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为季扶昙的病焦头烂额之时,谢衿带来了救星红卓:“这是我的一位朋友,有七八分把握能救昙儿。” 吾日耶缇像见着了救命稻草一般,牵过红卓的手:“红卓,好孩子,谢谢你。” 赵夫人考虑周到,柔声问红卓,“红卓姑娘,需要我们做什么吗?需要的药材我这就去准备。” 红卓给两位长辈安慰的笑容:“二位伯母不必忧心,也不用准备什么,药我已经配置好了。” 红卓自胸口取出一只香囊,用绿色绸布包裹着,解开金丝缠带,倒出一粒暗红色药丸,走到季扶昙床前,赵尽知起身把位置让给红卓。 红卓掰开季扶昙的嘴,将黑色药丸放进去,可几番尝试,药丸卡在喉咙处,不上不下,“她咽不下去,有水吗。” 赵尽知手忙脚乱,平时都是吾日耶缇在旁照顾,亲力亲为,他也插不上手。 “这里有水。”谢衿端来一杯水,赵尽知接了过去,试了试温度:“不烫。” 当然不烫,谢衿在两只杯子间反复倾倒了几次,等到温度合适才端过来。 红卓在季扶昙下巴上捏来捏去,摁摁脖子摁摁下颌,迫使她张开嘴巴,倾倒进温水,药丸顺利咽下:“吃下去了,明天应该就会醒来。” 赵尽知不知道红卓会医术,想到是她救了季扶昙,又想到寂妙刹分别时闹的不慎愉快,楼外楼阴差阳错又伤了他,间接导致他、梨隐和季扶昙三人的悲剧,以至于后来收到红卓来信他都置之不理,一时之间他很不好意思,似乎无法面对红卓。 红卓看出赵尽知的困窘,爽快道:“抱歉的话就不必说了,感谢的话呢,也许可以犒劳犒劳我的辘辘饥肠。” 这时大家才反应过来,他们忙前忙后都是为了季扶昙,却忽略了这位远道而来的救星,为了不让红卓觉得受到了怠慢,赵夫人将红卓引到前厅用餐,赵尽知和谢衿也前去招呼,吾日耶缇和艾玉不放心季扶昙,就在她房里用饭。 此时的赵夫人并不知道眼前的红卓就是未来的儿媳妇,她只知道龟兹的郡主是大儿子的未婚妻,并不知道她叫红卓。 用过饭,赵夫人为了让孩子叙旧,称自己要去陪季夫人守着季扶昙。 谢衿让赵尽知也去看看季扶昙现在的状况,红卓这里有他陪着就够了。 因为赵尽知本来就一心想着季扶昙,并没察觉谢衿故意支开自己 “龟兹王究竟何意,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不表态吗?”谢衿对龟兹王的不满溢于言表。 红卓身为龟兹人,她很理解龟兹王的顾虑:“龟兹弱势,大王只不过想要谋个两全之策。” “首鼠两端吗?别弄巧成拙,到头来两头不讨好。” “亚顿与中原国是强国,哪懂龟兹夹缝中求生存的险境,你们的得失不过一隅土地与一方百姓,龟兹若赌错了,输的是整个国度,拔起的是龟兹历代先辈艰苦卓绝打下来的根基。” “墙头草别太贪心,当心变成断头草。” 红卓早已领略过谢衿的毒舌,她不欲多做无谓的争辩,亮出最后的底牌:“如今你人在西域,我父亲和亚顿联合捉拿你,大王承诺,你若离开西域,平安回到中原,当然最重要的是赵尽知与我联姻,用赵家军做聘礼,他才会放心,到时候派龟兹大军支援赵家军。” 赵家军无需支援,龟兹派兵驻扎无非是表态,它与中原国同气连枝,震慑亚顿,亚顿就不会无所顾忌地集中兵力对抗中原,它有后顾之忧,自然会分散兵力维护亚顿内部领土,不敢公然来犯中原百姓,蚕食中原领地。 谢衿理解赵尽知与红卓成婚,是为了赵家军保家卫国的同时护佑龟兹,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还有个附加条件:“为何要我回中原国?” “怕你被抓成了人质,威胁你中原国削减兵力,到时候龟兹别无选择,只能依顺亚顿。” 不得不说,还是龟兹王思虑周全,只是如今,边境多有亚顿探子,他想回中原国断然不会像当初逃离铜皖城那样容易。 次日一早,赵尽知便来到季扶昙房间,因为红卓说她今日就能转醒,他要看着她醒来才能放心。 诚然,吾日耶缇也在等着她醒过来。 “尽知,你不用这么劳累,昙儿醒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多日操劳,吾日耶缇越发消瘦了,但始终不忘关心晚辈。 “义母,我年轻,身强体壮,我不累,何况,昙儿都是为了救我才躺在这里的……” 季扶昙嘤咛了一声,吾日耶缇回头看她时,却又不见动静,附耳在她唇边,只听她喃喃说些什么,却听不真切,一时间,吾日耶缇得疲态消失殆尽,隐隐焕发荣光,激动不已,“她好像醒了。” 赵尽知看见她惊喜的面庞,不禁也舒展了眉头,俯下身和吾日耶缇一同倾听她将醒未醒的声音,一起呼唤她的名字,企图将她从渐渐散去的雾霭中拖出来。 “红卓姐姐,我姐姐好像醒了,请您快去看看。”艾玉也焕发了活力,一路拖拽着红卓,红卓哭笑不得:“你慢点跑,不急这一时片刻。” 谢衿在屋内听见艾玉说季扶昙醒了,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来不及洗漱,跟着红卓前后脚来到季扶昙卧房。 她躺在那,半梦半醒,紧紧撰着赵尽知的手,眼神迷离,似在呓语:“尽知哥哥,我们一起住在富天居还不好?” “好……”不管季扶昙能不能听见,赵尽知还是满口答应着:“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好起来。” 季扶昙难过起来,发出痛苦嘤咛声。 吾日耶缇心疼极了,紧张问道:“怎么了,昙儿,哪里不舒服吗?” “富天居让大火烧掉了,怎么办?” 原来她是在担心这个,赵尽知笑着说:“没关系,尽知哥哥给你盖一个新的富天居。” 一个新的富天居在季扶昙心里落成,她的眼睛如水般温柔清明:“尽知哥哥,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在富天居重新开始。” “好啊,等你好了我们还和从前一样……” 季扶昙满意了,放心的又昏睡了过去。 是啊,富天居不在季宅内,在她和赵尽知心里。谢衿敛了眼眸,打破的妄想碎了一地。 赵尽知的慌张使他忘了礼数,忽视了红卓不加掩饰的阴郁:“你不是说她今天会醒来吗?” “她不是醒了吗?”红卓言语冷淡,没有朋友般的安慰,也没有医者仁心般的宽容。 也许感知到红卓的不满,赵尽知的声音矮了几分:“可她,又昏迷了。” “我只说她会醒来,又没有保证她会醒多久?”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呢?”谢衿所问的也是赵尽知想知道的。 红卓没有消气,不给任何回应,转身离开。 红卓将小香囊给了谢衿,叮嘱他每日喂给季扶昙一颗,季扶昙清醒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红卓见不得他俩腻歪,如同突然的到来一样,又独自离去,她离开前对谢衿讲的话,让谢衿连日来无法平静。 “你和季扶昙,我与赵尽知,这是天命……不日,你们兄弟二人都会抱得美人归,只是你需要使出一些手段。” 她的笃定让他心慌,不是大厦将倾的预兆,而是喜从天降的无所适从,他一方面有着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窃喜,一方面为这说不清道不明窃喜感到惭愧。 自从季扶昙没有了性命之忧,赵尽知每日去校场训练士兵,艾玉也在其列,吾日耶缇变着花样做色鲜味美的食物,即使季扶昙只是短暂的清醒,吃不了几口饭,她还是不辞辛苦,每次除了研究新的美食,就是守在季扶昙床边。 赵夫人每日诵经念佛,为季扶昙,也为不在身边的丈夫和儿子祈福。 倒是谢衿终于可以常常陪伴季扶昙,她沉睡中的面庞无声无息,却像赵夫人的木鱼那样敲打着他的心田,久违的悸动,那还是季扶昙收下他送的葡萄花鸟纹铂金香囊时的心情。 他笑了,这时的笑容里没有夹杂对战争的忧虑、对权谋的算计、对人际交往的客套以及对亲长的尊敬,仅仅是单纯的爱恋带来的由心而发的欢愉。 他要这笑容长留,他要这引他发笑的灵魂长驻,不只驻在他的心里,也要驻在他的身边,他的眼前。 他甚至想不明白如何抱得美人归,但红卓自有红卓的计策,他只安然享受这既得之礼便好。 眼看着红卓给的药就快吃完了,谢衿的愁云聚满了心胸,因为季扶昙还是没有彻底清醒,天黑了,他是外男,不能守在季扶昙身边,担忧地回了自己房里。 次日,吾日耶缇在烧饭,季扶昙房里没有人。 谢衿摸摸盆里的水冷了,他将冷水倒掉,换了盆温水,季扶昙醒时总嚷着要洗脸,她随时会醒来,他只好随时备着。 季扶昙醒了,天很黑,她伸出五根手指,一根都看不见,她想起一个词语“伸手不见五指”,以前在黑暗中也能隐隐约约辨别物体,她一直觉得伸手不见五指是一种对黑暗夸张的描述,现在才明白自己之前遇见的黑还是不够黑。 他端水进来时,恰巧看见季扶昙五指张开在眼前瞎比划,他以为她在活动手指:“手怎么啦?不舒服吗?” 季扶昙沉默了一会,确认了是谢衿的声音,有些疑惑道:“三更半夜,你怎么在我房里?” 谢衿不敢相信,他放下水盆,走到床前,她的眼睛还像以前一样明亮,但她瞳孔涣散,显而易见没有在看东西。 季扶昙能感受到他的靠近,她仿佛意识到什么,问话的声音充满着不可置信:“你能看见我的手?” 沉默有时候比黑暗更可怕。 “天是亮的吗” “不是……”谢衿脱口而出,季扶昙敏锐地察觉出他在撒谎。 “外面的天是亮的,我的天是黑的。” 听声音季扶昙还算平静,可她瞎了的眼睛里写着她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