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黑风高,伸手难见五指。不知怎地,今天连神社里的石灯都没有亮起,似乎在鬼魅准备适当的舞台。一阵风吹过,犹如枯槁手指一样的墨色树枝也随之晃动着,像是魔鬼在轻轻挥手致意。 芳贺诗缩在自己的被子里,不知道是因为房间不够暖和,还是为了安慰自己——又或者两者皆有之? 自打宣布宵禁以后,她每天晚上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屋里。据宫司说,晚上会有警察在神社里巡查,以保护他们的安全。所以,闲杂人等不能干扰他们的作,直到确认安全或者找到凶手为止…… 但事实真是如此吗?芳贺咽了咽口水,心有余悸地回想起来。 那天,她也见到了佐藤的尸体……那副惨状她已不愿再想起,但芳贺清楚的是,那绝非警方口中“变态杀人犯”的手笔。不如说,那种层次的创伤绝非人类可为…… 她吸了吸鼻子,这几天气温骤降,弄得她有些感冒。手边的水杯已经空了,而电热水壶却在一旁的小桌上。 这不远不近的距离让她不得不动身。就在芳贺起身下地之时,房间里的灯突然熄灭了。一下子,她什么也看不见了,就像是被什么怪物一口吞下。 “这是……怎么回事……”芳贺颤着声音,自言自语地说道。她尽力保持冷静,但她的脑子却忍不住地开始想起那些曾看过的恐怖片,似乎里面的那些怪物随时有可能出现在这一方小小的房间里。 芳贺摸着墙,小心翼翼地蹭着步子找着灯的开关。正在这时,她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经过。 芳贺忙不迭地回头,但也只能看到一片令人迷失的黑暗。一时间,房里静得连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见,但却再没有什么响声,似乎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她稳了稳心神,继续寻找着开关。当手指碰到那块凹凸不平时,灯光却没能随着开关的按下而归来。 “诶……莫非是跳闸了吗?”芳贺又试着按了几下,功夫不负有心人,有那么一瞬间,灯光如一道闪电一样划破了房间里的黑暗……但也是那么一眼,就足以让芳贺尖叫出来! 黑暗再次降临时,她感觉浑身都脱力了,身后的整条脊柱顺着身后倚靠的坚硬墙壁坍塌下来,让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止不住地抽搐着 就在房间被照亮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一个女人,一个满身是血的女人站在她面前,就在她面前不到五步之远的地方! 那女人披散着一头棕色的大波浪头发,穿着被几乎被完全染红的白衣,腰间还有一条豹纹的短裙。她几乎是个血人,从身上披着的皮衣到裸露的两条腿,身上没有一处是不沾血的。还有,在她肚子前似乎垂着什么东西,形状像是……芳贺不敢再想下去了。 芳贺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身子抖得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再过一会只怕都能失禁。她忽感头痛欲裂,是佐藤,佐藤回来了!那个死相凄惨、支离破碎的女人,现在就站在她面前! “呜…………”芳贺已经完全失语了,她大口大口地吞着空气,瞪着眼睛看向黑暗中佐藤鬼影的位置。 据说当蟒蛇捕食兔子时,有些兔子会被蟒蛇的眼睛和血盆大口吓到,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跳进蟒蛇的牙间。而现在的芳贺或许也是如此。 可什么也没发生,不知道过了多久,灯又突然亮了起来,可房间里却什么也没有,刚才的战栗回忆似乎只是芳贺的幻觉,可她的心明明还在突突直跳。 此时似乎有阵冷风从窗缝吹进屋内,让芳贺打了个寒战。窗外的铁黑夜空中,乌云翻涌迁徙,像是传说中的百鬼夜行,昭示着诡异和不详。 如果芳贺现在能拉开榻榻米上的窗户障子,往外面稍微看那么一眼的话,她的恐惧或许一瞬间就会烟消云散。刚才曾出现在她面前,突然又消失不见的“佐藤鬼影”,此刻正张着腿坐在窗下,同时止不住从嘴里发出嘶嘶的叫声。 “不是,这都能出事啊?”夏洛蒂一脸的无语和无奈。她正站在“鬼影”旁边,一举一动间毫无半点惧色,还正要伸手去搀扶对方,“你到底行不行啊?这么下去别说吓人了,别先把自己送进医院了。” “还不都怪你?”鬼影怒斥道,“要不是你提议搞这些假肠子,我能在窗口被绊倒?” 随即,鬼影又呻吟起来,“我就奇了怪了,为什么我每次扭腰身边都有你?别人克父克母克夫妻,到了你这克我腰间盘是吧?” “怎么样,伤得严重吗?”渡边的声音从两人的耳机里传来,“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们要快一点了,今晚还剩下两排厢房的人呢。” “钱难挣饭难吃啊。”鬼影佐藤感叹到,“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屏幕的荧光照亮了“她”曾刻意隐藏在披散长发中的脸,而鬼影的秘密也在这一瞬了然。 “似乎没那么好玩啊。”伊凡咂了咂嘴,略带失望地说道。 几小时前—— “这些是……佐藤的衣服?”夏洛蒂面带惊奇地从三井送来的纸袋里拎出一件皮衣。那袋子里面装满了热辣成熟的女装,一看就是匆忙塞进去的。仔细看来,甚至还有几件贴身的内衣。 “想不到三井竟然这么实诚,连这种东西都能二话不说地送来……”伊凡扫了一眼,马上开始摇着头啧啧起来,“你说,他是真的愿意配合我们呢,还是单纯的想把佐藤的遗存从他的生活里彻底清除出去呢?” “不知道……不是,你要佐藤的衣服干嘛?”夏洛蒂掰着手指数着,“在埃及,你易容混进探险队里;在埃塞俄比亚,你朝女孩的妈妈要人家的校服;在日本,你亲身当伪娘穿女装……现在连死人的衣服都不放过?” “不是,能不能稍微收敛一下你的癖好啊?”夏洛蒂痛心疾首,用一种近乎恳求的眼神看着伊凡,“我们不是在干活吗?就算不是,你也该积点阴德吧?” “不说别的,你哪怕把看脑残短视频的功夫拿来看点悬疑小说,都不至于迟钝到这个程度。”伊凡翻了个白眼,撇着嘴做出一副不屑的表情。 “你莫不会是想装神弄鬼来查案子吧。”渡边顺着他的意思揣测道。 “专业就是专业,一点就通。”伊凡肯定地点了点头,“无论是般若鬼的反复出现和消失;还是你们两人昨晚见到的鬼影;又或者佐藤死前的会面……种种迹象表明,这神社里肯定还有和凶案有关的人,有可能就是我们假设中的恶阴阳师。” “而我们的突破口或许就在这里。所以,我打算打扮成佐藤的样子,今夜夜袭所有的包厢,就算抓不到那个和般若鬼有关系的家伙,或许也能找到关于凶案的线索,比如一些没有坦白的目击者什么的。” “这叫策略。”伊凡扬起下巴。 “可是你怎么营造环境呢?”夏洛蒂皱着眉,“如果想要不被人发现这一切是你在装神弄鬼,至少厢房里的光线得够暗,你怎么保证每间房都不开灯?” “还有,如果有人被吓得大叫,那随之而来的骚动又怎么处理?如果放任骚动又怎么继续?” “最后,你到底怎么进入别人的房间呢?总不能从门口进去,指望所有人都发现不了你吧?” “但是。”伊凡清了清嗓子,“你说的这些问题应该都能解决。首先,关于光线问题,我们可以直接拉各个房间的电闸,我相信绪方会愿意配合我们的。” “在之后,关于入口问题。”伊凡翻手变出一片锋利的冰刃,“我这几天留意过,这里的窗户都是榻榻米旁的障子,只要我用冰刃切进窗缝就能拨开。 “这时候,只要有人在我打开的窗户旁,帮着拉起一层和原本的窗纸透光性差不多的同色帘子,骤然陷入黑暗中的房主应该也注意不到什么。”伊凡做了一个“你懂我意思”的眼神给夏洛蒂。 “最后……”他拉着长腔,“我想经验丰富的退魔师没准会有办法。” 感受到伊凡的目光,渡边叹了口气:“我知道一种能暂时隔绝室内声音的咒符,只要贴在对应的房间内壁上就行,应该够你们用了。” “还有这种咒符啊?”夏洛蒂啧啧称奇,“这种咒符最早是用来干什么,防止装修吵到邻居吗?” “不,最早是用来防止偷听或者方便暗杀。”渡边说。 “既然一切都有办法解决,那就赶紧置办起来吧。”伊凡说着拿起手机放在耳边。 夏洛蒂不用想就知道,他拨通的肯定是三井的电话号。尽管三井是个懦弱的废物,被伊凡缠上也让她觉得有点可怜。 他总是这样,如果发现谁可以依赖和索取以后,就想吸血鬼一样紧紧地咬住不放。当初在高中的时候,伊凡就没少这么逮住一个好心人薅羊毛,无论是要零食还是抄作业。 “现在都十点半了,你还剩下……大概十几件房。”夏洛蒂有些头疼地说,“这样真的有用吗?” “你要是有办法你就试,没办法呢,就听我的。”伊凡头也不抬地说,他正理着缠在身上的假肠子。这些东西据说是三井从某个知名鬼屋里的库存里搞来的,看上去可以说真假难辨,看得夏洛蒂一阵不适。 “不过为什么你的提案都是这种。”夏洛蒂有意挑衅,“你的异装癖真的不考虑治治吗?” “那就你来扮鬼。”伊凡挑了挑眉头,“然后呢,如果真的中了奖,在某个房间里遇见了背后操控般若鬼杀人的恶阴阳师呢,你就自己去招架,好不好?” “你们怎么样了?我可以拉下一间的电闸了吗?”耳机里的渡边适时问道,不知道他听没听见两人的拌嘴。 “我们还是快点吧。”没法继续犟嘴的夏洛蒂及时接下渡边给的台阶,扯起布帘就起身朝旁边的窗旁走去。 伊凡摇了摇头,扯出一个轻蔑的胜利笑容,扶着腰跟上她的脚步。 就这样,他们在一扇扇的窗户旁度过了整个午夜。男人的,女人的,年轻的,年老的,不同的尖叫在伊凡身旁响起,不同的人在满身假血的鬼影前抖如筛糠。后来他们中有人已经睡着了,伊凡就把假血往他们的脸上缓缓地倒一些,等他们摸到一手的猩红液体之后醒来,看到面前静静站立的披发女鬼,然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就尖叫出声。 “奇了怪了,怎么似乎反应都挺普通的?”伊凡皱起眉头,刚才的那些房间里全然没有他想要的反应和信息,“该不会我们大晚上白跑一趟吧?” “老实说,你是真的损。”夏洛蒂感叹道,“你就不担心把人吓坏吗,万一有人有个心脏病什么的你怎么办?” “这个情况我考虑到了,我叫三井租了一辆房车,现在就停在神社外面。那车已经改装成手术室,里面有靠谱的心脑血管科医生时刻待命。再除此之外,我也没办法了。” 伊凡叹了口气,“不过,渡边或许有办法救回来吧,他或许懂一些心肺复苏的进阶手法?不是说科班也未必比江湖郎中强吗。” “你还真把他当哆啦a梦啊?”夏洛蒂撇了撇嘴,“现在还剩下几个了?” “好像还剩最后两间房,一间应该是中岛的,一间是今川父女的。”伊凡顿了一下,扭头看向夏洛蒂,“你还是怀疑今川?” “也……说不上怀疑吧。”夏洛蒂一时有些语塞,“就只是,她出现和跑掉的时间太……” “不管怎么样,试了以后才知道。”女鬼模样的伊凡拍了拍夏洛蒂的肩膀,手上还有黏答答的道具假血,弄得夏洛蒂一阵恶寒。 “我拉闸了。”耳机里传来渡边的声音。 伊凡对夏洛蒂点了点头,轻车熟路地划开窗障,蹑手蹑脚地钻了进去。 中岛背对着他,已经睡着了,裹着他身体的被子的一起一伏。看着这个曾报警坏事的愣头青小子,伊凡动了戏耍的心思。他在自己的假肠子上倒了一些假血,轻轻地在他的鼻尖上拂着,等着看他睁开眼后的狼狈样子。 突然,中岛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一下子蹦到了地上。他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像是刚从噩梦中惊醒。他的反应让伊凡也始料未及,好在心理素质过硬,只是不明所以地愣在原地。 两人就那么在黑暗的房间里面面相觑着,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互相看着对方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楚的脸。 良久的对峙后,眼睛也适应了黑暗,中岛却竟然舒了口气:“……诶……难道是噩梦吗?”然后他抻了个懒腰,信信地迈着步子径直朝被伊凡占据的榻榻米走了过来! 伊凡瞪着眼睛愣在原地,心中警铃大作——为什么,为什么这愣头青根本不害怕呢?但中岛远比伊凡预想的还要胆大,他一屁股坐在床边上,拿起旁边的水杯咕咚咚地猛灌了一阵,全然视身旁的鬼影如无物。 “……”伊凡也不知如何是好,还没法就这么撤出去,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 “你是……佐藤小姐吗?”中岛回头问道,一副稀松平常的语气,“没想到你会来我的梦里啊。” “……”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呢……”中岛叹着气说,“真希望我能把真相找出来啊。” 伊凡一愣,莫非中岛也在暗中调查佐藤的案子吗? “……这神社,不对劲,一定有什么不洁之物在这里。”中岛幽幽地说。 伊凡继续沉默着,心中却警铃大作——难道中岛真的连这都能看出来?他到底什么来头?不过,似乎他还不知道昨晚发生的雅史命案,这么看来他似乎又和这一切没多大关系。 “似乎还不止一个。”中岛又说道。 伊凡的大脑飞速运转,中岛却笑了笑:“你看我,在梦里和你说些什么呢。”然后他泰然自若地翻身上床,自顾自地盖上还温热的被子,不一会就伴着轻柔的呼吸睡着了。 伊凡在原地犹豫了一阵。中岛的反应实在是太诡异了,他的每一句话每个动作都在伊凡的意料之外。他想直接把中岛抓走拷问,又想直接用冰刃贯穿他的脖颈。但最后,他只是在他的房间和衣服上装了监听器,悄悄地从窗口闪了出去。 “怎么这么长时间?”在秋夜寒风里等了半天的夏洛蒂略带埋怨地说。她还等着搞完收工,回去睡几个小时的觉呢。 “信息量似乎有点大,我还没分析出来,一时半会你肯定听不懂。”伊凡的脑子里一时还是浑的,“还是先去我们的最后一站好了。” 今川父女并不住在东西二侧的厢房里,而是住在一间更小的房间,据说以前是古时的守夜人歇脚的地方。在这房间的墙角能看到那些被胡乱扔下、散落了一地的酒瓶,想必是那不省心的老今川的手笔。 或许他们父女被安排挤在这里也有这个原因,毕竟浓重的啤酒臭味可不搭神社古典清雅的气氛。 “小今川这一天天可真不省心……”夏洛蒂捏着鼻子皱起了眉头。她一向讨厌酒味,因为这也会让她想起自己那几乎同样不负责任的父亲。 “我觉得还可以,反正我被眼镜蛇咬过以后嗅觉就失灵了一半。”她最好的朋友,同样是酒鬼的伊凡说道,“但是这满地酒瓶子也太难看了。” “赶紧干活吧,弄完收工。”夏洛蒂在窗户旁又一次拉起帘子,又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可悠着点,别把小今川吓坏了,那姑娘已经够可怜了。” “放心吧,实在不行我就坦白是恶作剧,然后再多给点钱,应该也就够治愈心理创伤了。”伊凡摆了摆手,轻车熟路地从窗口翻了进去。这房间的窗户比之前的要矮得多,他翻起来格外轻松。 酒鬼老今川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几乎把本就不大的小床占满了。他的身体堆在床边,似乎稍微动动就要掉下去,四肢的位置也很不自然。或许是他又一次喝了个酩酊大醉,后来才被女儿搬到床上,堪堪地放在床边。 难以想象,今川到底花了多大功夫,才能那么单薄的支撑起一个醉倒的成年男人。 而小今川却躺在地上,盖着一层单薄的、勉强能称为被子的东西,在这秋日十月已经多少有些不顶用。可想而知,他们没有多余的床垫,今川几乎是直接躺在坚硬冰冷的地板上,中间只有一条还算干净的布单隔开两者,而它已经洗得有些发旧。 伊凡微微摇了摇头,又轻轻叹了口气,还是蹑手蹑脚的走近了这对贫穷苦命的父女。他本来想先把酒鬼弄醒,这样小今川受到的刺激会小一些。 但就在这时,他身后突然出来一声属于女孩的猛然吸气声。或许是昨天晚上般若鬼给她造成的刺激太大,让她的睡眠质量不是很好。总之,伊凡下意识转头看向她的同时,她刚刚从那坚硬的地板上坐起半个身子。 只一瞬,今川就带着哭腔扯着嗓子尖叫起来,声音尖锐地简直要把伊凡的耳膜给捅破,但有了之前十几间房的经验,他已经初步适应了这种令人极为不适的声音。 “哎呀怎么了!”身后传来老今川带着倦意的骂骂咧咧,但他的酒劲应该一下子就全消了,“这……这又是……”连着两天晚上都撞鬼,哪怕像他这么没心没肺的人也够喝上一壶了。 “……佐藤小姐?……为……为什么?为什么?”今川机械而失神地重复着,原本清脆的声音模糊而梗塞。她正努力把头尽可能地埋进肩膀,似乎不看到眼前的鬼影它就不会存在。 伊凡迟疑了一瞬,随即踮着脚缓步朝地上的今川逼近。这出装神弄鬼的把戏也好,所有的规划也罢。不论如何,当下最紧要的无疑就是要获取新的线索,来找到案件的突破口。为了这个打算,任何事情都得为查证让步,更遑论一个女孩的心理情况。 伊凡舔了舔有些起皮的嘴唇,能尝到唇釉的咸涩味道。他一步步地朝着颤抖成小小一团的今川走去,眼睛里满是期待。他期待着今川的反应,期待着她能吐出什么有用的证据,让当下波谲云诡的案情得到哪怕一点点有利于侦破的进展。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在激烈的喘息之中,今川不住地重复着,“那天……那天……” 什么对不起?什么那天?伊凡暗暗睁大了眼睛,眼里闪着近乎贪婪的光彩。果然,今川隐瞒了什么关键的信息,在这出堪称神来之笔的把戏的帮助下,这场到目前为止还一团雾水的血腥连环杀人案终于有了新的进展! 此时此刻,伊凡的心脏与今川失去血色的嘴唇一齐颤抖。他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有些发热的双耳上,等待着下一秒今川夹在鼻涕眼泪中的坦白带给他新的方向和机会。 但就连伊凡也会有马失前蹄的一天。突然,他的后腰结结实实地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一瞬间的剧烈疼痛和强大冲击力差点让他直接摔在地上。他急忙气急败坏地转身,随即感到似乎有许多细细小小的碎片扎进了他的皮肉里,又撕扯出一片钻心的疼痛。 “快跑!京子!”老今川站在比地面高不出多少的榻榻米上,扯着嗓子大叫起来,手里还握着半截啤酒瓶子。他满头油哄哄的头发乱成一团,像是只刚被人叫醒的斗鸡。 今川大叔直面着披头散发体态狰狞的伊凡,尽管刚才在鬼影转身的那时,他下意识地往后踉跄了几步,后背也几乎要贴到狭小房间的墙上,但却一点也没有想要从离他一步之遥的窗口夺路而逃的意思。相反,只要伊凡表现出稍微的分神,他就挥舞着手里的半截酒瓶,跃跃欲试地叫喊着。 他在不顾一切地吸引着眼前女鬼的注意力,同时也在不断尝试着呼喊,让余惊未定的女儿能从地上爬起来逃离这里。 在父亲的勇敢呼喊下,小今川如梦初醒。她扭着一双腿拼命地向门口爬着,任凭膝盖敲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她拼命地拍着门想要逃走,但门早就被伊凡从外面冰封了起来;她用哭哑了的嗓子呼救着,但是在息声咒符的压制下毫无作用……但她还在坚持着,坚持着想要从“佐藤的鬼影”身边逃离。 但此刻的伊凡全无任何怜悯安抚的慈悲之心,他透过披散在面前的假发,死死地盯着老今川。事前打死他也想不到,眼看着已经被吐出来一半的关键线索,竟然能被这个下贱的酒鬼给硬生生地逼了回去。他天才的计策,一个晚上的奔波周章,竟然就这么毁在一个他甚至都没正眼看过的中年废物身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的一切打算就这么功亏一篑了! “ГрязУблюдок!”(俄语:泥巴种)被激怒了的伊凡咬着牙低声咒骂到,他的手里已经多出了一把冰剑,但即使这样也不足以平息他的愤怒。这条毒蛇现在已经失去了理智,充斥在脑中的只有无比冲动的暴力欲望,来作为对计划失败的安抚和发泄。 就在这条毒蛇将要抬手刺向面前已经略显内茬的老今川时,一股子难以形容的异香突然充斥了整个房间,顿时一股无比强烈的疲惫感压上了他的身体。在他的眼皮沉沉合上前,他看到老今川的身子也垮了下去。