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床榻,身处一片昏暗,一旁便有她特意留下的蜡烛,他却半点不想碰,只让自己沉浸在漆黑中。
最终还是坐不住了。
她即便未曾离开,可被查到她与他的纠葛,难保不会有性命之忧……
强撑着仍断的腿,他艰难下了床榻,一瘸一拐走出门去——这段日子,第一次出门。
他告诫自己,只是因为他想活下去,所以她还不能出事,仅此而已。
每一步如走在刀剑上,腿骨钻心的痛,他站在门口,看着夜色越发深沉。
终于等到车轱辘吱吱呀呀的声音响起。
他又看见了什么?
她和别的“野男人”相伴而归。
说什么“心地极好”的李大哥,是欲有所图才是!
他的忍耐素来强大,今日竟忍不下了,转身便进了院落。
直到踉跄的在水井旁站稳,郁殊后背才陡然升起一层冷汗。
他在做什么?他只是突然变成了少年的身子,内里却并非少年,作甚做些置气的事?太不像他了……
“阿郁,你怎的出来了?”身后,苏棠的声音响起。
郁殊心底陡然烦躁,死死咬着牙根,未曾理会,强撑着走进屋内。
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开门关门声响,想必是那个姓李的野男人将板车送了进来便离开了。
苏棠一人走了进来,嗓音清淙:“怎么也不点上蜡烛。”说着拿出火折子,点上桌上烛火,却被近在眼前的人影吓了一跳。
阿郁就站在她身前不远处,个头已经与她差不多高了,双眸微眯掩住了几分光华,面无表情脸色煞白,额头上一层冷汗。
“你无碍吧?”苏棠上前,便要如常试探他的额角。
只是这一次被拦了下来。
郁殊隔挡住她的手腕:“你说,你收留我,是因着欠了一笔债?”声音如十五六初初成长的少年,低哑且朦胧。
苏棠颔首:“是。”
“所以,这笔恩情,是你自己揽下的,有什么后果,都要你自己受,”郁殊抿了抿唇,“我身份之故,不便与外人相交,你……便是真有那心思,也当等我康健后。”
苏棠不解地蹙了蹙眉,突然想到什么:“你怕我嫁人?”
郁殊神色大骇:“胡言乱语!”
苏棠仍打量着他。
郁殊生生转移了目光,看向角落昏暗:“我饿了。”
苏棠:“……”
最终,她低叹一声,转身走到火炉处,左手抓了一捧碎柴丢进去,看着火苗逐渐旺了起来。
郁殊定定望着她的背影,下瞬突然道:“你受伤了?”
“嗯?”苏棠讶异,她的手一直隐在身侧,屋内只燃了一只烛火,昏暗的紧,便是她自己都看不清手背的灼伤,“你怎会……”
“叩叩”,话未说完,已被一阵叩门声打断,一下一下,极为沉稳。
郁殊也看向门口。
苏棠起身走出屋子,打开院门,李阿生正站在外面,高大的身影如将她整个人笼罩住一般。
“李大哥?”苏棠疑惑。
李阿生只随意将手中青瓷瓶递出:“刚巧家中尚有灼伤的药膏,你且先用着。”
塞到她怀里,他半刻未停,径自离去。
苏棠抓着手中还泛着丝余温的青瓷瓶,怔忡片刻。
回到屋中,阿郁竟仍站在原处。
“你腿脚还未好,当回里屋歇着。”苏棠左手便欲搀他回去。
少年却只垂眸抿唇,一动不动。
他满身的伤痕,所以对人身上的伤素来敏感。
在门口时,他便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只心中闷着一口气,什么都未说。
方才,那个姓李的男人将灼伤药都送来了,也无须她告知受了何伤了。
“只是不小心被热汤灼了一下手背。”苏棠见他不动,解释道。
郁殊眸动了动,望了她一眼,吐出一字:“蠢。”而后挣脱她的搀扶,一瘸一拐钻进里屋。
苏棠:“……”
少年沉闷沙哑的声音从里屋传来:“今晚无食欲。”
……
翌日晨,陆府。
书房内,香炉徐徐升起缕缕香烟,满室淡淡松香。
陆子洵揉了揉太阳穴,将卷宗放在一旁,神色怔愣良久,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子。
窗外寒风顷刻吹入,本混沌的意识也清醒了几分。
门外一阵脚步声。
秦成飞快跑来,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
“大人,昨夜您让属下调查的人,有眉目了。”
窗前的青衣儒雅背影一僵,而后徐徐转身:“如何?”
“那个屠户姓李,只知周围人都叫他阿生,四年前便搬到城郊了……”秦成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他与苏姑娘并无任何瓜葛。”
陆子洵隐在宽袖中的手一顿,好一会儿才问:“什么?”
“那屠户姓……”
“最后一句。”
“那人与苏姑娘并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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