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他一番长长的叙述,察合还来不及反应,就又有一个小厮急哄哄地跑进来了:“大姑娘,中兴府被围了!”
小曲一听急了,看着察合问道:“姑娘,这可怎么办啊!”
察合倏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强行压抑着自己内心里极度的恐慌:“别急…都别急,让我想想……”她缓声安抚着侍候在屋里的下人,搓着手指头来回踱步:“我得递个消息到中兴府去。”
小曲问道:“中兴府被围,您要怎么去?”
察合回过头:“小曲,我之前放在三姑娘那儿的鸽子呢?去给我拿来。”
小曲立刻明白了察合的意思,微福一礼道:“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取。”
小曲带鸽子来的时候,察合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她把手里的竹筒绑在鸽子的腿上,便迎着烈日将它送上了天空。
“姑娘,这鸽子真能飞进宫里吗?”小曲看着那飞鸽问道。
察合答道:“能,只要蒙古人不抓飞进城的鸟儿,就一定能。”
等待回信的这几日里,察合度日如年,焦灼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直到某日晌午,她正倚在床上擦拭着手里的短刀,就听见小曲在外面禀道:“姑娘,圣人身边的彩瑛大人来了。”
察合连忙放下短刀,急匆匆地迎了出去,对着小曲身边一位身着宫装的女官行礼道:“小女察合,请彩瑛大人安。”
彩瑛微微颔首:“女公子安好。本官奉圣人之命接您进京,您且收拾收拾,不时便随本官走吧。”
“是。大人先坐吧,小女去去就来。”察合答过,就飞快地把小曲拉进了卧房里。
“把那把短刀拿上,还有这两只手镯,那套红色的练功服也拿上,其他的就不用带了。”察合一边吩咐着小曲,一边对着铜镜换衣裳。
小曲虽疑惑,但手下的动作不停:“去京城不该多拿几件换洗的衣服吗?拿这些做什么?”
察合看着铜镜里明艳动人的自己,眼里透露着从未有过的坚定:“这些都是阿耶送我的东西,你只管拿就是了。”
不久,察合在小曲的搀扶下款款地走了出来,彩瑛见她身穿紫丁香色暗花软缎交领襦裙,头戴毡冠①,冠下左右各簪一支银杏叶果鎏金步摇,不禁眼前一亮,赞道:“女公子不愧是大夏的第一美人,本官身为女子,看着都动心呢。”
察合早就听腻了别人对她容貌的赞美,无动于衷道:“谢大人夸赞。”
彩瑛礼貌一笑:“既然打扮完了,就随本官来吧。”
察合刚刚走到廊下,她的三妹就带着几个年纪小的弟妹跑了过来:“大姐!我不要你走!”
“三丫头,哎呀,你们都哭什么?”察合手足无措地擦了擦三姑娘脸上的眼泪,又蹲下身来温柔地哄着其他弟妹:“只是进京两日罢了,乖,都别哭了。”
三姑娘哽咽:“大姐,阿耶被俘了,阿娘去世了,二姐也嫁人了,不能再有人离开我们了!”
察合站起来,勉强咧出一个笑容:“放心,阿耶会回来的,你们再等一等,我发誓他一定会回来的。”
三姑娘立即听出了察合话里的异样,就如她所预感的那样:“那你呢?你也一定会回来吗?”
“我——”察合欲言又止,依依不舍地拉住三姑娘的双手,沉沉道:“三丫头,你已经及笄了,既然挽起了头发,就得把担子挑起来。阿耶一直忙于公事,我也再顾不得你们,从此以后,这家里的繁琐事宜,就都要交予你来管理了。”
“大姐只是进京两日,如何就再也顾不了我们?”三丫头挣开察合的手,嘴唇阵阵地发抖:“还是说,你这一去,便再也不回来了?”
几个弟妹听到这儿,便如山涧落下的瀑布般再一次大哭起来,三姑娘把他们搂进自己怀里,悲怒地瞪着察合道:“你不回来,却又如此笃定阿耶会回来,敢情你是想用你自己的命去换阿耶的命?!若我猜的没错,那你这样做就是得不偿失!”
察合被她说中,脸色刹然变得苍白:“三丫头,你听我——”
“我不想听!你愿意去那便去吧!要是救不回阿耶还赔了自己,左右我帮不了你!”三姑娘愤然落泪,便再不听察合的解释,带着弟妹们转身离去。察合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逐渐升起一缕惨淡的绝望。
“姑娘……”小曲走到察合身边,心疼地望着她。
察合的眼圈发了红,却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她默默地摘下戴在左边的银杏金步摇,轻轻地置在地上。
“凉州在中兴以西,西为左。”她把簪头对向西方,只是看着它自言自语:“银杏长寿,意为永恒。而我的灵魂,将永远属于这里。”
一滴眼泪不慎落到簪上,鎏金的色彩因为炽烈的秋日阳光而夺目生辉,就像矗立在大漠风沙里的凉州城一样,都是她永远带不走的东西。
小曲慢慢地把察合扶起来,握住她冰凉的手惊问道:“姑娘,您真的要用自己去换老爷的平安吗?”
察合用手指头抹了抹眼里泛泛的泪花,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侧身道:“罢了。咱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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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百度上搜出来的释义是“北方游牧民族的一种毡制礼帽”。我之前在一个地方看的,有人把西夏妇女头上的那个四角形头饰叫毡帽,我就跟着叫了,如果有错,欢迎指正。(察合这套衣服的具体形象,请参考敦煌莫高窟的西夏供养人壁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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