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长兴府。尚书台。 尚书令丁奉坐在书房里,手里拿的是隼州道右行台令黄晏上呈的奏疏。 “臣黄晏,于隼州奏呈:隼州道行台令薛铭御,此先曾命,向边界以外启人射箭,意欲挑起冲突、滋酿战端。当下两国关系正紧,薛铭御却恐天下不乱,故意生衅,欲陷国家于危荡,其心可诛。臣日夜忧虑,继又愤慨。思前虑后,恐薛铭御日后再酿事端、招致大祸,则悔之不及。故冒不韪,俱报行台令薛铭御之所为,请君圣裁。臣于隼州伏叩。” 丁奉看了奏疏,将奏疏放到案上,心头捋来:三十几天前?四十天前?四十天前还是薛铭御弹劾丁疏琰的奏疏,怎么现在就成了黄晏弹劾他的奏疏了?这是什么情况? 如果黄晏说的是真的,那他薛铭御故意在边境挑衅,胆子不小啊!敢这么干?! 这个黄晏又是怎么想的?直接弹劾自己的上司?现在隼州道到底什么情况? 丁奉觉得隼州过来的奏疏全是烫手山芋,索性都不签拟意见了,还是跟之前几封奏疏一样,让人直接送入宫中,由皇帝自己定夺。 …… 两日后。 丁疏琰估着时间,想到皇帝应该已经看到了黄晏的奏疏,便进宫去见邹颙。 …… 宣成殿里,邹顒问丁疏琰进宫的目的:“今日过来是为何事?” 丁疏琰告诉邹颙:“陛下,臣有事禀报。” “禀来。” “臣于近日得知,先前边境局势正紧时,薛铭御竟然命人往边境一侧的启国人射箭,故意挑衅启国人!薛铭御此举完全是火上浇油,唯恐天下不乱!他这是在故意挑起两国的战端!” 邹颙一听脸色就变了,将身前御案上的一封奏疏扔给丁疏琰。 丁疏琰拿起一看,正是黄晏弹劾薛铭御的奏疏。通看一遍,心中暗喜:这个黄晏不错,骂人还有一套。 但是表面上要做出无比愤怒的模样:“陛下,这个薛铭御当真包藏祸心!欲难国家!他就那么想跟启国人开战吗?仗打起来,究竟对他薛铭御有什么好处?” 邹颙狠狠拍打身前的御案:“这个薛铭御是不是疯了?!” “薛铭御故意挑衅,欲陷国家于危难,其心当诛!”丁疏琰义愤填膺。 “如果当时启国人真被他激得南下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臣现在明白了,”丁疏琰转口说道:“为什么太子殿下一直想要跟启国人开战。正是因为有薛铭御这样的人,整日兴风作浪、挑动局势,谬导太子殿下。陛下,薛铭御必须严惩!如果各道的行台令都像他这样,那我定国江山社稷危矣!” “该怎么惩罚他?”邹颙问道。 “应将薛铭御革职,下大理寺狱严审。” 邹颙听了,有些犹豫。 “陛下,薛铭御此举不予惩罚的话,其他人怎么看?怕以后都会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那就将薛铭御革职,下大理寺狱。让大理寺问清楚,他薛铭御为什么要这么做!” “陛下明断。” “这件事你去办吧。下诏给他。” “是。陛下。”丁疏琰接过了任务。但他又显得有些顾虑:“只是,臣有担心。” “担心什么?” “臣担心他不奉诏。” “他敢?!” “薛铭御胆大包天,连启国人都敢挑衅,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臣担心直接下诏会把他逼急了。万一,做出不臣之举。” “那你想怎么做?” “先把他召回来。等他回来了,再下诏将他下狱。” 邹颙想了想:“就依你说的。这件事你去办吧。” “是。陛下。”丁疏琰心中狂喜。 …… 是夜。祁宅。 祁尚卿在书房里给薛铭御回信。 “……兄自隼州上疏弹劾丁疏琰,陛下却未惩处丁疏琰。朝中战和之争,陛下一直没有明确的态度。兄上疏弹劾丁疏琰,丁疏琰却毫发无损。兄宜提防,恐丁疏琰报复……” …… 十日后。隼州。 尚书台的承宣郎卢苚几人刚刚抵达了隼州道行尚书台。薛铭御听报从京师来了承宣郎,亲自出了书房来迎。承宣郎来到,意味皇命来到。 他到地方的这十一年,迎接承宣郎的次数屈指可数。上一次迎接承宣郎,还是六年前在郯州时。彼时从京师来的承宣郎,带来了他升任隼州道行台令的诏书。 承宣郎虽然品秩不高,却是宣达皇命的职使。薛铭御丝毫不怠慢,将卢苚引到正堂,让程运峰安座奉茶。 只是心中不免疑惑,怎么突然来了皇命? 李苚进几口茶水,也不耽误时间,直接向薛铭御宣谕:隼州道行台令薛铭御,即返京师,入宫觐见。 没有诏书,只是口谕。 “郎君,只有口谕?” “只有口谕,行台。” “口谕只有这些话?” “只有这些话。” “陛下为何要见我?” “行台,某自不知。” “哦。” 李苚走到薛铭御近前,说道:“行台,陛下还命,某与行台一同返京。某候行台,随时可以动身启程。” 薛铭御突然想到,陛下召见自己,会不会就是因为之前自己上呈的那封奏疏?陛下是要惩处丁疏琰了?所以把自己召回去问些话? “郎君,我们明日就出发。我先让人带你们到驿馆歇息。” “谢行台。” …… 是夜。 行台令府第的书房里。 薛铭御秦子姝夫妻二人并排而坐。 “京师来了谕令,陛下要见我。我明日就要动身回长兴府。”薛铭御告诉秦子姝。 “陛下为什么召见你?” “我也不知道。” “陛下是要问你什么话吗?让你上一封奏疏不就好了?” “也许,”薛铭御意味深长地说一句:“有些话只能当面问。” “那你怎么回去?让程运峰送你吗?” “嗯。而且我跟尚书台的承宣郎一同回去。” “哦。那你又什么时候回隼州?” “这个还不知道。” “不知怎的,”秦子姝转口说道:“我最近时常会感觉到心慌……” “是不是没有休息好?”薛铭御说道:“我走了之后,你这段时间好生休息。” “嗯。” “或许我很快也就回来了。” “对了,之前诏儿信里说的事情,你这次回去了多问问他。” “我知道。” “尤其要问清楚,他给昀珺找的姻缘是哪家的。我给他说过的,要在长兴府大小的衙署里寻个才俊才行。” “我问清楚就是了。你也不用担心,要相信诏儿的眼光。” “转眼孩子们都大了……”秦子姝感慨道。 “咱们也到了享儿孙福的年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