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圣旨或许于谢家他人皆是惊雷,谢从安却没觉得有何新鲜。
皇帝赐婚赐的极为爽快,命她及笄之年完婚。算算也就是明年秋了。虽说有些快,但也无甚所谓。
她俐落的接了旨,随后便请胡邡往花厅喝茶。岂料未得闲话几句,宫里就来人请回。
谢从安忙将备满的礼金送上,将人送出了垂花门外,待转回后院,原该去与爷爷知会,却忽的记起方才南苑之事,便决定抄了小道先过去看看。
路过书房,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
谢府的书房边不免俗气的也种着片竹子。自然茂密、静僻得宜。只因早前她这个草包不喜读书,极少往这处过来,下人们为着躲避,一来二往便常聚在此处嗑些闲牙。
她将脚步放轻,不费力气便将几人对话听了个干净。
“小姐真的要嫁给那个郑家的病秧子了。”
“都病成那般模样,谁知道还能活几日,这事也做不得数,难不成老爷子还能让小姐守寡?”
“小姐若真嫁了,这府里就是两位公子说了算吧。”
“若小姐知道咱们这么欺负那位,会不会将咱们打杀了?”
“是啊是啊,不论打杀或是发卖,咱们可都经不起啊。谢家丢出去的人,再没人肯要的。”
“怕什么,小姐每日都躲在幽兰院里,咱们难得见到,府上事务大多是两位公子做主。如今公子们都厌着那位,这么做自然有咱们的好处。等小姐知道,这人说不定都凉透了。他原就是个一脚入了鬼门关的人,还能将我们谢府的下人如何?往大了说,难不成小姐会为他与自家兄弟翻脸?”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应和,直说有理。
谢从安心内怒火滔天,落重脚步,周遭悉索片刻便都散了。
她长长舒了口气,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
人心如何可恶,她前世经历过些年岁,也算清楚。只是一想起这位尚且算得年幼的宿主与她日日要面对的人事,便忍不住有些心疼起来。难怪她总是闭门不出,躲在幽兰院中,不与人交谈。大概也是厌弃了这个世界吧。
再次回到南苑,屋门前已多了几个随从。见谢从安过来,忙的立整警神。
待步入屋内,众人见了她亦是一惊。
两位公子正在桌边瞧太医写方子。侍从慌忙倒茶挪凳,茗烟跟着行礼,身侧的床帐跟着晃荡,不知是不是人醒了。
并不宽敞的屋里此刻站满了人。如今尚暑,不免便气流拥滞,憋闷的很。
谢从安皱眉朝茗烟站着的床边凝了一眼。幔帐后露出的半截袖子,那轮廓细弱的令人心疼。
“晴儿去了哪里?”
目光略在两位表兄身上停了停,谢从安也走上前去看太医的方子。
老太医因与胡邡同姓,传说两人有些亲戚,在太医院一向颇受关照。几年前已申请养老,却因医术了得,名气极高,被一留再留,索性便接了家中老小,折中在长安开了家医馆,只是含饴弄孙,不过偶尔给宫中贵人瞧上几眼罢了。
胡太医将将落笔,才要开口叮嘱,药方已被人接了过去。抬眼见是个女娃娃,虽不知她身份,但见她示意稍等,便未做声。
谢从安手持药方,转头看向一侧的谢家表兄,重拾旧问,
“两位哥哥可知晴儿哪里去了?”
方才甫一入屋便觉察出了中间的几分剑拔弩张。
目光在茗烟攥紧的拳头上停了停,她又望向两位表兄。眼眸带笑,却稍显锐利。
等了几等也无人回话,茗烟大着胆子道:“晴姐姐去帮公子安置饭食去了。”
“安置饭食?”
谢从安摆出个吃惊的模样。
胡太医想起方才叱责不该给病人荤腥厚重而撤下的一桌饭菜,再看看两位公子此时强装镇定的模样,心头豁然明朗,又打量起谢从安来。
这女娃发髻简略,仅缀了几颗东珠。瞧不出年纪的一身正装,倒添了些故作老成的意思。星眸清亮,灿若水洗,顾盼之间便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灵动之气。若忽略她几次家法至人而死的传闻,这手端药方,偏头询问的笑模样,正如同自家的小孙女,俏生生的讨人喜欢。
谢从安轻笑一声,复又低头去看药方。
“两位哥哥少有伺候别人,心思比不得你们细腻,忽略了病人食不得油腻之物,也算无心……小茗烟可别气了,你晴儿姐姐自会安排好的。”说着将药方递回给胡太医,在上头轻点了某处。
“大人,这味鹿茸还是去了吧,外子体弱,怕他受不得。”
话音落地,一屋子人都怔了。
好在胡太医年久经世,泰然自若,提笔划去,又添上几笔与她过目,面上不曾显露分毫。
只是谢又晴回来恰巧听见,瘪了瘪嘴,又红了眼眶。
见她进来,谢从安吩咐道:“将药方拿去安排了,再叫谢广送四个人进来,由茗烟派遣。”
谢管家被点大名,小姐这是动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