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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姐姐(1 / 2)

第二章

别别扭扭披着雪白滑亮看起来就暖和的狐毛大氅,卫悬祎行在白茫茫的雪地,积雪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连绵声响。腊月时节,雪势估摸是今年最热烈的一场。

有道是拿人手短,她觑了眼一侧行速缓慢的马车,真没见过哪家马车走这么慢的。她家要有这样豪华可挡风的车驾,早就扬鞭催马,快快地往书院赶路,省得受这份天寒地冻的罪。

大氅毛茸茸的,披在身上是让人留恋的暖。风雪越大,她越觉难为情。偏偏这会大叔慢悠悠驾着马车和她有一搭没一搭说话,嘴里念叨的尽是他家主子人美心善。

人美她瞧见了,至于心善……

卫悬祎小脸一红,哪有心善到第一次见面就对她动手动脚的?

她相貌随了阿娘,凭这张脸,惹了不少人面兽心的畜牲惦记。若不然她和阿娘也不会急着寻求入院的门路。槿川书院作为景国一顶一的学府,其内学子肄业之前皆受书院庇护。

当然,马车内那位大姐姐看起来不像她想的那种人。

“裴家,小兄弟晓得吧?我家主子正是裴家嫡长女,学识渊博,博览群书……”

大叔话匣子打开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被灌了一耳朵奉承,卫悬祎戒备稍松,但凡读书人,有哪个没听过裴家女的大名?她刚要说话,寒风吹来好巧不巧地呛了喉咙,勾起一阵难受的疾咳。

隔着一道帘子,裴郁听得揪心,竟是赶在绿衣之前,倒了杯茶,亲自下车。

车夫被唬了一跳,心道一个落魄小童哪值得主子纡尊降贵?转念一想,主子面冷心善,此举也不为过。

“喝茶。”

冷冰冰的嗓音,卫悬祎见鬼地听出了些微的担忧关怀,暖茶入喉,解了被寒风忽如其来撩起来的痒,她长舒一口气,后知后觉咳得额头生汗。

一应窘态被人尽收眼底,她局促地将竹杯还回去,便要行礼,手腕被人从容不迫地擒住,她哪能应?步子后退,反被握得紧,裴郁蹙眉:“还要逞强到几时?”

这次开口,便是有微薄怒意裹挟其间了。唬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卫小郎忘记反驳,糊里糊涂跟着上了车。

几经折腾,重新坐回暖融融的马车,手里捧着被强行塞来的暖炉,卫悬祎欲言又止。她不是不明事理看不清是非黑白的,旁人待她好,她自然感受得到。

丢面子事小,身体安康事大,总归事实已然告诉她,眼前这人对她没有威胁,是她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反应委实大了点。她吸了吸被冻得发红的鼻子,小意殷勤地绽开笑颜:“悬祎多谢裴家姐姐。”

陌路相逢,她一声姐姐喊得自然轻快,和之前的循规守礼与之后的警戒防备又是不同。裴郁心口发堵,冥思苦想,一个人该当经历怎样的打磨才能养成锐利不失圆滑的性子?

“我是裴郁。”她从脖颈取出金丝线拧作的细绳,如此大费周章,正中心牢牢系着一块纹了兰花的木牌。

这木牌大抵是随处可见的物什,两文钱能买一块,运气好、嘴皮子利索,哄得摊主晕头转向,偶尔也能买两块。

卫悬祎一头雾水看着木牌背面刻着歪歪扭扭的‘郁’字,实难想象名震京都的才女竟随身携带这样廉价不堪入目的小玩意。她讪讪地摸着后脑:“裴姐姐这是何意?”

话问出口,绿衣低呼一声,仿佛要在她脸上看出个黑洞洞的窟窿。

卫悬祎感叹蹭车不易,遇上奇奇怪怪偏又好心的主仆二人,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她觍着脸冲女子笑了笑。

笑容乖巧,在这样乖巧温暖的笑容里,裴郁苍白了脸。

浪海浮沉,逃不过大起大落。如何也没想过那个总央她抱,喝糖水都要捏着勺子你一口我一口笨拙讨好的阿祎会忘了她。

这才几年未见?

三年。

短暂漫长的三年。由死入生的三年。

沉钝的刀刃从心口割开,一半欣喜,一半失落。

卫悬祎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再三瞧了瞧那个再普通不过甚至在时光更迭下显出破旧的木牌,确定不认得,也不明白,她正襟危坐,小声道:“你,不开心吗?”

没有不开心。事实上能见到想见的人,裴郁比谁都开心。她神情自然地收了木牌,贴身放置,漫不经心道:“不开心你欲如何?”

这诚然是个问题。西临巷的卫小郎脑袋最是聪明,要不然也不会得了槿川书院院长的赏识。风雪遇善人,哪怕善人言行透着古怪,也不影响卫悬祎试图报恩的心。

“我年纪小,出身贫寒,做不了什么……”她撑着下巴,根本不介意自曝其短。

孩童的音色缭绕清嫩,如雨后龙井,一经冲泡,袅袅升腾出细腻余香,裴郁睫毛低垂,将那刻骨的疼惜谨慎掩藏。

养了五年的小孩失而复得,耳边淌着她尽心竭力想出的笑话,不爱笑的人此刻也捧场地扬起唇角。与之相比,渐入佳境的卫悬祎被自己的笑话逗得捧腹,眼角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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