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生怕事态不够大,添油加醋道:“二弟不懂事也就算了,三弟也太不知分寸了,失了皇家颜面事小,冒犯了祖宗可是大罪过。” 季扶昙是在看不过太子的落井下石:“父皇母后可否听臣妾一言?” 皇上眼皮一挑,是这个没见过几面的三儿妇,功臣季弦的孙女,敛了怒容道:“你说。” “二哥尿急,太子殿下顾全大局让他憋着,二哥脸色发青,嘴唇发紫,王爷见势不好,顾不上可能的责难义无反顾带走二哥,也不知道二哥现在如何了?” 皇上这下知道着急了,先皇后逝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善待这个孩子:“怎么不早说,去回智宫。 回智宫中,太医已为和贤王诊治完,正碰上匆匆赶来的皇上一行人:“参见陛下、娘娘,太子太子妃,潇陵王妃。” 谢衿也上前问礼:“父皇安,母后安……” 皇上不耐,打断他:“行了行了。” 皇上看连太医都招来了,料想二皇子病情严重,更急了:“出什么事了?” 太医躬身:“回陛下,和贤王尿液过多,憋坏了脬。” “怎么会这样?一定要医好他。” “臣已经写下药方,煎服可痊愈。”他似乎看出皇帝要问罪潇陵王,有心为他解释:“多亏了潇陵王,即使带和贤王排出尿液,要不然脬炸裂,尿液回流,危及肾脏,和贤王恐危矣。” 太医为和贤王扎了针,他已经转醒,正虚弱地躺在榻上,看见帝与后,挣扎着要起身行礼,皇帝三步并两步来到他面前:“傻孩子,不要管这些虚礼了,好好躺下休息。” 和贤王虽然傻,但什么都懂,只是心智永远停留在十岁左右,他特别知道关心亲人:“父皇母后不要担心,儿臣很好,一点都不疼。” “三弟,你站那么远做什么?快过来。” 谢衿闻言上前:“二哥。” 和贤王亲昵地拉着谢衿的手,有意为他美言:“三弟,谢谢你,你救了我的命,父皇不会因为你中途离开祭典责怪你的。” 他转过头,一脸期待地看向皇帝:“是吗?父皇。” “是的,你乖,父皇不会责怪你三弟。” 和贤王得寸进尺道:“还要狠狠赏赐他,三弟可是救了你宝贝儿子的命。” 皇帝耐不住二儿子的软磨硬泡,抚摸他的脸颊,这张脸最神似先皇后:“好好好。” 他转向谢衿:“说吧,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谢衿跪地,郑重道:“请父皇降恩为老将军季弦正名。” 太子焦急了神色,他还没有良计从中作梗,一直在想方设法推迟平反事宜:“阿衿,你不要蹬鼻子上脸,你救了二哥不错,那也是身为弟弟应该做的,难不成还要挟恩图报不成?” 皇上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这个三儿子,太子一直防着他,自己也始终对太子偏听偏信,他现在敢公然逼自己为季弦正名,如此胆大包天,是真的敬重季弦,还是为自己铺路呢?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他是狼子野心还是忠肝义胆。 见皇上犹豫不决,太子更急了,跪下道:“请父皇三思,季弦虽劳苦功高,但他固执己见,扎根龟兹,拒不回朝,他心之所向,实在难明,不可偏听三弟一人之言,贸然正其名。” 季扶昙取下腰间胜耶,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父皇,这是先皇赏赐爷爷之胜耶,不仅代表着荣耀,更是信任,不管多苦,就算饿死,爷爷也不曾当掉它,只因他不愿辜负先皇的赤诚相待,他将这胜耶传于我,是寄希望于季家有人勿忘初心勿忘本,我也曾参战,为中原国而战,这就是我爷爷对中原国忠心耿耿的最好证明。望父皇,望陛下为我爷爷正名。” 皇帝接过胜耶,若有所思,他心里清楚,季弦不肯回朝,只是对他这个皇帝不满,对于中原国,他始终肝脑涂地。以前不为他正名是因为他不喜欢季弦,哪个上位者会喜欢一个视他为乱臣贼子的人呢,但是人走茶凉,盖棺定论,他早已放下了对季弦的偏见,甚至对他充满敬佩,迟迟不为他正名,只是为了让太子安心,安心他的储君之位,安心无人与他相争。 可他身为皇帝,始终欠这位中原国的肱骨之臣一个交代,如今的局面与其说他是骑虎难下,不如说是顺势而为,他心中已有答案,转而问和贤王:“我儿阿袒觉得怎么办?” 太子心道,这个傻子心眼懂什么?心眼偏到杀母仇人的儿子身上去了,他觉得怎么办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自然是答应三弟,父皇说过了,三弟想要什么你都给他,父皇是君王,君无戏言呢。” “哈哈哈,谁说我儿子傻,这不聪颖得很吗?季弦得以平反可是沾了你的福。” 皇帝直接在回智宫拟旨昭告天下,为季弦正名,恢复大将军职称,迁坟厚葬,派使者前往龟兹,宣恩季家。 谢袒险些丧命,总有人要担责,可怜他的侍从公公祸从天降,皇帝不顾皇后和谢袒的求情,坚持赐他以笞刑,这是新年的第一件血案,触目惊心。 为安抚太子,让他心里平衡,皇帝明里斥责谢衿:“你擅自离开祭典,朕不能不罚,禁足王府十五日,不得与朝臣亲眷互拜新年,你不会有怨言吧?” 谢衿跪恩:“儿臣不敢,谢父皇从轻发落。” 在太子看来,这十五日禁足的惩罚微不足道,他恨不能治他一个大不敬的罪过,但父皇竟然做出决定,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否则落下一个太子不贤德,为难王弟的臭名声,反而得不偿失。 太子妃与季扶昙在回智宫外等候自家夫君,两个人不相熟,谁也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 太子妃深感太子的憋屈,也为荻野风除夕夜才被放出来一事耿耿于怀,当时哥哥遍体凌伤,她有心为他二人出气。 太子妃故作长嫂姿态:“潇陵王妃。” 季扶昙无视她的不怀好意,谨守本分道:“太子妃有何指示?” “弟妹你在蛮夷之地生长,学习了那边的风气,言行举止粗鲁,但如今既然做了中原国的潇陵王妃,像那些不入流的话今后莫要再说了。” 季扶昙一脸茫然:“我说什么了?” 太子妃愠怒:“你亲自说出口的话,我还能污蔑你不成?” 季扶昙是真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了:“弟媳真的不知,太子妃可否举例?” 太子妃气结,一时口无遮拦:“二弟虽然痴傻,毕竟算你兄长,你当着众人的面说他尿急,这般出言无状,不识大体的话都能说出口,你也是有娘生有爹养的人,他们没有教过你吗?”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兄弟都命悬一线了,我只知关心他是否安然,而你却对我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但凡你有一点长嫂的样子,分出一点心思在二哥身上,他也不至于受这么多苦。” 父子三人出了回智宫,正巧听见太子妃和季扶昙的争执,太子本想给季扶昙安一个不敬长嫂的罪名,想不到太子妃却先给自己安了一个不顾兄弟死活的罪名。太子妃还想针对季扶昙,太子咳咳两声打断了。 皇帝甩袖,斜睨太子一眼:“管好你的太子妃。” 回潇陵王府的马车上,谢衿面无忧色,季扶昙以为他在强忍难过:“对不起,害你被禁足。” 谢衿显然在想别的事情,闻声回过神来:“什么?” “我知道父皇因为被逼为我爷爷正名的事情迁怒于你,抱歉,难过你就说出来,不要总憋在心里。” “你哪里看出我难过了,我心情极佳。” “被禁足十五日,再怎么想也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十五日禁足换季老将军实至名归,再怎么想也是一件乞浆得酒的事情,何况我本就厌恶了这些走亲访友的虚礼,恨透了与某些人的虚以委蛇。” “可你也错过了与母后的团聚。” “真正有情感的人,根本不需要趁着过年的机会来维系,平日里的点滴都是真情的见证,难道会因为这几天的缺席,我与母后的母子情难不成就无可维系了?” 季扶昙恍然大悟,瞬间感受到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力量。 谢衿被她脸上‘活到老学到老’的表情逗笑了,忽然靠近她:“趁此良机,完成你的新年愿望,这也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 毫无疑问,她那日说的新年愿望,他都听见了。 谢衿怕季扶昙像上次那样着凉,命人沿着主卧室主墙,里外都摆上炭盆,他还从皇后那里讨来两块白秋离夜香,点燃了一块,主卧室香气缭绕,那个葡萄纹花鸟铂金香囊挂在床头,随着床的剧烈晃动,发出清亮悦耳的声音,和着阵阵情难自已的嘤咛声。 门外守夜的相思子脸红心跳。她望着被蟾蜍吃掉一半的月亮,等待着拂晓划破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