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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天冠地屦(1 / 1)

叟喆将那无逸斋内金屋藏娇的三介女流悉数带到,王母只略略灵眸一闪,见这花容一个个扯皮露胯,香艳气浓,直气得眼皮儿“咔吧”搭下,一声不吭,眼不见心不烦。 长安之行庙算有遗,缘是这王儿内廉有失,也诚如鸿胪卿所言太过骄纵,以致良图不果,功败垂成。王母不由自怨自艾道:“也算是百年修来的罪愆。哀家身下一女一息,娇惯成性,何尝受过一日委屈?本想育儿承祧大统,然百无一用,幸有贤德公油盐不进,官法如炉,倘是同那王根一样,我大汉基业,岂不被这自甘堕落的不肖子孙霍光荡净?” 王母泪眼看向了刘縯,见王儿无颜以对垂下首去,方又抹泪啜泣道:“儿出娘胎便口含金匙,鲜衣怒马,锦衣玉食,何曾亏欠过你半分?自你父王薨逝后,为娘我清心寡欲、独守儿身,细嚼慢碾喂儿口,擦屎刮尿不离分,夏打蒲扇冬焐暖,千驮万抱育成人。如今你骄纵淫欲,自甘沉沦,怎就这般回报于我,便是这般上飨先人?儿再拍拍胸口扪心问,你良心何在,忠孝何存哪?”诉罢掩面大哭起来。 刘縯见母后哭得伤心,就一脸忧惧去翻眼窥探,巧见母后拭罢泪眼转过面来,疾搭眼垂眉不吭声。王母侧脸问侍吏叟喆:“你问问都是些什么人?”叟喆施礼对答道:“奴婢已于斋房问过,东面两个,乃是城南闾里的倚门人;西面那个么,想必娘娘是识得的。”王母只是“哦”了一声,闪眼一轮,便余怒未消地阖目道:“不识得。”叟喆就亲身附耳说:“去冬刘王叔走南顿赴任,路过王府便来拜谒。可巧王叔长子与殿下同名,这个便是与他同来的未婚娘子哇!” 王母听后哂然一笑,道:“婚约未除,骑墙两用,将皇家玩弄于股掌之中,这山望着那山高,其心可诛!尚有那两个倚门人,弹弦跕躧,卖笑追欢,游媚于公卿富贵之间,可谓是刺绣文不如倚市门哪!” 充曦一听王母这话,直羞得是满脸臊红。倒是身后的小青护主心切,便趋前一步心直口快嚷嚷道:“我家小娘乃良家女子,是你家王儿惹了小娘,从南顿掠来成婚的。如今小娘名节尽毁,娘娘不去斥责亲生,反倒怨起了小娘不是……” 刘縯一听气得不行,便起身与之抗辩道:“你当你小娘什么货色?当日正值乞巧节,我与你小娘曾对诗一首,你可晓得?”小青也气得小脸一摆,道:“你俩的事,我怎知晓?”“不知还如此口吐恶言?”刘縯遂凝目诉说了当时情形…… 二人相拥着进了东阁的雅间。待耳鬓厮磨一阵亲热,刘縯便交杯谐笑道:“七夕你我相会鹊桥,借此良缘吟对一二,不知娘子可意允否?”充曦便轻举小拳晃动道:“妾身也是学过几日诗文的,难道还能怕你不成!”“甚好,孤先来。或以其酒,不以其浆。鞙鞙佩璲,不以其长。”充曦便津津对曰:“维天有汉,盗亦有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刘縯又追吟道:“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充曦便莞尔一笑,嵌动漆杯欲轻呷入口:“东有启明,西有长庚。有捄天毕,载施之行……” 二人随后颠鸾倒凤地春风一度,香绡灵动。充曦便将他那一缕黑亮的络发,挽绕在了自己的藕臂之上,无比妩媚地娇柔道:“若只要朝朝暮暮,伴君而生,随君而去,小女也便信你一次。”…… 刘縯气鼓鼓地争辩道:“这便是你说的强掠么?”小青听了一时哑口。随见充曦别过头去,眼睑一红,软跪于地,梨花带雨婆娑道:“妾委弱女,实非所愿。如今木已成舟,伏惟我王母哀怜成全!”王母不由阖目叹道:“非是哀家不怜惜你,因尔一人,宗亲反目,你叫我王家如何立足?” 王母说罢,遂令叟喆将那两个倚门卖身的轰了出去,又对充曦蔼蔼劝道:“眼下只有两条路,一为妾媵少使,任人驱役,比丫鬟高些;二则南下归家吧,哀家赐你两枚蹄金,歉意虽轻,也可保你半世无忧了。” 充曦听了娘娘的话,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几近倾倒,眸中凝珠无声自落。不知是刘縯良心发现,还是卑鄙下流始乱终弃,睨瞟小娘无力取舍,反倒大言不惭道:“少使还是免了吧,一个四处滥情的女人,追思尚可,居家——也不见得有多安生。” 充曦不敢相信这话出伊人之口,便张起面首凝眸细观。刘縯见她眼球之上满是血丝,也不敢对视,怕那两支带血的箭锵射穿五脏,就缩回头来憋气不吭。充曦又膝行几步当面质问:“殿下还是个活人么,抑或人面兽心的畜生?你那甜言蜜语都喂狗了?销魂一过,便不再珍惜,又把我随手丢于夫家。如今我充、刘两家支离破碎,县宰见我形同陌路,长公子一气去了太学。奴家如今是孤苦伶仃,形同飘萍,哪里是岸,何处为家呀?”诉罢玉手软软伏地,嘤嘤细雨哭泣起来。 刘縯一听便大声吼道:“你不守妇道,还怨得了别人?你睁眼看看这淮阳后宫,哪一个不是将相门第?闲花野草,还当真了……”话音甫落,王母抛手一筒子竹简兜头飞来,正砸在刘縯的长冠上。刘縯忙歪冠斜戴地伏拜于地,再不吱声。 时近黄昏,叟喆便着充曦主仆住进了庐间,与王母的寝宫遥遥相望。时有谒者进殿禀报,言讲国相薛修已到了花厅。 薛修乃东海郡郯城人氏,举孝廉出身。绥和元年由东海郡守平调至淮阳为相,历时七年,就将个淮阳打理得海清河晏,百姓富足。薛修既为一国之相,便被王家拜为太傅,又为敬武公主的第三任夫家——故丞相薛宣的胞弟,前途似锦却不唯上,曾为继母辞官而守孝三年,声名大噪,深为王母所倚重。 王母听闻薛修来拜,未到晡时便通传太官举办晚宴。叟喆得知后忙嘱宫人前行布帐除尘、移案布箸,又为几人在王母东下设了座席。薛修听宣便领一督邮进了堂间,二人与王母、殿下及鲍王妃一一谢恩后分坐东厢。 待珍馐佳肴一一上尽,薛修便立身举卮敬上道:“臣修此番前来上宫,本是给娘娘请罪的,却之不恭,反敬为上宾,实属汗颜……今借花献佛,恭祝我王母娘娘秋月争明,松柏长青!”王母一听便“格格”笑道:“又不是诞辰,还客套甚么!不过听来还是满舒心的,那我就先饮为敬!”说罢仰脖一饮而尽。 众人皆是举杯同饮,惟见充曦却望酒分神。王母便倾前一点笑问充曦:“闺女可是饮不得酒?”充曦见王母倾情下问,忙遮揽玉卮轻抿一口,且嘤声道:“回娘娘的话,小女还是饮得的。”王母见王儿也倾身瞧看,便不耐烦地斜睨一眼,又温声细雨对充曦言道:“随意就好,勿需勉强。日后也不必再去斋房用餐,就过来陪哀家一起吃罢!”充曦忙兢兢埋首称喏谢恩。 王母见叟喆摒去宫人,忙将小青伸手拦下,自己边吃边随口笑道:“你这婢女倒有些面熟,来者是客,也坐下吃吧!”叟喆忙拉小青坐下,且遮袖抿嘴轻轻笑道:“那是自然,去冬便是这小妹妹冰破落水,奴婢怕她积寒落病,就命人与她换了宫装。”允曦闻听忙嘤声致谢。 薛修见这陌生小娘面色酡红,如坐针毡,就疑惑问道:“这位是——”王母遂甜甜脆声应答:“此是我南顿王叔的儿媳,闲来无事,便邀来宫中小住几日。”“南顿是个好地方,于此为官倒是个肥差。”薛修接着话锋一转,疑虑重重道:“只是最近怪事频出,月前县寺竟丢失两人……”王母一听便接过话茬:“可是丢失了一主一仆?”说了此话又“格格”发笑,道:“只愿叟喆大礼不到,只寻着充曦来过乞巧,却未曾通传县寺知晓。你若不说,我倒把这茬给忘了。” 王母说罢叫人动箸,国相薛修见娘娘动筷便不客气,见面前这道五侯鲭的菜品不错,便用筷头从中挑开,挟了一块边挑小刺边慢慢食鱼,嘴巴却也不闲道:“娘娘可听闻茅酱三仙?”王母一听三仙的事尤为关心,“三仙何事?”薛修便拍了一下身旁的属官,嘴里吧唧着也不忘嗔怪:“还吃还吃?此是你督邮份内之事,快给娘娘说个明白!” 督邮一慌便生咽了一口香蒲的牛腩,又脖胫一梗粗声道:“回娘娘的话,五指山茅酱因屡吃大户被官家忌恨,如今已被南顿捕获,择日就要移交汝南郡上……” 王母一听,气极生恼,“怎可捕捉仙人后嗣?仙人曾拜北城鬼谷子为师,学成长生之术,仙丹秘法。先秦嬴政尚听之任之嘉平月,这帮官匪倒逢灾不报,有粮不赈,致使民众背井离乡,四野逃荒……”叱罢又略感唐突,遂凝目冥思念起一语:“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吟罢心性方归了清净,又慢条斯理哀叹道:“我奉茅濛大仙为尊守道多年,与后嗣茅酱也多有来往。悉知三道打富济贫,救民水火,但如此下去也不是长事,常长河边哪不湿鞋?” 薛修听了眼前一亮,遂轻揖一礼谏言道:“启禀娘娘,下官可与那汝南郡守书信一封,着三酋交我淮阳接手,倘汝南郡上不知进退,瞒报灾厄可罪责不轻,这烫手的山芋——”王母听了便解颐一笑,“如此也好,明日我便亲赴南顿,奉迎三仙布道淮阳,也好顺道送曦儿回家。” 王母闪眼见充曦郁郁寡欢,也不动筷,便着侍吏挑了个鸡腿送她碟内,且莺声燕语劝慰道:“闺女且尝尝庖厨的手艺儿,符离集烧鸡,肥而不腻,肉烂脱骨。可是在皮上蘸满酒酱,腔内再塞入江源的贡椒及诸味香料,先烤再煮,直到肉烂骨酥呢!”充曦听了便挑了一劈儿,轻轻滑入樱桃口中。 “是也不是?是了就多吃。”王母笑谈间又给儿媳挑过一只,鲍王妃一见便无奈笑道:“母后的恩宠儿臣心领,如今臣妾都吃成了粽子,惹得有人不待见呢……” 刘縯见母后射来的凶光,便觉得浑身好不自在。见他们一派雍雍穆穆,独衬得自己如同外人,若再这样吃喝下去,迟早会骂到自己头上。于是便随意吃了几口,便扣封杯口起身道:“母后、太傅,儿臣酒足饭饱,先回无逸斋了。”王母一听脸色陡变,拂起走袖呵斥道:“你的太傅还没请罪,你便要跑?回斋可是为了念书?” 淮阳王一听此话便杵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皱着一张苦瓜脸哀求连连道:“母后——儿可都面壁一日了,你还叫儿臣咋个思过?”薛修一看便摆手道:“去吧去吧,千刀万刮由太傅顶着,我情等着受罪了。”刘縯一听如逢大赦,撩起蹶子就往外跑。鲍王妃的侍吏傛华怕刘縯跌倒,忙心疼地躬身劝慰道:“殿下慢走——”刘縯听了气肚如鼓,连带着哭腔回戗道:“不想搭理你。” 中山国的都城卢奴,位于太行山东麓的南北孔道上,南连邯郸,北接涿蓟。这里常年土地贫瘠,又加之过早进入了干旱季,一路上所见秋禾稀疏无几。正如《盐铁论》中说的,纂四通神衢,当天下之蹊。商贾错于路,诸侯交于道。然民淫好末,侈靡而不务本,田畴不修。倒应了地域重商轻农的传统。 奉迎大军的铁蹄得得进入卢奴城时,目光所及载歌载舞,锣鼓喧天。藩国礼吏相揖前引,各色民众夹道欢迎。待前导车马在擎天的双阙前东西铺定,金辂舆驾方稳稳停驻在了中山国王宫皋门的正中。 待京畿甲卫宫里宫外重重布防之后,安阳侯王舜方下得车辇,双手奉策进入了宫门。宗正刘宏手捧告身与大鸿胪左咸持节跟进,后有多名二千石内官随步后尘。 到王宫阶前,早有中山国大小藩属列队恭迎,宗正刘宏便登顶墀面朗声喝唱:“东宫诏命,藩王听宣——”此言一出,藩国属吏皆黑涯涯倾卧下来,跪倒一片,只有一个身小面倦的宫中贵妇,手中紧拉一头戴长冠的总角少年,谨小慎微,伏拜在了王宫丹墀之下的阶前。这贵妇衣着虽不光鲜,却是前卫尉卫子豪家中的小女,中山孝王刘兴嫡妻,龙兴之主的生身母亲。 王舜见中山国母子长拜足下,忙退后深深揖上一礼,遂挺起腰板,抻开诏书宣唱道:“惟元寿二年秋七月乙未,策命孝元庶皇孙刘箕子归京奉郊庙。太皇太后曰:皇帝大行而绝承祧,既而烟云表色,日月呈瑞,纬聚东方。龙见中山,除旧布新,既彰玄象,迁虞事夏,且恊讴讼。九域八荒同布衷款,百神羣祀皆有诚愿。皇灵眷命非可谦拒,惟一人赴京告类上帝,用答民心,永保吾大汉社稷未央,惟天地明灵是飨。” 中山王母子承旨谢恩后,王舜等三人疾上前扶起王母及箕子。待母子二人居中站定,又退后领了百个臣僚及随行将官撩袍跪倒,顿首拜贺。 安阳侯王舜、宗正刘宏及大鸿胪三人,被安置在了二川溶溶的水橹轩内。这里五步一楼,十步一阁,腰缦回,檐牙高啄,也算是这中山藩国最为华贵的场所了。几人在接风宴上喝了个酩酊,却未真醉,便由几侍吏扶着回了轩内的前廊。 王舜回望那灯火阑珊处,方见宫前的双阙愈发的巍峨,在残月与宫灯的交辉下戳破天脊,有流动的暗云萦绕其间,亦堪称卢奴之一大奇观了。王舜惊羡之余也捋须笑道:“卢奴虽无内地娇媚,然则亦有粗犷之美。此濒临滨海与蛮荒之地,颗粒无多却也富庶。你再观那皋门双阙,凛凛罡气直夺苍庐,真龙潜邸,叹为观止哇!” 宗正见身畔檐、楹、榱、桷皆银镶铜扣,便抚楹呵笑道:“中山王母甚是好客,适才殿内无多奢侈,这待客之地则镶金嵌银;再看这足下水域浸以珠宝,又琢以水晶、琥珀为日月;仰目又见楚孝王亲书其榜——水橹轩!”大鸿胪左咸便拍手以赞,又插话道:“那个劝酒的可是卫保?”王舜笑答:“不是他又是何人?这王母的长兄,也便是楚孝王刘嚣的从弟,平阳公主的元舅舅……”王舜说罢又叹了口气,道:“余后几日,有他卫保,怕是我等不得安宁了。” 几人刚刚入堂跽坐,便有谒者前来禀报,言讲中山王回拜已至门禁。几人听罢嘘声四起,刘宏便摇头苦笑道:“九岁髫童,大半夜的来此何干?”王舜便暗斥一声道:“不可诳语,来了便知!”说罢已踢袍迎出门外。 几人正于廊前凝眸观望,不防箕子早就已伏拜跟前,且奶声奶气地打拱道:“诸位伯翁在上,请受箕儿一拜!”几人耳朵倒是灵聪,一听中山王就在跟前,急忙俯身细细打探。王舜脚下黑咕隆咚,这下手一摸不当紧,一把便摁住了王的长冠……王舜忽地心头一惊,疾大汗淋漓地退后跪倒,大放悲声道:“罪愆呀——君上要折杀老臣哇——” 箕子一听这安阳侯恸哭不止,便也一时慌了手脚,赶忙起身搀扶道:“伯翁快起,可是箕儿吓到了您?”安阳侯便哀哀回禀道:“可不是么,仆被小金龙吓出溜料……”身后卫保呵呵笑道:“深夜拜府多有叨扰,还望公等海涵!”几人听后忙回揖道:“都尉言重了。” 待入堂席坐,王舜便曳袖拭了拭泪,又揖礼上问道:“君上此来可有训示?”刘箕子适才惊惶未定,见安阳侯倾前发问,瘦黄的鹅蛋脸上方有了酒窝儿,便腼腆答道:“三位伯翁不远万里来这方国,人困马乏的,母后便令人温了香汤。箕儿无事也好端茶送水,孝敬伯翁。” 中山王说罢就起身弄茶,早有宫婢送来了茗酺及长勺。箕子正欲引勺入卮,王舜赶忙上前阻止,且手忙脚乱地满脸堆笑道:“君上之意老臣心领,便由宫人代劳罢!这橘皮想必是新开园的,闻之清香提神呢!”“可不是么,姜头也是嫩的脆正。”卫保说罢话锋一转,便聊到了此来的议题上,“此番前来,下官尚有一事不明。”“何事请讲。”“策旨也无过多赘述,其中言讲惟一人赴京——” 卫保此处拉长了声调,却引来外甥的隐隐不安。箕儿惊悚地仰面问道:“舅舅说的可是箕儿?”王舜就赶忙接茬道:“正是君上。小龙登庸为天下主,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箕儿忙续答道:“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对呀,作民父母,自要舍小家而顾大家。损公肥私,安能复命?”箕子听了便一脸忧惧,遂嗫嚅道:“可是……可是,离开了母后和舅舅,有人害我……怎么办呀?” 此言一出,堂内诸人皆面面相觑。宗正刘宏遂干咳一声打破宁静,哑声干笑道:“想必是君上多虑了。天下主乃东宫太皇太后御笔亲点,又有贤德公及诸臣作保,朝内何人敢逆龙鳞,诛其九族也不够砍的!”箕子一听便抹泪啜泣道:“我要想母后了怎么办呀?” 刘宏忽见小主落泪,甚是痛心,忙躬下身来伏拜地上,曳袖哀泣道:“君上既为成帝嗣,北宫自为天下母。皇太后会亲教小主博古通今,驭臣之术。三栉三沐有遗皇后亲力亲为,弟嫂同心,其力断金哇!”不料卫保“呼”声站起,咬牙切齿道:“不提皇后倒还罢了,提起傅家,不共戴天!昔日将冯太后母族杖毙百人,爪牙张由反而封爵,酷吏史立迁中太仆,如今还高居那庙堂之上呢!奸佞不除,何敢赴京?” 王舜一听慌了手脚,忙向中山王躬身一揖道:“君上赴京面南登极,这冯后一案,还不是我王金口一言?”转而又向卫保揖礼:“卫都尉且息雷霆之怒,快人快语,酣畅淋漓!我家王宇既为都尉多年挚友,苍天可鉴,我等三人定会如实禀报东朝,假以时日,隐忧自除。” “大将军此言差矣!”卫保无奈嗟叹一声,遂抚髭拧眉道:“非是卫保出言无状,傅皇后为箕子大母仇家,那赵太后又决非贤善之辈,诬蛊夺后,燕啄皇孙,致使我大汉皇嗣凋敝,国运衰危。二人居京,浪大风高,箕子也决不敢踏入京师雷池半步!” 几人一听,呆若木鸡。待怔怔忪忪回过神来,一个个不由搓手顿足,愁肠百结。大鸿胪左咸见事出突然,为平事态,就忙起身揖礼道:“都尉且听左咸一言,懿旨一达,雷霆万钧,万万不可迟滞一步。若是我王顺利归京,我等便于东宫泣血死谏,两宫后主必轰出京城,谪守先帝苑。” 不料卫保不听诳语,遂慢条斯理打断道:“君等莫怪在下无理,大将军叔翁红阳侯,父子藏匿奸猾亡命,司隶、京兆皆举奏正法,然不了了之;梁王刘立故意杀人,且与姑母园子私通被人告发,却逍遥法外。法有不逮,何况乃堂堂两宫太后?”卫保见三人不再吱声,便横下心来咬了个牙印,又厉声道:“两宫不出,幼主难入。伏惟大将军速告东宫,以利中山王择日出行。” 卫保说罢起身欲走,却见箕子撂斜子跑来,满头大汉地上前揖礼道:“香汤已煮好,烦请诸位伯翁移步净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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