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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琼楼玉宇 万丈红妆(1 / 1)

季扶昙蹲在小溪边悠然享受流舔舐手心,不知兵在其颈。千钧一发之际,谢衿一声疾呼,旋身端起季扶昙,他以身做盾,为季扶昙挡下覆满粘液的可怕尖牙。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季扶昙茫然无措,勉力站稳,倾耳细听,关切道:“发生什么了?你没事吧?” 那条蛇还趴在谢衿大腿后侧,牙齿嵌进肉里,蛇身高高翘起,在空中像一根直挺挺的木棍,谢衿拽着蛇颈猛拉,兹啦一声,尖利的牙齿刮掉两条皮肉,就像榫卯跨破累赘的衣袖。 谢衿长臂一甩,扑棱一声,可恶的蛇掉入水中,落荒而逃。 他顾不上疼痛,忍着痛若无其事地安慰因看不见而受惊的季扶昙:“无事,虫子而已,已经处理了。” 像来时那样,谢衿牵着季扶昙缓步走回休憩地,眼尖的护卫贺澜坦然失色,辨认出谢衿大腿处的蛇伤:“公子被蛇咬了”,随即他朝着一个方向边走边大喊:“吴先生快来,吴先生,公子叫蛇咬了,快来看看……” 季扶昙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急迫:“刚才是蛇吗?哎呀你怎么不早说啊,被蛇咬了不宜走动,好不容易逃出龟兹,你不要命啦?” 虽然季扶昙看不见,谢衿仍对着她笑意盈盈,搂过她的肩膀:“别担心,死不了,那是条乌梢蛇,没有毒,都是贺澜大惊小怪,还要麻烦吴先生,真是小题大做。” 季扶昙还是心有余悸,凝眉确认:“真的没事吗?你不要强撑,你若有损伤,回头尽知哥哥定会责怪我。” “千真万确,不然我还能这么泰然自若?我正活在兴头上,惜命着呢。” 吴程检查了伤口:“公子无碍,患处无毒,只是外伤,但是最好乘马车,骑马会摩擦伤口,若是感染了就不妙了。”简单包扎完,吴程抱着他装药材的小木箱退下了。 季扶昙和贺澜均是松了一口气,谢衿才道:“这下你们可以放心了吧?” 贺澜摸摸脑袋,哧哧笑道:“但是让公子受伤我也难辞其咎。” 谢衿没好气道:“别傻站着了,快去准备准备,该上路了。” 马车很宽敞,里侧和左右两侧均有坐塌,即使两人都躺着,空间也是绰绰有余,但谢衿和季扶昙心照不宣,都端坐于左右两侧。 想到季扶昙刚刚对自己的紧张,谢衿的好心情溢于言表,突然想逗逗她,同时也是试探:“你这么担心我,怕我死了你成了寡妇吗?” 暧昧的气氛拉满,季扶昙却有意打破,她对谢衿的问题避而不谈,顾左右而言他:“今天就算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乞丐被蛇咬了,我也会担心的。” 谢衿额前三条黑线,因为和乞丐做了比较而生风木之悲,他讶然于自己会为这样细枝末节的小事心存芥蒂,跟自己以往的作风和胸襟大相径庭。 他苦笑摇摇头,毫无疑问,谢衿已经被季扶昙吃得死死的。 季扶昙也觉得自己的担心太过了,可远离了家乡,亲人和爱人都不在身边,眼睛又看不见,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踧踖不安。 那位因蛇毒而死的老伯更是牵起了她心中对蛇的痛恨与恐惧,所以当贺澜说谢衿被蛇咬了,她心头咯噔作响,以为他大难临头。 季扶昙有感而发:“你信不信,人的一辈子都是写好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谢衿随声道:“你是在说我命大吗,咬我的是无毒的蛇,就算我年寿难永,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就一命呜呼。” “你是龙子,受上天眷顾,同样遇到蛇,你是幸运的,现在仍安然无恙……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洗耳恭听。” “那时我还小,还未及笈,有位老伯常年给我家供应陶瓷瓮,用来装夏末现摘现酿的醇香葡萄酒,他做的瓮不多,但质量精湛,很可爱,他总是在每个瓮上篆刻时下流行的诗词曲作。他还会送我一些独特的新奇瓶罐,大小重量都是为我量身定制,上面雕刻栩栩如生的怪兽或者活灵活现的猫狗羊驼,有的瓶罐垫上猪皮,我用来装收集来明珠宝石,有的放置毛笔。 他幼年丧母,少年丧父,中年丧子,老年丧妻,可他丝毫不怨怼命运不公,苦中作乐,把邻居家的孩子当成自家人,我一度觉得他把握当成了孙女,对我们这些小孩他毫不吝啬,他也厚待身边所有人,是个良善之辈。 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有一回,他邻居新娶的媳妇被沙漠蝮蛇咬了小腿,她高呼救命,恰巧老伯路过,他二话不说,把毒尽数吸出。 事后几天老伯都未出门,有人经过他家门口闻到腐臭味,招呼人进去看才得知他已死多时,身体都发出难闻异味了。” “他是中蛇毒死的?” “有经验的人说他的死状与被蝮蛇咬了的人一样,而被蛇咬了的那个新媳妇安然无恙。” 本来是做好事,却得了这样的结果,闻者皆唏嘘。 “所以你觉得人的一生都是由天上的司命星君书写好的,他让你怎么死你就得怎么死?” 季扶昙点点头,谢衿想要打破她的消极,正襟危坐,虽然季扶昙看不见,他还是神色凛然:“你觉得中原国和亚顿谁会取胜?” 季扶昙不假思索,几乎脱口而出,:“当然是中原国。” 她的神态理直气壮中透着不可置信,就像有人问她,她那引以为傲的精灵般聪慧可爱的孩子和魔鬼那面目可憎的畸形儿谁更漂亮一样。 谢衿忍俊不禁,轻咳一声:“愿闻其详!” “中原国有圣明的君主啊,信任赵伯伯,信任我爹我爷爷,赵伯父神机妙算,用兵如神,尽知哥哥骁勇善战,是常胜将军,亚顿人没有在他身上讨得一点便宜,即使是西郊那次,他最终也全身而退了,更何况,龟兹马上要和我们同仇敌忾,我们已经胜券在握了。” 季扶昙据理力争的样子像在对付一个与她抢糖吃的孩子,谢衿刮了刮自己的鼻子,反问道:“那你觉得这些都是司命星君写好的吗?” 季扶昙想反驳,战场上的出生入死,将领的夙夜忧叹,季孟于虎穴获取情报,还有无数像她与小坎这样微弱力量的百折不挠,才成就了中原国如今的局面,怎么能拿一句上天注定来否定这么多人的努力呢。 季扶昙突然知道谢衿为何与自己探讨这个问题了,她翻了个白眼,但是很认同谢衿的观点:人定胜天。 季扶昙吐了吐舌头,打趣谢衿:“你可以当特使去游说亚顿,让他们投降了。” “你真是伶牙俐齿,呛得我无话可说。” “我知道你在说我强词夺理,胡搅蛮缠。” 眼睛看不见,嘴巴便活跃了,再加上前些天因为假新郎的事情郁结于心,她鲜少言语,现在突然打开话匣子,便管不住嘴巴这口堤坝了。 谢衿纵着她,陪她胡言乱语:“你这才叫无事生非,我根本就没有腹诽你,我可真是遇见你,有理说不清了。” 两个二十多岁的孩童在马车内斗嘴耍赖,马车夫,众护卫以及在后面马车里的叶染已都有所感,心情舒畅了许多,拉着花轿马车的两匹高头大马得得得跑得也更加欢快,好像笑声就是它们的草料。 众人在京畿的客栈歇了一晚。 次日季扶昙又经历了与离开镇关将军府那日差不多的流程,叶染已代替吾日耶缇为她戴上满头华丽珠钗,出于便利路上没有穿戴的凤冠霞帔重又将她包装成一位漂亮喜庆的华贵新娘,不同的是今日不必盖盖头。 娘亲的叮嘱换为假新郎的叮嘱,他会牵着她拜见中原国的皇帝与帝后,也就是他的父皇和母后,他让她不必多言,他们问什么她便答什么,尽量回答是或者不是。 季扶昙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是因为伴君如伴虎吗?” “别胡说,京城不比你在龟兹时,小心隔墙有耳,”谢衿怕吓着她,婉言道:“你倒也不必诚惶诚恐,我父皇母后颇明事理,对晚辈很是包容宽待。” 季扶昙疑惑:“他们那么好,我为什么还要小心翼翼?” 谢衿不知如何向她阐释这里的人心险恶,尽量用浅显易懂的叙述让她明白一些道理:“这里最看重的是规矩,不比从前自由,如果你破坏了规矩,即使是无心的,也会被少数人恶意解读,父皇母后身为掌权者,即使疼爱你知道你没有坏心,但为了让看似有理的人闭嘴,他们会违背自己的意愿而处罚你……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季扶昙不以为然,自己虽然爱自由,但有规矩还是守得住的,不就是爷爷跟她讲的所谓的繁文缛节嘛,麻烦是麻烦了点,但总不至于遭遇无妄之灾,飞来横祸吧,但谢衿语气严肃,她只好郑重其事道:“你放心,大不了我如履薄冰就是了。” 谢衿知道她还是不懂,但只要她肯听就好,无奈道:“但愿你真能做到如履薄冰。” 皇宫巍峨,宫墙虽然没有镇关将军府高大,但更为威严,透出压迫感,红墙绿瓦,金碧辉煌,檐牙高啄,重峦叠嶂,宫人穿着喜庆,侍立两旁,金边红毯自宫门铺展至帝后所在的大殿处,这些季扶昙都看不见,她只能想到皇宫一定很大,谢衿握着她的手已经走了好久,台阶很长,许久不活动的腿都有些酸了,谢衿还算体贴,应该是感觉到她的吃力,渐渐放缓脚步。 钟乐齐鸣,婉转悠扬,时而疏散时而朦胧,皇宫外她就听见了,谢衿告诉她这是皇家婚礼乐声。 “为何假结婚也搞得这么隆重,也没必要做戏做全乎嘛……” 谢衿瞳孔微缩,似乎能透过红盖头看到她的脸,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笑容苦涩,这不是谢三哥的笑,而是中原潇陵王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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