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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借气运(1 / 2)

第十八章借气运

来安县有两个姓周的双胞胎兄弟,年纪都不老小了也没姑娘家看得上,目不识丁不说,也没什么手艺,日子过得穷困潦倒。尤其是前一阵子开始愈发难熬,两兄弟就凑在一块儿琢磨,不如托人给官府送些小礼,看能不能讨到个例如狱卒一类的小吏职务,也算混口饭吃。只不过天不遂人愿,收下礼物的那位老主簿迟迟不见动静,想来约莫是嫌弃礼轻。

等了好多天仍是没能等到消息的兄弟俩实在是没了法子,又东拼西凑攒了点小钱,再次托人送到了老主簿手里,这才好不容易混到了个打更的活计。于是两兄弟去衙门领了两套更夫的行头,还领到了一小盒子百刻香,每天入夜时分便拎着梆子和铜锣,一搭一档地边走边敲。

亏得两人都长得还算人高马大,精神气也足,整夜不睡虽然疲乏但也能坚持得住,一段时日下来,倒还算称职。只是每日五更天后回到家,总是累得浑身酸软,嗓子冒烟,得摊在床上睡到下午才能起得来。好在一想到这更夫好歹也是领衙门俸禄的,日子好不容易总算是有了些许盼头,尽管过得依旧清苦,周家兄弟俩仍是比以前要开心安逸许多。

今儿个夜里头月色清明,兄弟两人照常在被分配的辖区溜达。周家大哥看了眼当空明月,幽幽叹息,心想虽说眼下虽然有了份正当生计,可自家炕头仍是冷冷清清,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盼来一个媳妇暖被窝。年纪只比大哥小了半个时辰的弟弟心思活络,见大哥如此愁眉不展,用脚丫子想想都知道他心里在想些啥。

弟弟其实没有告诉哥哥,他早就暗地里头找好了一个热心肠的媒婆,今日才刚刚得到准信。县东头那里住着两个相差两岁的姐妹,正愁嫁不出去,虽说样貌的确是不怎么样,但两姐妹的身段可都不差,若是捂实窗纸吹熄蜡烛,黑灯瞎火的,滋味总是不差的。

看见弟弟傻乐呵,周大哥不明所以,只是翻了翻白眼,拿起梆子慢悠悠敲了三下,一慢两快。弟弟则照着节奏同样敲了三下铜锣,扯开嗓子:“平安无事——”

话音未落,周大哥便又听到“哐镗”一声,低头一看竟是铜锣掉落在地。周大哥下意识啧了一声,转头就打算怒骂两句这个连锣都拎不牢靠的弟弟。只是刚刚张嘴,却是愣住了神,发不出半点声响:身边弟弟仍是直立原地,只是头颅却早已不翼而飞。潺潺鲜血顺着断脖往下不住流淌,周大哥眼下比起伤心,惊恐更甚。

周大哥一下瘫软在地,口不能言,却见一位身穿青色道袍的年轻人就站在眼跟前,急忙伸手大喊:“这位道长,快救救……”

年轻道人温顺一笑,手中寒光一闪,周家大哥便与身旁弟弟如出一辙,头颅落地。

名叫李元征的清冷山弟子看了看两具瘫倒在地的无头尸体,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蹲下把剑上鲜血在尸体衣服上擦拭干净,这才收剑归鞘,接着就这么蹲在两具尸首旁边,歪着脑袋看了眼星空,又朝身旁那家客栈瞥了一眼,口中喃喃自语:“有意思,一道滚滚惊天气运竟然能被吸收了八九分,看来是个大人物。师尊啊,看来我这趟要无功而返咯。”

年轻道人打定主意,慢悠悠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眼光一撇,却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急匆匆逃走,咧嘴一笑,气定神闲追之而去。

意外看到惊骇一幕的小少年六神无主,惊恐万分,大步奔往衙门方向,心中只求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道士可千万别注意到自己,万一被他追上,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那人砍的。少年本来今晚偷溜出来,是约好了要给那开客栈的王家小儿子看一个稀罕物,却没想到会撞见这等情形,惹来大祸。

年轻道人追在后头,看着悠闲可身形不慢,仅仅几个呼吸间,便已经来到少年身后不远,笑呵呵心道:这小子倒不笨,不往家里逃,却要去官府呼救,算是正解。只可惜既然已经被我看到,哪里能够那么轻易给你跑掉?

李元征深深吸过一口气息,脚尖一点,身形猛然间提速,向前直冲而去,朝那倒霉的小少年背后一掌探去。

就在此时,少年道人忽然一怔,也不知是哪里不对劲,快速撤掌回跳。李元征再定睛一看,眼前光秃秃的地面上竟是直立一把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寻常雨伞,顿时屏息凝神,全力警戒。眼前这把雨伞本身虽然普通,可伞尖却已没入地面两寸不止,怎么会是等闲手段?李元征心思急转,静心四周探视,但除了前面那个被他掌风波及已经摔倒在地的小少年,哪里还有旁人,甚至连一丝气机流转都感受不到。

李元征想了又想,既然救人者不愿现身,那自己也就算是得了个台阶,赶紧借坡下驴,向四周无人处一拱手,转身就要跑。

下个瞬间,李元征抽剑而出,冷不丁朝那小少年一剑而去。李元征嘴角冷笑,自己究竟能不能从这里安全离开还是未知,再者毕竟给这少年看见了样貌,若不杀掉到底总是件麻烦事,大不了就先一剑刺破此子窍穴再跑路,到时候那个躲在暗处的高手只能先救人,再想追他可就难喽,至于这小少年最终能不能活得下来,从小心狠的李元征又岂会在意。

只可惜李元征剑尖尚未触及一脸惊恐的少年,就感到一阵罡风扑面而来,不得已只好再次停下脚步招架。此时忽然听得背后一声高喊:“住手!”

李元征转身望去,却见一个黝黑汉子提着一把菜刀疾步奔来,满脸怒不可遏。李元征眯着眼睛舔了舔嘴唇,奇了,两次出手救人的是这汉子不成?汉子快步冲向李元征,抬手就是一刀。李元征则淡然侧身闪开,任由那个黝黑汉子跑向少年。

汉子蹲下身,丢下菜刀紧紧抓着少年胳膊上下打量:“来安,伤着没?!”

名叫魏来安的少年眼见老爹危急关头赶至,紧绷的心弦终于松脱,满脸泪水摇了摇头。

黝黑汉子这才松了口气,揉了揉少年脑袋柔声道:“乖乖坐在这里,别怕,有爹在。”

汉子抓起菜刀,站起身子,浑身气质早已一变。汉子死盯着眼前的少年道士,神色冷冽:“老子在游弩营当了半辈子的游弩手,身旁就算只有两三同袍,但只要刀弩在手,便是二境三境的将领也没少杀。今天虽然老子只有一人一刀,但是居然动我魏南的儿子,你有几条命?”

李元征脸上阴晴不定,眼前这退役老卒顶多也就是个六境上下的粗鄙武夫,一身本事显然都是搏杀沙场磨砺而来,但那毕竟只是粗浅的拳脚功夫罢了,气机和内功的底子都是一塌糊涂,再加上他年岁已经不小了,明显离开沙场也已许久,哪里有丝毫可能可以杀得了自己这仰止境的练气士?

可即便如此,少年道士仍是不敢掉以轻心,眼前这汉子虽然威胁不大,可暗处却还藏着一个伺机而动的高手,自己这场架输是输定了的,问题是怎么才能够全身而退。

李元征正在头疼,耳边却传来一阵隐秘耳语:你压两境与这汉子对战,我不出手。若你能赢得了,我就放你离开。但若你还要动歪脑筋,被我发现用了哪怕一丁点跨境气息,我也不介意帮这老卒杀你。

这显然就是练气士传音入耳的手段,难道是那琼楼山的高手来了这寂寂无名的小县城?莫非也是因为那道莫名其妙的剑道气运?年青道人虽然心中大骇,但仍旧没有显露分毫,显然心思城府都算上佳,只是脑中飞速思量:只是听这声音明显是个女子,难道是那传闻中的琼楼山掌门?!

黝黑汉子见这年轻道人没有搭腔的打算,便干脆也不再多话,半蹲着拉开一个粗浅刀架,低喝一声直冲而来。

李元征下意识就要挥袖捏诀,却猛然感觉胸口一紧,一阵无形杀意直刺脊梁,竟是吓得颤抖几分。李元征咬咬牙,心一横,无奈将自身修为压在了五境之上,再次试着捏出道决,总算没有再次感到杀意毕现。

少年道人总算是松了口气,此时那黝黑老卒已经杀至眼前,如今只有五等境界的李元征奋力跃向一旁,这才堪堪躲过那把锋利菜刀。

魏南脚步不停,半蹲着往那年轻道人脚下攻去,连刺带砍,行云流水。李元征如今气机阻遏,运转起来一片不如意,只能暂且勉力躲避。数十刀之后,魏南转身一脚踢出,被李元征用手臂挡住,两两弹开,相隔十多步。

魏南换了一口新气,不自觉用力捏紧了握刀右手,脸色如常。此时他右臂旧疾隐隐作痛,怕是支撑不了太久,想到这里,魏南换了左手提刀,眼中依然杀意毕现,再次疾奔而出。

李元征虽说被迫无奈压境,但此时也已经调整好了呼吸气机,右手再次捏出一个三清诀,轻声一喝,一道金色彩光从袖中飞出,直扑魏南。

魏南眼睛一眯,这才终于确认眼前此人的确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山上练气士,只不过仍然不明白此人为何会在这穷乡僻壤暴起杀人。不过魏木匠也没有细想太多,既然是那神仙手段,且看我凡夫俗子以沙场血性破之便是。

魏南横刀在胸,竟是要硬生生抗下这记雷法,毕竟打小魏南便天生膂力惊人,如今虽然右臂吃不上力,但劲头可还在。一声爆响之后,魏南手中菜刀竟然多出一道不小的裂缝,胸前衣衫更是被破出一个大洞,焦黑一片。李元征第一次有些讶异,虽说现在是五境实力,可方才那招雷法也万不是一个六境武夫便能随意挡下的。年青道人再次望向那黝黑汉子,脸上多了几分凝重。

魏来安此刻愣坐在地,也顾不得擦去脸颊泪水,哑口无言。能和一个连杀两人的凶徒缠斗许久,哪里还像那个在木匠铺里与人傻乐呵的瘦弱老爹?少年没来由想到那个白袍客人的某句玩笑言语,心中有恍然,也有苦涩。

李元征提剑在手,首次率先发难,向那被雷法轻伤的汉子一剑递出,身后带起一片隐约金光。魏南多年在沙场磨砺,光凭经验直觉便知道这一次的招数不同于之前的相互试探,而是藏有真正杀招,不禁脸色凝重。

方才硬抗一记雷法确不明智,但也实属无奈之举,从前在军中面对杀力惊人的随军修士,身边最起码得有两三标人马,互为肉盾,需得硬生生扛过一道又一道的练气术法,同时以手弩扰乱敌方手脚,这才方能造出破绽,让一两骑快马有机会得以近身。而练气士大多专注攻伐术法,对于近身肉搏则通常并不精通,一旦被骑兵杀至腹地,也就只有等着挨刀的份儿了。

可如今魏南身旁既无袍泽守卫,也无快马,更没有手弩,想以区区六境的拳脚功夫和一身蛮力破开术法,只能说是妄谈,这才只得硬着头皮吃下那道雷法。果不其然眼前少年修士果真留有杀招,此时剑芒已近,魏南却只有一把破烂菜刀,如何抵挡?

魏南心知这一架已经算是没了悬念,不过好歹也在儿子面前狠狠抖擞了一下威风,倒也不觉得如何烦闷苦恼,就是担心自己一旦落败,这修士怕是不会放过魏来安。就在魏南微微松神之时,耳边却传来一声悦耳女声:“你只管一刀递出去,我助你破他杀招。”

魏南闻言,也顾不得考虑这天外来音究竟是什么来头,毕竟多年的沙场生涯早已教会了他什么叫当断则断,心一横,索性也就依言一刀竖劈,朝着少年修士的那一剑迎面而上,针尖对麦芒。反正大不了就是一死,即便是为了儿子能活下来,也要再拼上一拼。若是能与眼前这少年修士拼个鱼死网破,为儿子争取到衙门巡吏赶来的片刻时光,那就算是抽到了上上签。

魏南全神贯注之下,只觉浑身气力如潮水般汹涌而出,眼界更为透亮,手中刀口更竟是隐隐发出一阵金鸣。李元征皱起眉头,心口暗骂那神秘女子如此不讲究,竟以她自身气机助这汉子强行提升境界?

少年道人啧了一声,不知不觉中已经变换两个道决,脚步一虚,长袖一甩,竟是硬生生连着放出两道金光。

连续两声震天响声过后,街上竟是弥漫烟尘一片,等到汉子破开烟雾,眼前早已没了那少年修士的身影。

此时坐在客栈二楼某间客房窗边的白衣女子嘴角微微勾起,笑着自语道:“一道五境雷法轰在地面当障眼法,另一道关键三境雷法却是往自己脚下打,靠着爆风趁机后撤,还挺机灵。虽说最后还是食言破镜,不过这份宁可被自己术法重伤也要先顾着逃命的心思,倒是不算教人失望。呵,脑筋挺快,资质也不差,只可惜清冷散人只要一天没死,清冷山的那帮子假道士哪怕天分再高,也无出头之日。”

女子盘好长发,拿起桌上一顶黑幕帷帽戴上,身形翻飞跃出客栈,临走还不忘以气机驾驭雨伞回到手上。女子即将离开县城之前,在一座楼顶略作停留,满脸笑意,“那份剑道气运八成已被那陆家小子收入囊中,剩余两成则不知为何依附在了那木匠儿子身上,实是天意难测。不过如今热闹也看够了,差不多也该回京去了。”

犹豫了一瞬,帷帽下的女子忽然灿然一笑,“不过也不急,不如先去见见师父得了。不知道他老人家还有没有心思再收个小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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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楼山立宗数十年,历代掌门宗主都算颇有手腕,几代下来,如今已坐拥好几座山头,地界实在不小,其中尤以绿嶂峰最为壮阔,险峻程度比起西边边境的那座天池山都毫不逊色,可称得上重峦叠嶂景色宜人。绿嶂峰半山腰上有一片茂盛竹林,枝干遒劲,郁郁葱葱,月光映照之下,一片绿意更是惹眼,显得尤为生机盎然。竹林深处有座不大的双层竹楼,造型雅致。

或许是不愿破坏这份安宁,琼楼山也一直没有在这边建造太多府邸。说起来也奇怪,虽然此时夜色已深,再说这绿嶂峰也并不属于琼楼山禁地,但却仍是不见任何一位琼楼山弟子,显得冷冷清清。

一袭素色长衫慢慢从山脚登山,脚步不急,气定神闲,正是那位被江湖中人津津乐道的琼楼山圣姑宗主。她一步一步登至山腰,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才终于来到这竹楼前,虽然出了一身淋漓香汗,但仍是未见气息有丝毫紊乱。

这位现任琼楼山掌门轻轻推开竹楼大门,轻声开口道:“算算时辰,两人也该遇上了。”

竹楼上层传来一个柔和嗓音:“刘临崇与那清冷散人先后入洞悉,相隔将近十年,你当真有把握?”

女掌门也不管对话之人是否看见,摇摇头道:“没有。不过师弟很难得会如此坚持,我也只好由着他去。”

柔和嗓音轻轻一笑,“他怕不是为了那琼花酿吧?整个琼楼山都知道那小子嗜酒如命,敢带着酒来找我学剑的,几十年来他是第二个。”

圣姑无奈笑了笑,“他打小就是那个德行,不过话说回来,若非如此,他怎么能这么快就入得了洞悉境。”

柔和嗓音带有一丝感慨:“他那份资质若是换在你身上,你如今哪里还会这般吃力不讨好?”

圣姑摇摇头,转而道:“听说师弟临行前给你来送了一趟酒?”

柔和嗓音道:“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我可没给他什么保命符,他这趟云都城最后能否活命,还是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柔和嗓音略微一顿,接着说道:“不过看在他给我带过几百坛酒的份上,我算是给了他一两句不算指点的小建议,也不知道他悟到几分。要我说,那小子就是入错了师门,若是在那剑崖,或者六全山也好,心无旁骛钻研剑道,成就会比眼下高出不少。”

圣姑闻言莞尔一笑,心弦松去几分,并不在意这位前辈的戏谑言语,“看来前辈还是喜欢喝酒,要不改明儿我也带几坛子琼楼仙酒?”

柔和嗓音哼了一声,“你真要送,我也拦不住不是?”

圣姑掩嘴而笑,另起话头道:“对了,你那个不记名弟子在京城碰到了莫前辈,带信回来说赌约作废,还答应指点你那弟子。”

柔和嗓音讶异道:“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圣姑没有继续回答,“晚辈这就下山了。”

走出竹楼,琼楼山女掌门望向星空,只希望她那师弟可别一个不小心真就交待在了那云都城,虽说自己的确留有后手,能保云家一时平安,可终究会引来旁人瞩目。女掌门忽然想起某个身穿儒衫的男子样貌,一如二十年前那般清晰,有些惆怅,破天荒决定去趟酒库,心道反正我就是去看看还有多少存货,如果的确留有不少,我再考虑要不要揭一坛喝上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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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都城南边港口,一行十几人的守城卫士终于姗姗来迟,眼见酒坊碎裂,其中似乎还坐着个人,再一眼看到一位青衣老者拎着把古色长剑,都有些头皮发麻,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阻止,但好在都被云家二当家拦下。眼前这场山上对战,并非十几个守城兵士可以阻止的,若真想要拦下这青衣道人,没有个一两百骑兵怕是与自杀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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