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夏洛蒂目光炯炯,她的眼里映着幽蓝色的荧光。“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幻影的声音依然没有一丝波澜,“这个世界就只是一个巨大的棋盘,每个人都是天主亲手制造的棋子。而你,生来就要做那最有力的白色骑士,在战场上永远挥舞着无坚不摧的圣剑,直到为地上的民献出那无尽永恒中的一切。” 它的话晦涩难懂而神秘诡异,听得夏洛蒂一阵肉麻,“你说的……真的是我?怎么听着像是我不会有好结果的样子……” “不。”幻影又说,“纵使每个人生来的角色已经注定,但命运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既定方案。正如无论是士兵还是王后,一颗棋子能留在棋盘上多久,吃掉几颗棋子,以什么方式退场,终究还是要靠棋手来决定。” 说着,它那已经快要脱落的眼珠转向了伊凡,“所以,最好还是要把走每一步棋的权利握在自己手里。” 这就是真正的占星术士吧,不会每天在什么社交平台上发什么水逆转运的帖子,劝人多喝水多吹风多睡觉。它有的只是玄而又玄的预言,和那断言般笃定而冰冷的态度。 “感谢你的教诲,伟大的先知。”伊凡拍了拍手,“但我呼唤您只是为了让您与您曾选择的人见一面。” “所以,”幻影叹了口气,“你这就打算启程,去追逐那缥缈的绯红之影了吗?”它反问道。 “是的,尊敬的预言家。”伊凡的话也一样繁琐而古怪,让夏洛蒂一时间听不懂他们的对话。 “我将遵照您的预言,启程前往东方,去挑战您那未竟的成就。”伊凡郑重地说。 预言家不再说话,随着符文的逐渐熄灭而消失。最后那本破旧的古书变回了那不起眼的样子,似乎刚才的一切只是个幻梦。 伊凡长长地叹了口气:“预言家说话总是这样云里雾里的。尽管有了这位盟友以后,我确实获得了很多弥足珍贵的机会,但有时候,光是解读那些诗一样晦涩的预言就要花费不少功夫。” “它到底是……什么?”夏洛蒂挑着眉头,满脸写着不解,“我怎么感觉你与它说话时的样子根本不像……阿拉丁对精灵的态度呢。”她最终想出这么一个比喻。 “很难说。”伊凡说,“一方面,其实它无法拒绝我的提问和要求,这是在我唤醒它之前就存在的认主咒语决定的;而另一方面,这本预言家之书明显存在着自己的意识,如果它不认可我这个主人,它可能会采取一些妨碍我的行动,譬如隐瞒。” “不过还好,到目前为止我们的关系还算融洽。”伊凡补充道,“包括前三次任务,我采取的行动基本都受到了它的指引,得到的成果你也看到了——至少目前,计划还在顺利进行着。” “那还好……”夏洛蒂嘴上说着,心里却想着别的事情。她总觉得诺查丹玛斯刚才话里有话,像是有意在暗示她些什么——是什么呢?她心底好像明白那颗欲坠眼珠下掩藏的意味,但现在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就一点也不好奇,这次任务要去哪里吗?”伊凡皱着眉头问道,似乎发觉了她的心不在焉。 “连埃塞俄比亚我都能完整地活着回来,我还担心这个干什么?”夏洛蒂随意而自信地说。 “哦,在上次的行动里你除了无驾驶基础180°转弯,全程还有什么高光时刻吗?”伊凡故意戗她。 “看来当初真不应该救你这绿眼狼,不然我也不用花一个月的时间来治那该死的气压病!”夏洛蒂翻着白眼,脸颊却微微发热。 挥之不去地,她又想起自己那海平面两百米下的初吻,而面前这嘴贱又刻薄的家伙竟然还浑然不知。她又不可能把这事说出来,不然别说做朋友了,她真的会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这次应该不会有那么惊险的事了。”伊凡的语气也和缓下来了,“这次的目的地是日本,怎么样,有没有感到兴奋?” “哦哦哦,我要去看樱花!”夏洛蒂来了些兴致。 “你傻X吗?”伊凡脱口而出,带着满脸的惊愕和鄙夷,“冬半年哪他妈来的樱花?” “也对哦。”夏洛蒂平复了下来,“那我也没多大兴趣了。” “日本在你眼里就只有樱花吗?” “还有画质很差的黄片,二百多斤几个月不出门的肥宅,还有穿着可爱裙子一口一个什么什么君的女高中生。” “所以说啊,你为什么觉得我会高兴?”看着一脸失望的伊凡,夏洛蒂叹了口气,“我不看动漫,不打游戏,不听日本歌。本来在最近的出差和旅游中勉强能做到用英语正常对话,现在你突然把我送到一个对我没吸引力的非英语国家出差,我为什么会高兴?” “你真无趣。”伊凡话里是满满的嫌弃。 “好好好,不喜欢看动漫美少女是我的错。”夏洛蒂翻着手机,做朋友这么长时间了,她早就习惯了伊凡作为铁杆二次元在这种话题上的执着骄傲和莫名的别扭和较真。 “不过话说起来,这次去日本到底是要干什么?”她问到。 “首先,找到那个人。然后,拉他入伙。最后,找到我想要的东西。”伊凡无比简洁地说。 “……我怎么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呢。”夏洛蒂眯起眼睛,但最终没继续追问下去,“那我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什么时候能回来?拜托……”伊凡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直接从浴缸里挺起身子。“什么时候行动成功,就什么时候回来,如果想要按部就班的生活,你大可以出门左拐打辆车回去上高中。” 夏洛蒂叹了口气:“这样的话我怎么安排假期计划啊。” “你不是刚旅行回来?还买了这么多东西?刚才还有子爵派的人跟我报告你花钱如流水呢。”伊凡起身,他现在要推门出去,看来他认为需要保密的部分已经结束了。 “这不一样好吧。”夏洛蒂起身跟上,“这次回来以后,我想去南极看看。” “我看看,新加坡,悉尼,现在又是南极。”伊凡掰着手指,“怎么,你要一路向南吗?还是想和企鹅掰掰手腕?” “我也不知道。”夏洛蒂竟然没跟着开玩笑,“就是像感觉一下在南极到底什么感觉。” “可你不是怕冷?而且那地方和我老家有什么区别?”伊凡不解地回头,很快又摆了摆手,“不过都随你,你拿到佣金以后在那地方烧了烤火都不关我事。” 说到这里,伊凡摆了摆手,“再给你几天假,回去休息休息,收拾收拾东西吧,三天以后就出发。” 当天晚上—— 当夏洛蒂再次站在自己家门前时,她深吸了一口气。 她最后一次站在这里,已经是几个月之前的事了。她的妈妈现在就在这道门之后,正给她坐着爱吃的菜。对妈妈来说,离家许久的女儿终于回家了,尽管只是停留几天,但也足够让她甘愿在厨房里好好忙活一阵。 夏洛蒂想起伊凡对她妈妈的评价——长不大的任性小孩,这倒也有几分准确。那是个热爱打扮自己,喜欢和夏洛蒂一起出入美容院的人,同时也是个能一气之下就把生意对象联系方式拉黑的人。 可想而知,这样一个风风火火的人,自然不可能为家庭这种事忍气吞声。在夏洛蒂出生后没多久,父母就因为不可调和的矛盾而决裂了。这之后,他们处于一种诡异的分居而不离婚,但也几乎毫无交集的状态。 夏洛蒂说不清楚自己怎么看她,她辛苦地把夏洛蒂拉扯大,也确实爱着她。但夏洛蒂也忘不掉,小时候因为没能在家人前配合上母亲的说辞时,被她劈头盖脸而歇斯底里地一阵暴打。 但潜意识里,她很自然地认为,既然回来了就一定要回家看看。 夏洛蒂把袖子往下拉了拉,尽力遮住小臂上的那道伤口,那是在埃塞俄比亚的那场遭遇战里留下的。在妈妈的认知里,女儿是在异国的大城市留学,绝不应该会出现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 让夏洛蒂哭笑不得的是,当她拿着黑卡在奢侈品卖场挥霍时,还收到了妈妈按月打来的生活费。 门打开了,就像是她真的是刚从学校回来一样。马罗列斯的黄昏一如既往映在屋里,似乎一切都毫无变化。 家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尽管这里的饭菜没有洛杉矶的烧烤美味,尽管这里的家具没有悉尼酒店的桌椅舒服,尽管妈妈在耳边说着夏洛蒂早就不爱听的话。但似乎只要置身于此,只要躺在那张不够软也不够大的床上,那些曾拌着砂砾和硝烟一起溶蚀的血与心,就能从她的身子里暂时抽离。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要帮助分部长,确保掌握满洲利亚分部……必要的时候可以采取一切手段。”城市另一边,伊凡站在中央大厦顶楼的落地窗前,用俄语对身边的人低声嘱咐着。 那人点点头,匆匆转身退去。月光照亮了她的背影,还有如月光一样柔和的金发,像是流泻的融化黄金,在她脑后束成一个又大又高的马尾辫。 “等一下。”伊凡突然说,那人的脚步顿了一下,在原地转过身来,用一双如亚速海一样蔚蓝的眼睛看向他。那是个白人女孩,一个与夏洛蒂年龄相仿的女孩,但显然发育要比夏洛蒂好的多。不仅个子比伊凡都要高,还有那连制服都藏不住的、又大又丰满的胸脯。 “冬妮娅,你觉得……不老不死是件好事吗?”伊凡俯视着灯火川流的马罗列斯市,用轻缓如叹息一般的声音问道。 被称作冬妮娅的女孩偏了偏头,明显思考了一会:“那得看是这个不老不死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哦?”伊凡饶有兴趣地转过头来,同时还带着些不解,“你说说都有哪几种情况。” “如果在这个不老不死里,还会得病的话,那就未必是件好事了。”冬妮娅说,“如果得了某些绝症,比如狂犬病、埃博拉或者某些恶性肿瘤。正常人可能痛苦一阵就死了,但不老不死的人不是会面临无尽的折磨吗?” 伊凡哭笑不得,却说不出来什么反驳的点:“你这个角度……我倒是从来没想过。通常来说,不都是担心什么那些重要的人从自己身边一个个逝去,而自己却只能孤独的走向世界尽头这种事吗?” “人总是会死的。”冬妮娅说,“不管活十年,几十年,一百年,身边的人随时都有可能在下一个圣诞节来临之前死去。” “你还是对圣诞节有莫名的执着啊……” “而且对我来说,已经没几个重要的人了。”冬妮娅说,“所以当您问我这个问题时,我不会从那个角度思考。” 伊凡嗯了一声,转而又问道:“那你现在……想要不老不死吗?” “本来不想,现在应该还是想的。” “我猜猜……因为想等到下个圣诞节?” 冬妮娅点了点头,伊凡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你也早点休息吧,以后要干的活不少呢。我争取快点从日本回来,大家一起过圣诞节。”伊凡从那星空一样的风景旁离开,拍了拍冬妮娅的肩膀。 “还有您的生日呢。”冬妮娅补充道。 伊凡又一次笑了出来,至少在这一刻,他和夏洛蒂一样放松,暂时从无尽的博弈和权谋间抽出身来。 日本啊,他想。其实这也是伊凡第一次去日本,他也想看那沿街盛放的樱花树,被电车带起的风吹落,飞舞在蔚蓝的天空中,就像是飘落在一条清澈而梦幻的溪流里。它的尽头是什么呢?也许是一座白色的小桥,上面站着水手服的白袜少女…… 他咂了咂嘴,可惜啊,可惜不是樱花季。 三天后—— “是我的错觉吗?”夏洛蒂拎着东西抢到靠窗的位置,一屁股坐在并不怎么舒服的经济舱座椅上,“怎么感觉我们出行的规格越来越低了?” “我有什么办法?谁知道你能这么快回来,这地方的飞机又没多少,我就定了最近的航班。”伊凡无奈地坐在他旁边,明显他也不怎么满意,“习惯就好,当五十年前的乘客在飞机上吃着凯撒沙拉和牛排的时候,都在想象五十年后的飞机餐会奢华成什么样子,结果谁能想到,现在也就给一包饼干和一杯可乐。” “对了,这个给你。”伊凡从包里拿出什么东西递给她,夏洛蒂接过来,是一个精致的铁盒子,里面装着一颗杏一样的果子,还有一块泛黄的亚麻布。 “这是……”夏洛蒂有些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捻了捻那块破布,粗糙的手感似乎来自千年前。 “从先知手杖上摘下的复苏果实,和马拉松的披风。”伊凡简单地解释道,“你或许用的上。” 夏洛蒂认识这种如黄色熟杏一样的果实,它有些极强的治愈能力。几个月前,她曾用它在大西洋上救活了奄奄一息的伊凡。 马拉松的披风 魂器等级:Ⅲ 伟大意志:斐迪庇第斯 效果:在战斗中大大加强使用者的体力,但会在使用结束后造成更为强烈的疲惫。 介绍:发现于雅典卫城遗址中,传说中,古希腊的一名士兵擅长长跑。在希波战争中,他为了将胜利的消息传达给雅典的同胞,一口气负伤跑了40余千米,最后将胜利的消息告诉了雅典同胞后力竭而死。 现代奥林匹克之父顾拜旦男爵采纳了建议,在于1984年举办的第一届雅典奥林匹克运动会上增设了马拉松项目,此后一直沿袭。 “欢呼吧,雅典城的公民,我们胜利了!”——斐迪庇第斯 “听起来好像是某种魔法版的外骨骼。”夏洛蒂一针见血。 伊凡耸了耸肩:“这种综合增益道具往往是最适用的,毕竟前途未知,也没法对症下药。” “好吧……不过为什么把复苏果实给我?”夏洛蒂看向伊凡,“先知手杖没能再结果,不是吗?” “没错,这颗是上次剩下的最后一颗。”伊凡说,“一方面,我吃过一次这种果实,有可能它对我不会再那么有效;一方面,比起你,我受伤的概率更低,所以还是交给你更加稳妥。” 尽管夏洛蒂不太服气,但她不得不承认,伊凡的自保能力确实比她更强。尽管他体力要更差,现在可能连射击精准度都更低,但一个理由就足以让他立于不败之地—— 他是个巫师,很强大的巫师。很难想象,就是现在这个瘫在座椅里,看着动漫电影的家伙,曾在她面前烧光了一整座工厂。夏洛蒂永远忘不掉,那夜照亮了半边天的黑色火焰,和那些被彻底焚燃化灰的钢筋混凝土。 当然,她还忘不掉那几个人。真难想象,在露天市场的那天,竟是他们几个最后的相会。 算了,还是不要想了。夏洛蒂看向窗外,现在这风景对她已经没了什么新鲜感,尽管她第一次坐飞机还只是不到半年前的事。 她逐渐喜欢上了这种生活,这种伴随着风险和财富的生活。 想起以前那朝九晚五,同样疲惫而前路昏暗的生活,那到底算什么日子啊!在这一刻,她就像是怀着对黄金和香料的渴望航向新大陆的海盗,只有在搏击风浪和追求财富时,才觉得自己真正活着。 然而,其实夏洛蒂也想过退缩,只是因为……不想再活在那种无尽的角逐里,不想再陷入那如泥潭一般的生死搏斗和尔虞我诈中,这些东西某种程度上,和她要从高中里逃脱的梦魇也没什么差别。 一夜又一夜,那被埋葬在沙海里的少年出现在她梦里。他对着她微微笑着,下一秒的脸却变得扭曲,像是食人心肝的豺狼魔神。他长开血盆大口朝她扑咬过来,却又在满天黄沙中消逝只留断刃的钢影。 夏洛蒂停下了自己正打开薯片的手,似乎那上面真的沾着血。她又看向伊凡,对方闭着眼睛,不知道睡没睡着。 她突然好奇,难道一直这样活着的伊凡不累吗?为什么他就不肯安心做一个傀儡吉祥物,接受托木斯克提供的优渥待遇,从容而慵懒地活着呢? 理解不了,她也耸耸肩。窗外的云海卷舒不停,正如日本列岛下涌动的黑潮。 飞机降落在羽田机场,全日本最大的机场。夏洛蒂拖着行李走在航站楼里,费力地看着日语写成的路牌转过弯,却没想到会行头撞上一座古色古香的木桥,它看起来就像是被从那里整个拆解了移植过来一样,和整洁现代的航站楼有些格格不入。 “这是什么?”夏洛蒂转头问。 “羽田日本桥,很著名的机场景点。”身后的伊凡回答,他一如既往地穿着长大衣,浑身裹在黑色里,就和一切开始的那个春末初夏一样。 “自江户时代,就是幕府将军还统治日本的时代起,江户的日本桥就是国际旅行的始发点。而现在的羽田机场正作为‘日本的玄关’,同样以“现代旅行的开始”为主题,设计了这座仿古式的木桥。” 说着伊凡伸手指向桥边廊墙上的壁画:“看到这个了吗,这叫做‘江户图屏风’,是为了重现江户时期的热闹图景绘制的,和清明上河图的用意差不多。” 夏洛蒂仰着头走过了桥,她本想在上面拍两张照片的,但奈何自己身上这身热辣行头实在是与古典和风格格不入。 过了桥是一条典型的和风商业街,店门上提灯盏盏,挂着木质的店名。走在这红木青瓦里,恍惚间似乎穿越了时空。只不过街头没有穿着深色和服的小贩,也没有提着刀耀武扬威的武士,有的只是和夏洛蒂一样,在匆匆行进中不知不觉放慢脚步的行人。 日本,没准真是个好地方呢,夏洛蒂想。 她转头,身后的同伴却不见了,三分钟以后在一个关东煮摊位前找到了正大快朵颐的伊凡。 “快点走。”伊凡把腮帮子塞得鼓鼓的,竟然还能提前开口反客为主,“我还要赶着去机场的书店买免税的正版漫画呢。” “……我怎么感觉,就算没有预言,你也一定会找个机会来一趟日本呢。”夏洛蒂扶额。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终于走出了机场,只不过背包里多了一整套还被塑料膜包着的原装漫画,手里多了几个装着和菓子的礼盒。 (和菓子,即日式点心的统称。) “好了,现在又要去哪里?”夏洛蒂没好气地说,她对自己突然要多拎些东西这事不太满意。 “当然是去赶电车了,我们可要去东京都的另一边。”还在往嘴里塞水信玄饼的伊凡说。 电车似乎是日式浪漫里不可或缺的要素。下午两点的东京明媚而不炎热,属于秋季的海风从夏洛蒂身边吹过,带走一两片过早枯黄的落叶。 可惜时间还早了些,没有学生装的少男少女,还有他们那常出现在动漫里的青春。 “真幸运,没赶上早晚高峰。”伊凡坐在木凳子上,喝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朝日啤酒,“这个时代,日本人的所有力气都留着用来挤电车了。” 夏洛蒂站在月台前,享受着难得的宁静。他们正置身于大田区,这里属于郊区,在东京都二十三区中地租较低,整个东京最高级的生态住宅区也位于此地。长长的河滨步行道就在月台旁,带着令人舒适的湿润气息。 这次的行动,似乎会舒服很多吧。夏洛蒂想,不在冲突频发的非洲大陆,不在幽深阴暗的地下古城,而就在这有三千万人口生息的亚洲第一大都市之中。 至少……应该不会再亲眼看着谁死在自己眼前了吧? 电车来了,她和伊凡坐在靠窗的位置,午后的阳光温暖而惬意。过了一段时间,伊凡突然转过头来看着夏洛蒂,他的脸被切割成明暗分明的两半,一如在大西洋之上时。 “我想在这里下车了。”他轻轻说,窗外是一片杂乱而整洁的景象,看上去杂乱的是建筑物,而整洁的是川流奔忙的街道。各种颜色的人在其中穿行,时不时聚成人流,又随即朝着不同的方向散开,像是森林中繁忙的群鸟。 不像塞里斯国横平竖直的城市规划,在这里,哪怕一条街上的建筑都会朝向不同的角度。各形各样的高楼上大都安着醒目的荧屏广告牌,其中不乏夏洛蒂眼熟的名字,如宜家、星巴克等,远远看上去,这里就像是游戏中的未来都市,现实而又虚幻。 “这么快就到了吗?”夏洛蒂一愣,不是说目的地在东京都的另一边吗?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几个都市圈,夏洛蒂本以为横穿它不会是个短暂的过程。尽管她听说过日本电车的高速,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不,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这里是涩谷。”伊凡看着窗外,绿莹莹的眼睛看得出神。 “怎么,你想去赶时尚前沿?”夏洛蒂听说过涩谷,据说是全世界的流行中心之一。 “блядь!”伊凡突然嚷起来,“谁他妈在乎什么时尚啊,我他妈说的是涩谷辣妹!茶色头发,黑色皮肤的涩谷辣妹!” 他的声音突然又低沉下来,“相信我,没人能拒绝涩谷辣妹。” 夏洛蒂把头转过去。 又过了一会,伊凡又说:“我想在这里下车了。” “又怎么了?”夏洛蒂不耐烦地说,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这里是新宿。”伊凡看着窗外,绿眼睛又一次涌现出向往的光。 “怎么,这里还有新宿辣妹吗?”夏洛蒂快要忍无可忍了。 “不,我说的是歌舞伎町。”伊凡说,“那可是闻名海外的红灯区,相信我,没人能拒绝歌舞伎町!” “你他妈再敢这么烦我一次,我现在就把你的漫画撕碎!”夏洛蒂吼道。 这之后,伊凡直到真正到地方之前都没再敢说话,有效程度堪比他之前用扣工资要挟夏洛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