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塞俄比亚航空的波音787已经飞行了两个多小时,卷舒的层云已经变得单调无趣。夏洛蒂正用新买的ipad消磨时间,看着迪士尼名作《美女与野兽》中贝尔和野兽王子接受对方的那个瞬间。 “哦,这部我也喜欢。”伊凡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侧着脑袋窥屏。 “是因为满足了你的公主梦吗?”夏洛蒂揶揄他。 “我本来就是俄罗斯公主了,用不着代餐。”伊凡翘着手指故作姿态地说,“是因为我喜欢看善良天真甚至有点傻的人们能够得到‘幸福快乐的生活’,尽管这……不太真实。” “这就是个故事而已。”夏洛蒂撇了撇嘴,她知道,伊凡骨子里的文艺性和感伤性又开始发作了,“它的剧情走向完全取决于作者,我要是会写的话可以给你写一堆。” “哦,是吗,看过《小红帽》吗?”伊凡拄着下巴。 “有话直说别废话!” “你知道原版的内容是,一个小姑娘询问大灰狼去她外婆家的路怎么走,狼给她指了条错误的路,最后她不幸被吃掉了,而这个故事的寓意其实是‘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吗?” “……从他妈哪看的这偏门东西。”夏洛蒂被哽住了。 “这么轻易地打碎了你的少女梦我很抱歉。”他又睡着了。 夏洛蒂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当变回人形的王子和贝尔大婚的舞会进行到尾声时,飞机在博莱国际机场降落了。从窗口看向外面,除了停机坪稍微简陋了一些,所看到的一切乍一看和任何大型机场并没什么明显差异,似乎并不像夏洛蒂对埃塞俄比亚这个国家的经济水平印象一样差。 “这可是全非洲航班的中转地,东非和西亚航空港的苏伊士运河。”伊凡又醒了,他咂吧咂吧嘴,把头搭在夏洛蒂肩上,后者无情地把他甩下去。 “嗯……最近几年才刚有的免费网络,而且很不好使。但好在免税店的东西还不错,而且还挺便宜,差强人意吧。”他继续锐评,“等会我们也去买点。” “我们有什么可买的?” “今天晚上你喝西北风?” “我们的晚饭?那东西不应该是在你牛X哄哄地临幸埃塞俄比亚分部的时候解决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公司在埃塞俄比亚有分部了?”伊凡诧异地皱了皱两条粗眉。 “……没有,吗?”夏洛蒂一下子傻了。 “什么都没有,只有勇敢的混血子爵和他的财迷随从。”伊凡拍了拍她的肩膀,拿着随身的背包往外走。 夏洛蒂愣在原地,如果没有强大的成建制机构支援,也没有当地的基地和关系网,那他们和两个普通的学生游客有什么区别?伊凡最近表现得是有点疯,但她没想到他这次的计划竟然这么……大胆。 “要不我们再考虑考虑……?”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伊凡还是和往常一样,没打算回答她的问题,夏洛蒂只能骂骂咧咧地跟着他走出了舱门。 摸着天桥一样的舷梯下了飞机,这时天已经黑了,方正的航站楼亮起一整面的温和灯光,像是一块切割方正的巨型萤石块。 穿过一条贴附着漆白了的钢管矩形承重网的隧道,进入了航站楼以后,机场的真实情况暴露在他们面前。那种立体钢管网似乎是这里的建筑特色,航站楼的天花板上也有满满的一层。室内一边摆着不少高到天花板的牌幅,绘有非洲特色的黑绿红底色锯齿纹,看上去还算精美整洁。 但由黑白大理石拼成的地面却看上去脏兮兮的,不知道是真的疏于清洁,还是由于瓷砖上细密的灰暗裂纹看上去显得不怎么干净。 夏洛蒂正在等待安检,那传送带后面的机器简陋的和个铁皮焊成的箱子没什么区别。她在等待中看向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她隔了一道脆弱的栅栏式的玻璃门,其中大多数是黑人,但也有不少的外地面孔。他们排着长队,但毫无秩序可言。其中的大多数人嘈杂着,嗡嗡着,像是一群被小孩子用水彩笔涂上了色的苍蝇。机场的座位有限,很多人在地上来回行走,让本就狭小的空间更加紊乱。 “还好我们不是从这里出发……”夏洛蒂还没说完,她前面的安检队伍突然暴发一阵骚动,一个阿拉伯男人从人群和喧闹中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他满脸通红,青筋暴起,奔跑的同时用手死死扶住头上的小白帽。 保安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不多时,男人被死死摁在地上。一只手狠狠地扯下他的帽子,几个用橡皮筋扎好的小塑料包调出来,里面都装满了白如面粉的粉末。 “这是……”夏洛蒂迟疑着。 “走私毒品。”身旁的伊凡回答,“我跟你说过了,这里是非洲航空枢纽,所以这里自然也经常被国际犯罪分子用作中转站,他们们从拉丁美洲向西非和其他地方贩卖毒品和麻醉药剂……这都不算什么了,听说年初还有一个把黄金藏在鞋底里图谋走私的呢。” “不去免税店了吗?”夏洛蒂看伊凡的脚步丝毫没有在用夸张字体写着“Duty-Free”的商铺面前停下。 “逗你玩的,你要是比起喜来登的晚餐更想吃泡面的话,倒是可以去买点。”伊凡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说,他脚步飞快,箱子轮发出科科的轧动声。 出了机场以后,他们直接扎进一辆轿车里。无需多言,司机已经载着他们朝酒店行驶。 “还好这家酒店有接机服务。”伊凡叹了口气,“但离开酒店的话,我就不知道我的俄式英语别人能不能听懂了。” “那你为什么不带个翻译来?”夏洛蒂埋怨道。 “哈托尔忙着重建埃及分部管理,魏明诚养伤而且不会英语,还能是谁,斯蒙卡拉吗?”伊凡掰着手指头数着。 “就不能找个普通的翻译吗?” “做不到。”伊凡说。 夏洛蒂不明所以,但她没问下去。尽管她想不明白,公司里有那么多人,找个会英语的有这么难吗? 出租车在东非最大都市、位于海拔2400米高原之上的埃塞俄比亚的首都,亚的斯亚贝巴城中行驶着。 城市坐落在群山环抱的山路接地上,除了几栋显眼的高楼大厦带来些现代化都会的意味以外,满地都是钢筋水泥的工地,尘土地上,电线杆和塔吊密布,颇有塞里斯国三线城市的感觉。但时不时能看见一些古色古香的教堂,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夏洛蒂从车窗向左看去,一栋白色墙体衬绿色外墙的现代化高楼在黑夜中耸立着。远处,一片片鸽子笼般的灰矮楼房杂乱地堆在一起,从窗口漏出掺了灰的昏黄。更加显得那几栋灯光璀璨的大楼格外突兀,夏洛蒂也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做“鹤立鸡群”。 而向右看去,一道轻轨之隔的另一边,入眼只有红瓦灰砖的平房,和更加破烂的棚户区。它们连成一片,在黑暗中很难看清,似乎这些家伙正俯下身来,对着另一边的灯火繁华臣服着。 一路两边竟然有如此大的差距吗?夏洛蒂在心中嘀咕。 亚的斯亚贝巴城依地势高低建为上城和下城。上城处在山丘,大多是弯曲、狭窄的街道。这里主要是破败的居民区和传统商业区,居民也以低收入者居多,棚户和贫民窟随处可见;下城地势稍低,高楼大厦林立,是现代化商店、餐馆、旅店和政府办公楼的集中之地。下城之南,在通往新旧两个机场的东南部和西南部,是豪华的住宅和漂亮的别墅集中之地,有“富人区”之称。 人和人的区别有时候比人和狗都大,在这里也是如此。 十几分钟以后,出租车在喜来登亚迪斯酒店前停下。夏洛蒂知道伊凡肯定定了高档酒店,但直到看到罗马神庙式的建筑,被水下灯光映照如烟火的喷泉,吊着超大水晶灯,犹如皇宫的公共区域前,她也没想到豪华的程度这么夸张。这家酒店就像从夏威夷或者普吉岛被搬到这里的一样,和周围的一切是如此格格不入。 “欢迎入住喜来登亚迪斯酒店!”不同人种的服务生身着整洁的制服,微笑着弯腰致意,在夏洛蒂还没反应过来时就把她的行李接过去给她提到了他们预定的房间。 “我从来没发现!”服务生走了以后,夏洛蒂一下飞扑到软软的床上,薰衣草的香味涌入她的鼻孔,“你竟然这么帅!” “不是我自己的钱,我花起来自然不心疼。”伊凡正趴在另一张床上,和她的动作也大差不差。他定了行政双床房,墙上挂着一张超薄多媒体,纯丝的窗帘落在两边,大落地窗旁是两张精致的欧式座椅和一张白檀木的小桌。 “等等,你怎么在这?”夏洛蒂诧异地看着他,“你没有自己的房间吗?” “你猜我为什么要订双床房?”伊凡也摆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你有病啊!谁他妈一男一女睡一屋啊!”夏洛蒂窘迫地大喊。 “这样对于任务他妈的方便多了,又他妈没人知道你和我睡一屋!你在矫情什么!”伊凡也厉声质问,但夏洛蒂还是接受不了,他只好拿出杀手锏—— “那你再去自己付钱定一间房好了。” 夏洛蒂安静下来了。 “先洗澡还是先吃饭?”过了一会伊凡问道,他似乎想要缓和气氛,但没人回答他——夏洛蒂已经睡着了。 伊凡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钻研手机上的《翠玉录》译本。 两个小时后—— “早上好——”夏洛蒂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从床上慢悠悠地爬起来。 “你最近活动活动身子可真是累傻了。”伊凡正坐在窗边的实木小桌前,端着一杯还冒着腾腾热气的摩卡咖啡。 “真稀奇啊。”夏洛蒂咂吧咂吧嘴,“我还以为会看见你故作姿态地端着满满一杯香槟呢。” “要不说你是土老帽呢。”伊凡抿了一口咖啡,“埃塞俄比亚可是世界咖啡的发源地,生产着世界最好的咖啡品种,稀少的产量更是供不应求。这可是用最传统的手工研磨和烘焙方式煮的咖啡,香浓的很呢。”他又抿了一口,露出满足的表情。 “你是真能装。”夏洛蒂鄙夷地说,她起身活动活动身体。 “晚餐想吃什么?”伊凡对她的嘲讽不以为然。 “我想想啊……” “是去餐厅吃还是让他们送上来?”伊凡说着掏出手机。 “点外卖!”夏洛蒂有些兴奋地说。 伊凡的眼袋跳了跳。 “点一份麻辣烫!”夏洛蒂更兴奋了。 伊凡的眼袋抽动起来。 “再点一份烤串!”夏洛蒂欢呼起来。 “上帝啊,我受不了了……”伊凡忍无可忍了,他大吼道,“你他妈是不是有病?现在是在他妈高档酒店!而且是他妈的埃塞俄比亚!我他妈给你空运过来吗?” “我他妈一直是这样的!”夏洛蒂针锋相对,“你觉得不好就他妈自己点啊!我他妈连菜单都不知道,你他妈就让我点?我该他妈点什么?” “对你的品味给予过高的期望是我的错,你确实比较适合在这里啃泡面。”伊凡摔门而去。 夏洛蒂不想理他,她同样气鼓鼓地走进浴室。配备有二十四小时的热水的锈红色大理石浴缸看起来是舒心解乏的好地方。她把身子浸入热水,浴室中的灯光开始梦幻地变换。 夏洛蒂浑身的细小伤口被温热的水舔舐着,一种麻麻的痒包裹住了她。或许伊凡·卡列金是对的?她闭上眼,想起在中央大厦的那一天——现在想想还真是冲动,她主观地被一句似乎微不足道的话激怒,然后又带着扬眉吐气的一腔热血上了这艘贼船,又刚从埃及地下古城里死里逃生…… 她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不就是为了得到更好的生活吗,可她现在似乎还没从那种底层的状态脱离出来……但真的该这么做吗?又为什么要改变呢? 她的思绪乱了,后来就她的眼睛就开始放空,一直盯着天花板上像夜店灯球一样转动闪烁着的浴室灯发呆。直到泡乏了以后才起身离开。 夏洛蒂裹着浴巾,散着湿哒哒的头发走出来。房门“咔”地轻响一声,她的脸与那双熟悉的绿眼睛对上。 “你他妈……”夏洛蒂羞红了脸,扬起巴掌扇过去,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格挡下来,然后一袋热腾腾的东西甩到她手里。 “少他妈整这套青春偶像剧发展。”伊凡没好气地说,“这是从隔壁2000 Habesha Culture买的非洲菜,反正你这无辣不欢的垃圾味蕾什么都能接受。” “……你特意去买的?”夏洛蒂轻轻拆开,里面的东西散发着诱人的辛香。她知道伊凡滴辣不沾,稍微一点点辣味都会让他一顿饭都吃不舒服。他们也没少在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因为进餐口味而争执。 伊凡没回答,他坐在他那张床上,背对着夏洛蒂。后者不由得想笑——他总是这样,办好事没好话。 “你说得对。”夏洛蒂叹了口气说,“我确实是垃圾味蕾,你看。”然后她对着他吐出舌头,伊凡瞥了一眼,然后立刻就睁大了眼睛凑过去——夏洛蒂的舌头中间是一条可怕的裂纹,像是曾被人从中间割开而留下的伤疤。 “上帝啊……连我都不知道。”伊凡惊讶地说。 “哈,你果然没关注过我,”夏洛蒂做作地说,“开玩笑的,你要是盯着我的舌头看才真的出问题了。” 伊凡还想说什么,但夏洛蒂已经开吃了。“去洗个澡吧,记得洗个头,你那团头发都快臭了。” 异床异梦至天明。 “你最近真的有些疯魔了。”夏洛蒂睡眼稀松,“天天盯着那份谜语一样的东西看。”她指的是《翠玉录》。 “快点吃早饭吧,马上就走。”伊凡日常自说自话,他一手拿着叉子,吃着浇有浓郁酱料的小牛排。一手还在扒拉着手机,研究着《翠玉录》的奥秘。 “我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夏洛蒂摆正了姿势。 “对股东会那群老家伙的说法是,我们是出来旅游的。”伊凡狡黠地笑了笑,“但事实上,我是来拜访一位朋友的。” “而这位朋友手上有什么东西是吗?”夏洛蒂推导下去。 “你终于变机灵点了。”伊凡摆出一副“有点意思”的表情。 夏洛蒂带着满脸的不甘,被伊凡从碧蓝如洗的恒温浴池旁拖走。稻草铺就的圆锥尖顶,热带树木的茂密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身材火辣面容姣好的埃塞俄比亚女孩笑着对着她招手,好像在叫她过去帮忙涂防晒油…… 埃塞俄比亚虽然是非洲国家,但他们不像传统的非洲人皮肤那么黑。如果夏洛蒂不是亲自来到埃塞俄比亚,她根本不会知道,原来黑人的肤色也是不是单一的。由于历史和地域的缘故,埃塞俄比亚人的长相跟欧洲人有点相似,配上棕色的皮肤显得格外迷人。 “我们不是来度假的吗!”她挣扎着耍着无赖。 “哦,那你在这呆着吧,我自己去完成任务。”伊凡话锋一转,“然后关于酒店,飞机票,还有其他的费用都由你自己来付,你还要赔偿给公司一笔巨额违约金。” “任务为重,我们走吧。”夏洛蒂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这招百试百灵啊。伊凡这么想。 出租车在亚的斯亚贝巴街头行驶着,这座城市的窘态在半天更加暴露,一尘不染的蓝灰色天空下,来回穿行的汽车带起飞扬的尘土,最高的那几栋大楼上往往并没有阿姆哈拉语(埃塞俄比亚的官方语言)。城市的边缘处也没有什么秩序可言,时不时就从哪边传来一声焦急的吼叫,好在道路规划的还算整洁合理,没听到交通堵塞产生的连片车笛。 “这还真是…有些简陋。”夏洛蒂忍不住吐槽,她沿途就没看见什么有精致一点的建筑物。 “而这已经是全埃塞俄比亚乃至全东非最繁华的城市了。”伊凡正盯着窗外。 “你在看什么?” “看刚才那个长腿细腰翘臀的美女,她那身打扮的真好看。” “真无耻!”夏洛蒂轻叫,“你刚才竟然不叫上我!” 车停在一栋高档住宅楼下,在简陋无比的鸽子笼居民楼中显得颇为突兀,暗示着住在其中的人身份地位不俗。 有个西装革履的人已经在楼下门口前等待多时了,他站在门口精心修剪的棕榈盆栽旁,微微向他们弯腰执意。 “公主已经等待二位多时了。”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公主?”在豪华的电梯里,夏洛蒂偷偷跟伊凡咬耳朵。 “埃塞俄比亚过去曾有皇帝和皇室,后来被推翻了。我们拜访的这位是前皇室的后人,所以被称为公主。”伊凡简单地解释道。 “你还能和这种地位的人搭上线?” “我他妈好歹也算个贵族!”伊凡的声音有些大了,引得使者微微侧目。两人只好收声,伊凡偷偷在夏洛蒂的胳膊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 电梯在一小段乐曲中停在了顶楼,这是巴洛克音乐名家亨德尔所谱的《示巴女王的来临》。 一扇奢华的深棕色皮革大门立在他们面前,门上有一只威武的雄狮的浮雕。它戴着皇冠,撑着一只系有飘带的十字权杖,五颗六芒星环绕着它。 “犹大之狮,曾统治埃塞俄比亚的所罗门皇朝的象征。他们声称自己是以色列的所罗门王和示巴女王的直系后裔,是人类历史上最古老的王朝之一。”伊凡压低了声音。 指纹锁一声轻响,使者把门拉开,露出一角精致富贵的欧式装潢。夏洛蒂还在犹豫在门口要不要拖鞋,伊凡却已经走了进去。 门口的空间大得惊人,似乎主人把整层顶楼都打通了。棕木地板上铺着花纹繁复的波斯地毯,这种地毯强调手工编织,编织一张波斯地毯需要极大的耐心。制作波斯地毯需要若干能工巧匠几个月甚至几年的辛勤劳作才能完成。 据说编织一条正宗的手工波斯地毯,专业织工要从七八岁开始学起,直到适婚年龄才能完全掌握。而夏洛蒂脚下的这张却几乎和客厅一样大,其明确价格甚至难以估量,但肯定是一个天文数字。 他们面前是罗马式的立柱和室内拱门,而这之后是一张象牙色的大理石方桌,同样刻着犹大之狮的精美浮雕。上面摆放着海尔·塞拉西皇帝的金相框,还有一枚装在盒中的大勋章。而在它们之上,银色的七烛台式吊灯在空中摇曳着烛火。窗户旁挂着精致的油画,桌子上放着醒好的名贵红酒,这里有的不是单纯的财富,而是一种高贵奢华的生活态度。 一位气质卓越的中年女性正坐在桌后的实木座椅上。她保养的很好,虽然岁月依然在她脸上留下了一些痕迹,但仿佛希腊雕塑般的鼻梁却依然高挺。粗眉俊朗,明目皓齿,埃塞俄比亚式的大卧蚕也让她的眼神看起来更加深邃。她穿着一件翠绿色的纱裙,浑身上下戴着闪闪发亮的金饰,在咖啡色皮肤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高贵。 黑金珍珠,夏洛蒂想。 “向您致敬,公主殿下。”伊凡说着法语,微笑着向前一步,握住女人微微举起的手行了个吻手礼。 “布罗戈诺夫斯基子爵。”被称为公主的女人,茱蒂丝图·塞拉西也用法语回礼。她的气场很强大,这就是真正的贵族,那种坦然,镇静和带有一丝压迫感的慵懒。反观伊凡,和他这么长时间,夏洛蒂终于见到他正襟危坐的样子了。而不是那种为所欲为的轻狂和不切实际的、接近于疯癫的神经质。 “你还真的是贵族啊。”夏洛蒂还是没忍住小声感叹。 茱蒂丝图侧目看向她,略微眨了眨那双涂了些许金粉的眼,似乎在对夏洛蒂的嘀嘀咕咕而疑惑。 伊凡连忙接茬:“请允许我向您介绍我的随行同伴,夏洛蒂·莫里亚蒂小姐。”说这话时,夏洛蒂仓促地弯了弯腰,茱蒂丝图点点头当做回应,而伊凡则猛掐夏洛蒂的大腿。 “要来点Romanee Conti吗?”茱蒂丝图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好的,劳驾。”伊凡坐了下去,接过仆人递来的酒杯,里面只装了一点点酒。 Romanee Conti干红葡萄酒是法国毋庸置疑的帝王之酒,年产量极其稀少,仅有5500瓶。曾有品酒师说,“Romanee Conti是百万富翁之酒,却只有亿万富翁才喝的到”。 现在即便是一瓶Romanee Conti新酒也要2500美元以上,经过几年的酒全要在3000美元到5000美元之间,那些稀世珍酿更是天价。茱蒂丝图公主用它来招待他们,也是表达了一种非同寻常的重视。 伊凡轻轻抿了一小口,露出一种回味无穷的愉悦神情。夏洛蒂感觉杯中的红酒几乎没减少,她怀疑伊凡是不是只是用嘴唇碰了碰那几滴昂贵的液体。 “现在,你是希望我自己来开价吗?”茱蒂丝图话锋一转,空气顿时冷下来。 “恰恰相反,我想是让您看看我的价格合不合理。”伊凡从兜里掏出一张印有蛇剑七色花的支票,以一种谦恭的姿势朝着公主递过去。 公主的脸色丝毫没有变化,她把支票收起,悄悄点了点头。 伊凡也露出微笑,对着夏洛蒂稍微点点头,似乎连他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简单。 “但是。”茱蒂丝图冷不丁地开口,“我还要再委托你们一件事,你们办成了以后我才把它给你送过来。”她看着伊凡说。 伊凡脸色不妙,他立刻说:“公主殿下,我们的协议中可……” “我也是没办法,这件事一定要年轻人来做。”茱蒂丝图也抿了一口红酒,“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就把你来找我的事告诉托木斯克的那群老头,伊凡·卡列金先生。”她对伊凡直呼其名。 伊凡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似乎完全没想到在这里会被她摆一道,良久才悠悠地开口:“……还是叫我阿穆尔子爵吧,毕竟和你这样的旧贵族交谈的机会可不多,塞拉西夫人。”双方的用语都没那么客气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麻烦我?”伊凡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示意一旁已经看出气氛有些不妙的仆人再倒一杯。他在征得茱蒂丝图公主的默许以后,才颤颤巍巍地为这位已经不太客气的客人斟酒。 贴身女仆把一件叠放整齐的女装递给伊凡,他把它从那双带着白手套的手中接过来抖开,那是一件很漂亮的小长裙,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这是公主知道你有伪娘倾向,特意送上的礼物吗?”夏洛蒂以非常轻的声音唬烂。伊凡确实曾半开玩笑地表示过自己有穿女装的兴趣,而且不止一次。 “上帝啊,不会吧……”伊凡竟然真的在认真回应,看来他也搞不明白公主这一出唱的是什么戏。终于,他似乎找到了什么特别的东西,把衣服的袖子凑到自己鼻子边闻了闻。他脸色一变:“这是……” “这是我女儿的衣服。”公主说。 一旁的夏洛蒂脸色微微变化。 “我明白了……难怪您说只有年轻人能办这件事。”伊凡把那件衣服塞到仆人撑起的纸袋里面。 “需要的话,随时与我联系,阿穆尔子爵。”她自然地抬起自己的手来,这是示意伊凡再行一次吻手礼,也是委婉的逐客方式。 “你到底明白什么了?”刚离开门口送客的使者的视线,夏洛蒂就急不可耐地问,“这个阿姨和你没说几句话,然后把自己女儿的衣服送给你,让你闻了闻她女儿残存的体香,就把我们撵出来了。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想让你穿上扮演她女儿吗,玩的这么花?” “……你的脑子也就这时候这么活跃。”伊凡满脸黑线,他把那件衣服递给她,把那条右手袖子指给她看。夏洛蒂睁大了眼睛观察,看到了一些细小的白色粉末。她学着伊凡的样子闻了闻,在女孩的体香中还藏着几缕若有若无的酸味。 “这是什么,变质的白糖吗?”夏洛蒂问。 “你再想想。”伊凡把袖口翻过来, 夏洛蒂一脸震惊,想到了什么:“我艹!原来是这女孩玩的花啊!还上学就……” “上帝啊……”伊凡扶额,“你他妈能不能稍微有点正常思维啊。” “这是罂粟的汁液。”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