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过去,颜淮可算抬了眼,“来了?”
“这不,收到府君您的消息,属下就带人紧赶慢赶过来了嘛。”夙昧一笑。
“对了,无极宫递了契书过来,少宫主印信已经盖上了,就差您签个字了。”夙昧递了契书,“条款玄夜看过一遍了,说没什么问题。”
“可。”颜淮签了字,又道:“拨些人随我到南疆去,余下的护送舒夫人及门主回东境去。”
“好。”夙昧点头,她这次来就是给颜淮送人手顺便带舒华宴他们回东境去的。
与南疆的交涉,一直是颜淮亲力接洽,这次带人,看样子是要更进一步了。
“若无他事,出去罢。”
“好,属下告退。”
颜淮这人向来无趣得很,三两句不离正事,跟宴止站在一起,简直是冰山地狱二人组,只要没事夙昧都不乐意往他俩跟前凑的,毕竟,嫌弃归嫌弃,打又打不过骂又不敢骂只能憋着这个样子了。
想想还是小宴华比较可爱,讨论胭脂水粉八卦逸闻他没有一样接不上来的。
夙昧这正打算走,就听颜淮补了句:“若有异心者,可杀之。”
“知道了知……”正打算敷衍应答的夙昧顿住,颜淮这意思,是把生杀大权下放给她了?!
“准给您办好了!府君放心!”夙昧笑得花枝乱颤,挥挥她的手果断往外走,生怕晚些颜淮反悔。
夙昧出来时舒华宴正在剥瓜子,确定颜淮没跟来这才小声问道:“夙昧姐你这次来南境是什么事啊?”
“给府君送点人,还有带舒夫人和小宴华你回东境。”夙昧抓了把舒华宴剥好的瓜子。
舒华宴瞧着他少了大半的瓜子,痛在心底口难开,只得继续话题道:“我也要回去吗?我还是不了吧。”
“这是少宫主的令,你就是不依也得依了,南境可是大变在即。”
“啊?宴止这么担心我的吗?”
“少宫主说是怕你坏了他的事。”夙昧选择了实话实说。
“我们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他就这么想我?!”舒华宴怒,又想起他好像只是个混吃混喝等死的少主,宴止这么想好像也没毛病。
“所以小宴华你怎么想的呢?”夙昧继续扒拉舒华宴瓜子。
“跟你们回去呗,我这细胳膊细腿的拧得过谁?”舒华宴摊了摊手。
“对了,舒夫人近况如何?”
“就那样吧,一会儿说自己是舒华予一会儿说自己是舒颜清。”舒华宴语气平淡,“倒是宴岐,还没死透?”
“天材地宝吊着呢,暂时死不了。”
“他也是奇,乖乖把大权交给宴止,自己找块风水宝地把自己埋了不好么。”舒华宴语意无不嘲讽。
夙昧低了视线,只道:“这种话,你可少说。”
“怎么的,我还怕他把我一块儿炼生魂了不成?”舒华宴一笑,眉眼舒展开来,又是一派阳光自在的模样,“他这半死不活了还要吊着口气才是奇怪。”
大家族间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有时候舒华宴觉得,还不如像颜淮这样孑然一身自在。
又或者宴止那样,唯我独尊,肆无忌惮。
可舒华宴只想混吃混喝等死,努力是不可能努力的,那就,就这样吧。
初夏第一滴雨落时,是天际朦胧,烟青墨染。
颜淮负手亭下,静看雨打池塘。
去年的终南山亦是这般烟雨朦胧,有人默默伴他,轻唤一声溯回。
颜淮心头一跳,说不清自己怎么又想起宁清了,他从一开始就不对劲,分明不喜和人触碰,初见宁清时却下意识伸手去接他,哪怕怀中人毫无知觉。
再相逢,纵是容榭道君一诺值千金,多余的灵气在他体内只是负累,也不该成为他肯下了狠力替宁清稳固本源的理由。
终南观多日相处其实也不深,只是他看书,宁清在不远处静静看他,静若夏花,温若暖玉,莫名让他心安。
宁清三生树下的祈愿他听见了,只遥遥一瞥,那无言的期许。
印象最深的许是檐下雨落,宁清一手握笛,无惧半分地抬头看他,他说:“我叫宁清,宁折不弯的宁,穆如清风的清;字折澜,取意长风破浪会有时。”
“颜淮,下次见,你会记得我吗?”
会记得吗?颜淮不知道,他也琢磨不透这是怎样的情绪,他本凉薄,世间人多为过客,可关于宁清,他总记得格外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