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陵王府的小黑屋里,荻野风的伤势渐重,他的脸每个时辰要遭受一次重击,他的胸膛隔天要挨上两次烙铁,没有人来拷问他,也没有人想听他的求饶,纯粹的折磨而已。 叶染已每天为季扶昙上药,闲暇之余用鸡蛋轻敷伤处,很快愈合完好如初。 “王妃,贺澜说有你的信,龟兹来的信。”天仙子拿着信兴致勃勃将信地交给季扶昙,她知道王妃来自龟兹,收到龟兹来信她一定很高兴。 果不其然,季扶昙高兴地几乎泫然欲泣:“这个死丫头,还知道来信。” 正是杨月纯寄来的信: 姐姐,原谅我当时的离开,我的初心是带艾山回家,我要告诉你,我成功了,不,确切地说是我们大家都误会了艾山。 他潜伏在哈吾勒身边,伺机而动。我们一直都不知道,哈吾勒强行染指,娘才生下了艾山。 前几日,雪很大,你知道的,腊月的雪和地上的沙一样多,总也下不完。 那天雪很厚,哈吾勒带着艾山一干人围困爹,哈吾勒早已通知盐帮帮主杨泛泛前来相助,不过弥诸带着爹收集的哈吾勒勾结亚顿的证据给帮主,帮主是受哈吾勒蒙蔽才与赵家军为敌,以为中原国针对盐帮,实情明了后,他决定对哈吾勒坐视不理,让他自食恶果。 然而爹还是寡不敌众,落入哈吾勒手里,他大言不惭地挑衅:“看在你为我养了个好儿子的份上,我给你个痛快。” 爹泰然自若,哈吾勒还以为他是强装镇定,实际上咱爹真不是装出来的,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艾山倒戈相向,出其不意扫落哈吾勒手中钢刀,艾山的剑架到他脖子上那一刻,他才明白一切不过是个圈套,什么儿子,什么骨肉亲情不过都是他自作多情罢了。 “让我来。”爹挥剑向哈吾勒,对艾山说:“我不想让你背上弑父的罪名。” 哈吾勒心中最后一丝希冀被艾山冷冰冰的话给浇灭:“我自始至终都是季孟的儿子,杀了你,不算弑父。” “我为我妻报仇。” “我为我母雪恨。” 哈吾勒痛心疾首,下一刻,他脖子上出现两道剑痕,双眼圆睁,命陨西天。 哈吾勒送给艾山的侍妾,艾山准备发卖了她们,我知道要是姐姐你肯定于心不忍,于是我给了她们足够余生无忧的银钱,退还了卖身契,给了她们自由。 说来我还为她们和艾山闹得不可开交,估计很让艾山焦头烂额,这也说明我还是不够信任他,也不够了解他。 想必姐姐还记得梨隐,那你记不记得尽知哥哥说的弥诸,当初为了保护他而失踪的弥诸,怪不得合季赵两家之力都找不到他,他原是被哈吾勒带进盐帮,有一次他出任务去到京城,在那里遇见梨隐,二人互诉衷肠,渐生好感,他想脱离盐帮,奈何盐帮不肯放人。机缘巧合,他结识了爹,后来与艾山联手,三人里应外合收集到哈吾勒背离帮主,暗自勾结亚顿的证据,还有惊天秘密,不便在此信中言说,时候到了,你自会知晓。 说了这么多,也没问问姐姐现在如何了,本以为我们会互相为对方送嫁,结果我们的婚礼都这样慌忙简陋,所幸我没有所托非人,也希望姐姐姐夫相爱到白头。 尽知哥哥娶了那红卓,姐姐一定很难过,但是谢三哥也算良人,他为人谦逊温和,他还是中原国的王爷,我就说姐姐是有福之相,到底是嫁了个王公贵族,姐姐放宽心,想想小摒尘大师说的,世间万事皆有因果,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娘和艾玉都很好,只是很想念你。 代我向我娘问安,女儿很想她。 还有一个好消息,放在信的最后,望姐姐和我娘开心:我有身孕啦,再过六个月,嗯,当你看到信的时候还剩五个月,你就要当姑姑啦,她就要当姥姥啦! 纸短情长,伏惟珍重,望姐姐梦熊弄瓦,期速来信。 …… 季扶昙情难自已,本以为季家人零零碎碎,不曾想还能千里团聚,她虔诚的捧着信:“奶娘,太好了,咱们家没有散。” 叶染已一字一句,读完杨月纯的来信,喜不自胜:“真是太好了,老爷夫人都安好,孩子们也很好。” 接下来几天,季扶昙先后收到父母兄弟的来信,她简直快乐地要飞起,仿佛严酷的冬天里吹了和煦的春风,冰冷的雪地里照来了温热的艳阳,就连谢衿对她的回信一一过目都没有那么反感了。 “明天就要过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王妃像小孩似的,因为过年而喜不自胜呢。”天仙子从未见季扶昙这样快乐过。 谢衿很久没见季扶昙这样快乐过:“有什么新年愿望,说出来,我都满足你。”生怕季扶昙要说出什么他不想听的话,但许下的承诺又不好收回,他忙不迭补充两个字:“尽量。” “我希望爷爷能顺利平反。”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进行中,这个是我早就答应了你的事情,除了这个,想想还有什么想要的。” 季扶昙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什么特别希冀的,神思飘忽间,想起杨月纯怀孕的事情,又想起她希望自己有梦熊弄瓦之喜,脱口而出:“孩子?” 谢衿正捧着茶盏喝茶,一口没憋住,呛了出来:“咳咳……什么?” 季扶昙立马改口:“我说相思子和天仙子啊,谁给她们取的名字,我想给她们改名字。” 天仙子道:“我们本没有名字,遇见王爷才有了名字。”也有了差事,有了吃饭睡觉的地方。 季扶昙本也不是真的要为她们改名,打着哈哈道:“怪不得,也只有你们王爷这样的人才能取出这样狠毒的名字。” 谢衿莫名躺枪,顿时满脸黑线。 律回春渐,新元肇启,烟火照夜白。 厉府年年都要为厉熏熏准备上好的烟花爆竹,量不比皇宫的多,质却是不遑多让的,厉熏熏喜欢热闹,喜欢看烟花扶摇直上,在天空中爆炸的瞬间,她的心随之澎湃鼓动。 厉良别看着女儿脸上的笑随着烟花炸开,她的快乐如同身上火红的裘衣一般热烈,新添了几条皱纹的脸上胀满了慈父才有的怜爱:“熏熏今年有什么新年愿望啊?” “我想要五瓶,不,十瓶独香坊的白秋离夜香。” 厉良别心想还真有些棘手,不过也不是办不到:“要这么多干嘛?” “当然是想嫁给表哥的时候还像现在一样年轻漂亮。” 说到这个,大大咧咧的厉熏熏才会表露出娇羞的一面:“我的第二个愿望就是当表哥的妻子。” 厉良别苦笑道:“第一个愿望不出俩月我就能办到,第二个愿望嘛,迟早的事……” 季扶昙坚持要守岁,为远在龟兹的父母延长寿命,终是没能熬住困意,伏卧桌上睡着了。次日被轰炸的鞭炮声吵醒,睁开眼睛,发觉谢衿的胳膊垫在自己头下,她扭头,看见他正翩然望着自己,谢衿虽一夜未眠,但仍一脸恬然颜色,毫无倦怠之意。 季扶昙懊恼:“说好要守岁的,怎么睡着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只要不去床上睡就算守岁了。” 季扶昙还是自责不已:“我太不孝了,竟然在这个时候贪睡。” 谢衿犹自开解:“夫妻一体,你的父母也就是我的父母,我守岁也就是替你守岁,我们的父母定能长命百岁。” 这份好意无法拒绝,心底的感动油然而生:“嗯!” 谢衿身为皇子,大年初一要携王妃去皇宫参加祭祖典礼。 太子与太子妃同行,帝与后在前头带领子女和一众皇亲贵胄行拜祖祭典大礼。 典礼还未结束,和贤王耍起性子:“本王要更衣。” 大寒天,随侍的公公额头滚落豆大的汗珠,哄劝道:“王爷听话,再忍一会,马上就结束了。” 和贤王一脸急不可耐之色:“难受,本王憋不住了。” 太子听到身后动静,小声询问:“何事?” 随侍公公简单解释完,太子一脸郁色,和贤王最怕这个大哥,严厉不近人情,别人都会多少让着自己,唯独他非要痴心妄想对他寄予厚望。 太子严厉道:“憋着,不许尿。” 即将倾泻的和贤王被训斥一句,又极力稳住心神。他虽然傻,但想来能忍耐,如果不是情不得已,他绝不会当众尿裤子。 “二哥,还好吗?” 和贤王转头,委屈巴巴道:“我觉得我快要完了,明年被祭祀的人里面就会有我,你记得多为我烧两注香。” 季扶昙也以为他是因为傻才说胡话,但谢衿不顾旁人讶异的目光,牵着和贤王去了最近的行宫。 一阵酣畅淋漓,和贤王终于得到抒解:“谢谢三弟!”和贤王的面容和缓下来,脸色却依旧苍白,下一刻晕倒在谢衿怀里。 祭典结束,皇帝龙颜大怒:“这个老三越发放肆,在这种场合跟着老二胡闹!” 皇后花容失色,怕皇帝借故惩罚谢衿:“陛下息怒,阿衿向来懂事,他不会无故中途离开,他一定有苦衷,您先别气,臣妾气球您给他一个自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