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大理寺少卿汪樆的家中。 书房里,赵俨坐着,汪樆站着。 “人在马榫那里选好了吗?”赵俨问汪樆。 “尚书,都选好了。” “挑了几个人?” “挑了六个人。” “狱里面哪个人接应?” “裴四,一个狱卒。” “可靠吗?” “可靠。且他最便利下手。” “嗯。一切都准备妥当没有?” “准备妥当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明晚。明晚正好裴四当值。” “好。此事万不能出纰漏。这件事再不能给丁左令办砸了。” “是,尚书。” “办好了这件事,左令面前,你就是大功一件。” “还望尚书在左令面前,多多替属下美言。” “必然。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回了。”赵俨起身离座。 “尚书慢走。”汪樆也离座。 …… 第二日。傍晚。大理寺狱。内狱。 廊道的一头,狱卒裴四坐在一张方桌前。他将一枚铜钱在桌上转着耍。另一个狱卒冯三去取薛铭御今日的晚餐了。裴四在等他返回。 冯三不多时就提着食盒回来了。他从裴四面前经过,要直接去薛铭御的牢房。 裴四却叫住了他:“老冯,廊道的蜡烛要用完了,你去杂房取些蜡烛过来。” “那我把饭给薛行台送了再去。” “你先去取吧。费不了多少时间。你把饭菜先放桌上吧。” 想到杂房离两人坐班的地方还有距离,冯三还是打算先给薛铭御把饭送过去:“我先把饭菜给他送过去,不然一去一回,饭菜就凉了。” “你先去取蜡烛吧。这一小会儿,饭菜倒是不会凉。廊道的烛火就要熄了。” “那,行吧,我先去取蜡烛。”冯三见他坚持,便把食盒放在桌上,转身去取蜡烛。 裴四等冯三走开转进另一条廊道,立即从胸前的怀揣摸出一个纸包,打开食盒盖子,将纸包里的细粉蒙汗药倒进饭菜,用筷子搅匀,再合上盒盖子。 冯三不多时就回来了,蜡烛交给冯三,提上食盒走向薛铭御的牢房。 …… 酉时四刻。 今日轮到裴四值夜。他一到时间就“催促”冯三离开:“老冯,你这几日辛苦了,今日早些回去歇息吧!” “也没啥辛苦的……” “今日我值夜,你就早些回去歇息吧。” 冯三见裴四难得“关照”自己,就不推了:“那行,那我就先回去了。晚上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也没啥事情做。再过一个时辰我也去杂房睡了。晚上又没啥事情。” “那我走了。” “去吧。” …… 戌时末。 裴四一直坐在桌前,坐了一个半时辰。桌上是他立着的铜钱,一直立了一个半时辰。他感觉双腿已经有些僵了。时间到了。他将铜钱放倒。 他起身,往薛铭御的牢房走去。不出意外的话,此时的薛铭御正在沉沉地昏睡。 他来到薛铭御的牢房前,透过栅栏看进去,薛铭御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薛铭御……薛铭御。”他往牢房里喊了两声。 牢房里的薛铭御没有任何反应。 “可以开始了。” 他出了内狱,打开大理寺狱的侧门。门外站着六个早已等着的、扮成狱卒模样的人。他们是汪樆亲自从马榫的死士里面选出来的人。 裴四将六人放入大理寺狱,带领六人一路穿过黑暗进入内狱,来到薛铭御的牢房前。 裴四打开牢房的门锁,六个人一拥而进。 四人将昏睡的薛铭御的手脚死死按住;一人用条布勒住薛铭御的嘴;一人拿出一根磨尖了头的铜筷,在薛铭御的右手食指划开一条口子,鲜血瞬间涌出。 薛铭御醒了,睁开眼,看见自己已经被几个粗壮的人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他想喊,又被人勒住了嘴,出不了声。 只能眼睁睁看见一个细瘦的男人用一根磨得尖利的铜筷将自己两只手的手腕割开。 鲜血从他两只手的手腕喷涌而出。 他极力挣扎摆脱,没有用。只能任由体内的鲜血涌出,连成线地往下淌。 细瘦男人从胸前的怀揣取出一个木碗,接住薛铭御一只手淌下的血,接了半碗。 此时的薛铭御已经停止了挣扎,陷入了昏迷,只剩越来越弱的呼吸。 细瘦男人用手从薛铭御的囚衣撕下一片碎布,说一句:“扶起来。” 两人扶起昏迷的薛铭御“坐”在床沿,一人背向跪在他面前,将碎布摊在背上。细瘦男人将薛铭御的右手食指从木碗里蘸上血,在碎布上“写”来: 罪臣铭御,一时糊涂,故意在边境滋衅。今番醒悟,只觉罪孽深重。唯死以谢天下。 细瘦男人写完了,几个人又将薛铭御平放,只等薛铭御最后气绝。 裴四站在牢房外的廊道里注视着这一切。廊道与牢房只隔了一道木栅栏,却像是被隔成了两个世界。 时间一点一滴流走,薛铭御体内的血已经枯竭,停止了流淌。他吐出了最后一口气,停止了呼吸。 细瘦男人又拿出一根磨尖了的铜筷,凑成一双,加上薛铭御的“遗书”,一道留在牢房里。他拿上还有半碗血的木碗,带领其余五人出了牢房。裴四将木栅烂上锁,锁住隔开两个世界的门。 …… 寅时。薛宅。 睡在床上的薛元诏突然从一个梦中醒来。 他醒来才发现是一个梦,不免唏嘘。 梦里,皇帝将他的父亲薛铭御赦免,还把薛铭御调回了朝廷任职。他的母亲秦子姝也回到了长兴府,一家人又在长兴府团聚了。薛家向丁家求亲成功,秦子姝也答应了薛昀珺与窦荆的婚事。 …… 与此同时。祁宅。 今夜的祁尚卿怎么也睡不着觉,总觉心中慌闷。他索性从床上起身,披上外衣,点一根蜡烛来到书房。他拿出四十天前收到的薛铭御的来信,又看几遍。他不免在心里想来,如果自己当初没有给铭御去信,也许铭御就不会上疏弹劾丁疏琰了?如果铭御真的是被丁疏琰报复,那自己的这封信是不是害了铭御?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铭御在狱中究竟是什么情况?发生的这一切始终找不到头绪,也许真的应该想办法与铭御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