知怎么又流出泪来,直穿过两鬓长发,湿到脑后。
瓦莲莉娅,她真是一个大公无私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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